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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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帝国最后的"鹰派"-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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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明白了,必须有官员写奏折向皇帝来保荐,皇帝向肃顺来求问意见时,肃顺才方便替左宗棠说好话,将他从刀口下救出来。
肃顺对整个事件的处理,熟练、老到、沉稳。
郭嵩焘听肃顺这么一说,马上明白怎么做了。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不代表他请不到方便的人出面。
他决定找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恰好在这时,胡林翼也知道内幕了。他正在四处活动,也找到了郭嵩焘。两个湘官一合计,找潘祖荫。
潘祖荫是谁?江苏吴县人,咸丰二年的探花,也就是进士考试的第三名。他当时担任南书房侍读学士,与郭嵩焘一样,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才子多有怪癖,名人都有爱好。做了高官的才子,还是才子;做了高官的名人,也还是名人。所以他们总会保留怪癖,没忘记爱好。
潘祖荫有个爱好,结交天下名士;也有个怪癖,爱好收藏古玩,尤其爱好鼻烟壶。
鼻烟壶,其实就是盛鼻烟的容器。明末清初,鼻烟传入中国,鼻烟盒渐渐东方化,有人发明了鼻烟壶。后来,人们嗜用鼻烟的习惯几近绝迹,但鼻烟壶作为一种精美艺术品,却流传了下来。在晚清,用鼻烟壶是一种时髦,显得很有名士派头。
郭嵩焘跟潘祖荫算老同事了,太熟悉他这些爱好,也知道他玩的把戏。官员么,不怕他没爱好,就怕他没怪癖。郭嵩焘琢磨着,先从潘祖荫的怪癖来入手。
他先写好保举左宗棠的奏折,揣在怀里,然后用胡林翼赞助出来的3000两银子(有记载说300两,也有说7000两,这里取3000两一说),在北京王府井古董店买下一只明万历年间由传教士利玛窦从意大利带来进贡的镶银玛瑙鼻烟壶。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他直接上门去找潘祖荫。
一敲开门,郭嵩焘就说,哎呀,老朋友,你好久没请我的客了啊!你怎么不想到请我到朱莲芬家吃饭呢?
朱莲芬是谁呢?当时的著名优伶,美人胚子,情人范儿。'5'
潘祖荫一听,皱起眉头笑道:我最近正穷得发愁,老朋友你怎么送上门来请我客了?太好了。郭嵩焘一听,正中下怀,于是赶紧拖他去到朱莲芬家。干什么?不是去泡妞,喝酒。
红袖添酒容易醉,一激动又多喝了一杯。待酒喝得差不多了,郭嵩焘突然拿出鼻烟壶来看。潘祖荫一看,好家伙,最爱啊,赶紧抓过去,反复赏玩,啧啧赞叹。
郭嵩焘见他果然不想还了,就说:伯寅兄啊,你是专家,我看你这么喜欢,我就送给你了。伯寅是潘祖荫的字。他一听,这么好!高兴得不行,口里却说:那怎么好意思?你这个礼物太重了,要我怎么感谢你!
郭嵩焘说,这点小意思,不要感谢,我只求你帮我上个奏折,在皇帝面前保举一个人。
潘祖荫还以为什么难事,一听这么简单,马上将鼻烟壶顺手放进怀里,接口说,这个容易。一想不对,答快了。又问:你要我保举哪个人?
郭嵩焘说,先莫问,折子都已经写好了,你帮我保举,我还得另外感谢你,说着又掏出一张300两的银票。
潘祖荫一看,眼睛都直了。在皇帝身边工作,说起来好听,其实有苦难言,就是个“净坛使者”。没有油水,没有外快,潘才子正穷得发愁,口袋都已经饿得冒汗了。今天居然有钱有壶,像天上掉下馅饼来。他赶紧又抓过银票,藏进怀里,像慢了怕它飞掉。
潘祖荫收获满满,十分高兴地回家了。但人怕琢磨,他回家一想,越想越不对劲:虽然跟郭嵩焘是老朋友,但玩笑也不能这么开,收了人家钱和礼,还不知道保举谁。
第二天他主动找到郭嵩焘,说:老兄老兄,你的钱、礼,我都收了,没有反悔的道理了,但你得告诉我,要我保举哪个人?万一皇帝召见,问起我来,我都不知道谁,那还不哑巴了?会出事的。
郭嵩焘这才从怀里掏出已经写好的奏折递给他。潘祖荫一看,这奏折写得虎虎有生气:楚南一军立功本省,援应江西、湖北、广西、贵州,所向克捷,由骆秉章调度有方,实由左宗棠运筹决胜,……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宗棠为人,负性刚直,嫉恶如仇。湖南不肖之员,不遂其私,思有以中伤之,久矣。湖广总督官文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绳批根之处。
这篇奏折,出自郭嵩焘手笔。郭嵩焘是真正的湖南书生,眼光既有超越性,也有穿透力。以他在皇帝身边工作的经验,怎么将奏折写到位,写到咸丰皇帝心坎里去,让他动摇对左宗棠的固有陈见,举手之劳。
潘祖荫临时抓紧了解左宗棠和左宗棠事迹,以备在皇帝面前对答。不想他了解后居然还真被打动了,前后三次上奏折,替左宗棠辩护。
他自己写的两篇,今人都很陌生,只有郭嵩焘代笔的这篇,流传很广,弄得天下皆知。今天,“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一句,依然成了人们知道左宗棠的第一句话。左宗棠一生的名气,事实也被这一句话概括。'6'
潘祖荫的保举,撬开了压在左宗棠头顶的巨石一角,让左宗棠可以缓一口气。
而骆秉章以当事人的身份,也在不断地通过奏折向皇帝耳边吹风,替左宗棠申冤。
其实,骆秉章心里十分明白,若按“大权独断”来举报,左宗棠被定为“著名的劣幕”一点不冤。
只是今天我们看清了,大权独断方向是对的,左宗棠应定为“优幕”。
骆秉章凭业绩知道左宗棠“大权独断”干得好,但他不敢这样说,只要稍微透露一点儿那方面的意思,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他只能编故事,瞒细节,用撒谎来挽回正义。
肃顺出面,老乡、朋友集体出动,左宗棠应该可以得救了吧?
