《皇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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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之死-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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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合德女士,在刘骜先生死后,一瞧大势不好,跟翟方进先生一样,也服毒自尽,没有赶得上新的热闹场面。
依照儒家的宗法制度,也就是依照政治上的惯例。傅老太婆虽是皇帝的祖母,而刘欣先生的母亲丁姬女士虽然是皇帝的亲娘,但刘欣先生既已入继大统——是刘欣先生由小宗入继大宗,而不是他祖母他娘入继大统和入继大宗,所以她们仍是封国的小宗身份。
——“大宗”“小宗”,是宗法制度的主干,这种人继大统和入继大宗问题,一直在古老的中国政府中,被迂腐的儒家门徒,和雄心勃勃的野心家所利用,每次都闹个天翻地覆。纪元后十一世纪,宋王朝政府有“濮议”之争;十六世纪,明王朝政府又有“大礼议”之争,不仅天翻地覆,而且流血的流血,放逐的放逐,使政府陷于分裂。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起来真是无聊,可是,当时的知识分子却认为有聊的很。
所以,傅老太婆和丁姬女士在中央政府的地位,成了问题,傅老太婆雄心勃勃,她当然不甘心居于下风。于是,不久就发生火爆场面。有一天,太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在未央宫(西汉王朝最早的冤狱之一——陷害名将韩信先生的地方),大摆筵席,首位当然是王政君,办事人员就在王政君女士身旁,设下傅老太婆的座位,其次是皇太后赵飞燕女士;至于皇帝刘欣先生的娘丁姬女士,则坐第四把交椅。座位刚刚摆好,身为王政君女士的侄儿,宰相兼国防部长(大司马)的王莽先生,前来察看,忽然间大发雷霆,问宫廷筵席总管(内省令)曰:“上面怎么有两个座位呀?”宫廷筵席总管曰:“正中的是太皇太后,旁边的是定陶傅太后。”王莽先生跳高曰:“定陶傅太后,只不过一个封国的太后,怎敢跟太皇太后平起平坐?还不把椅子搬开!”宫廷筵席总管只好把椅子搬开,摆到次席的位置。傅老太婆得到消息,气的浑身发抖。等到大家都已到齐,一再派人前去催请,傅老太婆一概拒绝。宴会不能不进行,但因最重要的角色——皇帝的嫡亲祖母没有出席,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所以每人心里都蒙着一层阴影,虽然强颜装欢,但仍草草结束。
这一场席位争执,导致王莽先生的滚蛋,盖在祖孙的盛怒下,他不得不提出辞呈。主要的阻碍既去,傅老太婆的尊号和她儿媳丁姬女士的尊号,活象一个变色蜥蜴,随着权力的变而跟着也变。最初,傅老太婆被尊为封国的“定陶恭皇太后”,丁姬女士被尊为“定陶恭皇后”。接着去掉“定陶”二字,傅老太婆被尊为中央的“帝太太后”,丁姬女士被尊为“帝太后”。再接着,傅老太婆被尊为“皇太太后”,丁姬女士仍维持原状。所以纪元前一世纪最后十年——九十年代后的西汉王朝宫廷,四位太后并立,每位太后盘踞一个皇宫,侍女仆从如云。
当然,最当权的是帝太太后傅老太婆。
这位身为祖母的老太婆,仍把三十年前(纪元前三八年)年轻时因“当熊而立”含恨在心的往事,牢牢记住,她要复仇。而就在刘欣先生当皇帝的次年(前六),机会来啦。
原来刘兴先生于刘欣当皇帝的那年(前七),忽然死掉(呜呼,幸好没有选上他当皇太子,否则兄弟同时毙命,西汉中央政府的权力陷于真空,不知道会发生啥怪事)。只留下一个患有“肝厥症”的小娃儿刘箕子。他的肝厥症不时的发作,发作时手脚痉挛.指甲趾甲,连嘴唇在内,都呈现铁青颜色。冯媛女士在争夺皇太子的斗争中,吃了败仗,已受到严重的一击。接着儿子去世,更痛不欲生,想不到唯一尚在襁褓的孙儿,又是这种模样,既怜又爱,唯恐怕做母亲的卫姬女士,没有育儿经验,就亲自抚养,延揽群医。可是,即令这小娃是一个亲王,该治不好仍治不好,等到群医束手,老祖母只好乞灵巫术。这不能怪她迷信,不要说她是纪元前一世纪的人,即令二十世纪的今天,人们到了无可奈何之时,照样哀求上苍——佛教徒哀求菩萨观音,基督教徒则哀求耶稣上帝。那时候既没有菩萨观音,而耶稣先生还没有降生,所以冯媛女士只好向天上各种鬼神,祷告献祭。
在辈份上,刘箕子是刘欣的堂弟,当刘欣先生得到堂弟患病的消息,他下令一位官员(中郎谒者)张由先生,带着御医,前往诊治。

 派出凶手