福祸之变
但形势发展的比想象的要险恶。
事情一旦升级成了事件,就都遵循一个规律,来得像山崩,去得像抽丝。樊燮举报,已将左宗棠拖进烂泥潭。
郭嵩焘辛苦营救,只算开了个头;后面暗刀密剑,风声鹤唳,没完没了。
官场有显规则,有潜规则;有显权力,有隐权力。有明线,有暗线。事情少有单线发生,往往多线并进。
救左行动,多头并进,多线同行,俨然成了湘官集团的一个工程项目。
肃顺总策划,郭嵩焘做指挥,潘祖荫打先锋,让案件的发展,由潜规则升级为显规则,由隐权力而变作显权力。这是明线。
暗线呢?较量与角力,同样在悄悄进行。
胡林翼大胆来主持一场“救左阴谋”。
胡林翼的直接对手,是官文。
官文正在抓紧霍霍磨刀,准备瞅准时机,一刀砍掉左宗棠的头颅。
说起胡林翼与官文的关系,还真像一个玩笑。
当初,杨霈被湘官集团一班大员,拖脚的拖脚,打拳的打拳,抬尸的抬尸,活活给扳倒运走了。官文接替杨霈做总督,成了巡抚胡林翼身边的上级。
想都不用想,胡林翼态度能好到哪里去?
但胡林翼这个人,一生有个绝招,正史的说法,叫“喜任术,善牢笼”。翻译成今天白话,他擅长用一些计谋,设计一些圈套,将别人悄悄套进,猛地拉紧封口线,套死在里面。
这样性格的人,对待朋友像绵羊一样温暖,对待敌人像灰狼一样残酷。
这种特性,与胡林翼出身有关。他出身地主知识分子家庭,少年天才,智慧别人跟不上。但因为没有像左宗棠那样经历湘阴农村生活的锤炼,也没有经历过苦难的历程,所以没法具有厚道、固执、淳朴性格。少年得志的天分,在文字来文字去中就显得轻飘,在“道”的层次上难以持久,在“术”的层次上津津乐道,很容易从大聪明里另枝生出无数小聪明,在捉弄人上尽显功夫。
胡林翼本来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的智慧与实践一结合,创出《胡氏兵法》,时代无人能及。但他的实践能力很快被逼放弃。在贵州安顺做知府那几年,还平调到镇远、黎平做知府,不幸遭遇“抢桃功”事件。在官场勾斗中磨久了,他逼得学关系、用关系,再次激活了凌空蹈虚的才华。
胡林翼不再研究兵法,转身爱上搞恶作剧,专心研究关系学,像高射炮不打老鹰,调转头来打麻雀。
大聪明的本领,小聪明的潜质,胡林翼全部被开发出来,别人哪里还是他的对手?
胡林翼这种独门绝技,当然都上不得台面。但在晚清那样昏聩的朝廷里,逼得胡林翼经常使这些小聪明。左宗棠只知一味刚直正义、正大光明,胡林翼从反面弥补左宗棠的缺失。
胡林翼出手了。
在显规则上,他一本正经,通过奏折的方式,向咸丰皇帝申辩。因为是同乡,不能申辩事情,他就换了个手法。一面夸奖左宗棠的才能,叫“精熟方舆,晓畅兵略”,暗示不要杀大能人。另一方面,他又煞有介事地帮皇帝分析原因,说左宗棠由原告变成被告,为什么呢?是“名满天下,谤亦随之”。等于说,左宗棠为什么弄得被别人举报?因为他名气太大了。
这自然是瞎掰。名气大的人当时多了去,为什么只有左宗棠惹祸上身了?胡林翼当然知道,满汉矛盾比梅雨季节的疮疤还敏感,真相不能真说穿,底细更不能说破,得含蓄、绕圈子,皇帝听得开心就行。中国古代传统,凡事先拿道德做保护伞,充分考虑听者的情绪,不能讲事实与道理,哪怕真理全在你手里。
胡林翼不敢和盘托出,旁敲侧击,蜻蜓点水,以图歪打正着。
堂堂巡抚,只要表态,就有作用。其实也就起个表态的作用。你以为皇帝会看完折子,其实他只看一句,知道你站的队。
如果就会这点台面上的本事,他就不叫胡林翼了。他当然还要设计圈套,有这方面的天分,不用白不用,用了不白用。
胡林翼的圈套,在官文一到任,就已经拿他当小白鼠,做过一次实验了。
官文刚做上湖广总督任那阵,胡林翼很看不惯他,竟然想去弹劾。
但胡林翼不像左宗棠,顶撞人一顶就顶到底。他出身,天赋聪明过人,碰到困难脑子就闪,灵活性大于原则性。
正当他想去冲撞官文,手下幕僚及时进言:即便把官文赶走,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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