新皇帝刘欣先生派御医去给老弟看病,本是善意的,而且充分表现他的手足情深。却想不到他所派的这位官员张由先生,却是个问题人物。这问题不是政治上的,而是生理上的,他阁下患着一种精神恍惚症——大概是这种症吧,读者老爷中如有精神病科大夫,务请从以下发生的怪事上,告诉我们他到底毛病何在?呜呼,人生的旅途中,一旦被恶运抓住,就会鬼斧神工的阴差阳错,西汉王朝中央政府的官员,多如恒河细沙,偏偏选中了精神病患者的张由先生,以致引起可怕的冤狱,悲夫。
张由先生带着几位御医,到了中山(河北省定县),身为中山太后的冯媛女士,当然盛大招待,医生遂着手诊治。可是,前已言之,刘箕子小娃的痼疾不是短期可以痊愈的,甚至这种锢疾永远不能痊愈。现代医学昌明,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但在纪元前一世纪那个时代,靠着传统的草药往肚子里灌,尤其是刘箕子还是一个婴儿,用不着请教算命先生,就可知道不会立即见效。
御医诊治不能立即见效,对冯媛女士而言,到没有啥,她了解他们是全国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生千里迢迢,而又尽了全力,仍治不了病,她不能抱怨什么。可是,对张由先生,却是大失所望,早一点把小娃医好,他才可以早一天返回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或许长安有非常紧要的事等着他,或许他过不惯中山的生活,反正是,不管什么原因吧,当他发现不能马上回去,御医们势将留下来长期诊治的时候,他忽然烦躁起来。情绪上的改变,引起他的疯病复发,就在旅馆里大叫大闹,谁也制止不住。然后,他抛下御医,把铺盖一卷,打道返回长安。
返回长安后,当然要向皇帝覆命,刘欣先生问他小亲王的病好了没有,张由先生回答说还是老样子。刘欣先生大叫一声,喝令他滚。张由先生刚滚了出来,刘欣先生派的使臣已尾随而至,责问他:既然小亲王的病没有痊愈,你为啥先行回来?这一问,把张由先生的疯病吓的无影无踪,他立刻发现,如果他不能把他的行为,解释的使皇帝老爷满意,尊头就要落地。呜呼,事到如今,为了保护自己,只有昧下天良,牺牲别人矣。于是,他告使臣曰:“我本应该等到小亲王病情稳定后再回来的,可是我发现可怕的阴谋,中山太后冯媛女士,假借着给小亲王看病的名义,请了些巫师巫婆,设坛设祭,向上天咒诅皇帝跟傅太后,要他们早死。我身为臣子,怎能忍受这种恶毒的陷害?所以才匆匆赶回,为的是早日向政府报告。”呜呼,苍天苍天,天下竟有这种乱臣贼子。
刘欣先生并不在意谁在弄神弄鬼,但傅老太婆却大喜过望,咦,冯媛冯媛,今天你总算栽倒我手里啦。于是指派监察部委员(御史)丁玄先生前往调查,丁玄先生是帝太后丁姬女士的侄儿,属于新当权派。在丁玄先生出发前,傅老太婆特别面授机宜,用不着窃听器,我们就可知道这机宜的内容。
丁玄先生一到中山(河北省定县),马上把冯媛女士的娘家人——冯氏子弟,和王宫里的重要宦官和宫女,一百余人之多,统统逮捕,关入监牢。每天审讯,十余天下来,事实证明根本没有诅咒之事,以致丁玄先生虽奉有密令,却无法下手。
傅老太婆等了十余天没有消息,她的复仇之心象火烧一样,不能再等。于是再派宫廷侍从(中谒者)史立先生前往。史立先生是一位杀手,他赶到中山,看见丁玄先生正在愁眉苦脸,不由哑然失笑,暗喜曰:“这是一个美差,只要办的合傅太后的心,称傅太后的意,就有封侯爵的可能。你这个家伙,却这般愚不可及。犯罪还要证据?笑话,看我的手段。真是富贵逼人,推都推不掉。”
史立先生的手段是苦刑拷打,可是,一连拷死了几个人,仍得不到口供(呜呼,惨死的是谁家儿女?)。他改变战略,找到被告群中意志最弱的一位——男巫刘吾先生,甜言蜜语兼威迫利诱,告诉他只要他合作,他就可以光光彩彩的出狱回家。史立先生义正词严曰:“你何必把别人的罪行,硬揽到自己头上?”刘吾先生相信了史立先生的承诺,他开始自诬,而且诬人。史立先生教他承认咒诅皇帝和傅老太婆,而且把责任全部推到冯媛女士身上,刘吾先生一一照办。
史立先生一旦掌握刘吾先生的自白书和口供笔录,就如虎添翼,立于不败之地,血手开始伸向冯媛女士。第一步,他逮捕冯媛女士的妹妹冯习女士和冯媛女士已寡居的弟妇冯君之女士。

 死于三十年前的爱心
司法审判,古中国的传统是口供主义,那就是以自白书和口供笔录作为主要证据和重要证据,甚至作为唯一证据。盖中国帝王是太仁慈啦,任何一个人,除非他亲口承认犯罪,决不处罚。所以,如何使被告亲口承认犯罪,是法官的主要任务。而被告是不可能亲口承认犯罪的,尤其是千千万万冤狱的被告,纵然想亲口承认犯罪,都无法承认。要想被告亲口承认犯罪——古谓之“坦承不讳”,今谓之“自动招认”,唯一的办法是苦刑拷打。弄到后来,有些英雄好汉,上了法庭,对犯罪行为一口承当时,法官老爷还左右为难哩。盖凡是没有经过苦刑拷打而“坦承不讳”“自动招认”的口供,都被疑心不是真的。必须被打的血肉横飞,哭叫连天,那口供才可凭信。
中国传统的学术和政治思想中,没有民主思想,只有帝王的权威和官吏的尊严。司法审判,遂充满了黑暗和鲜血淋淋。小民象猪羊一样被拷打被宰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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