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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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莲-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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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进她的卧室,盯着她快要拾满的皮箱问她:“收拾东西做什么?”
虽是感觉异样,我依旧自欺欺人:“妈妈要带我出远门吗?我需要整理衣服吗?”
她不出声,继续从衣橱里扯衣服。扯,扯,扯,都扯空了,落寞的衣架互相碰撞,发出令人吃惊的刺耳噪音。
“妈妈……”我开口似哀求。
她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掩盖着自己的恐慌,并拖延我:“妈妈等一会跟你谈重要的事情。”
我站立她身后,良久不语。记得爸爸走后,妈妈曾约定带我去北京,去爬长城,去看天安门,我从未离开过南方,对遥远的北方世界充满好奇,我以为两人都会独立自强,并互相支撑,要活得更好。
我静静掩面,心慌得无法形容:“妈妈,妈妈,你是否记得……”
她转过身,捉开我的一双手,看着我的脸:“我记得。但那是从前的想法,妈妈重新恋爱了,鱼鱼,你不明白,这次是我的机会。”
机会——抓住就飞黄腾达,错过了可能永不再来的可能性。我不明白。
不知道如何抓住机会,只想抓住眼前的妈妈,我双手抱住她的胳膊,执意不肯松开。
不能松开,一失手,妈妈就没有了。
“你是妈妈的好宝宝。妈妈这次不能带着你,但也永远不会抛弃你。有些事我无法跟你解释,你已经长大了,不该捆绑住妈妈,难道你愿意让妈妈庸碌悲哀地混过一生?”
我的心在痉挛,渐渐松开双手……我不愿意捆绑她,如果松手就是放她去寻找美丽新世界……她蹙着眉头吻我的额,盖上皮箱,咔咔上扣,提起来便去了。
我一人滞留在半空而凌乱的房间内,将她遗落的一件睡衣拾在手里,似有千斤重,贴在脸颊深深嗅着,心在抽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能带着你,但永不抛弃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 章小希:侧耳倾听(1)



章小希:侧耳倾听(2)

姜小鱼的家是我没有想象过的样子。一踏进门便感觉到异样,干净得一尘不染,却没有澄明的气息,反而是无法掩饰的残缺和落寞。
我不经意地问她:“家长何时回来?”
她轻声答:“他们今天不回来。”
当下自我安慰:这是疏于照顾的家庭模式,父母忙于工作,偶尔会留她一人在家。我和苏梦生享受着自由的空间,还设想过找机会常来。
饭桌上,她三言两语总结她孤女般的身世:“我一个人住。爸妈离婚了,他们都离开了这个家。”
并非让她偶尔留守家中,而是赤裸裸地将她遗弃。
她看起来是何等平静,我们又如何明白她内心的起落,我一时默默无语,只是觉得口渴,好似永远无法止住的渴,于是喝酒,喝酒,几杯下来,脸开始发热,替她难过,心里默念:“小鱼,小鱼。”
我曾以为很懂她,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她的烦恼,她的梦想,她生活的真相,以及深藏的情感。
我的表现有些失常,她反而安慰我,说她的家长还在供应吃喝,并非完全抛弃状态,又道:“没关系,习惯了一个人,也不会太寂寞。”
苏梦生匆匆掩盖沉闷和尴尬的气氛,迫不及待打开我的秘密真相。他用激将法,说我是没有秘密的小姑娘。
我将眼睛的事情说出口,小鱼匆忙低头躲闪,就连探测和分辨都不忍心,不仅如此,她还回避一切跟我对视的机会,眼睛总是盯着桌面或者四下张望。
是不是我的秘密太刺激,会让接收的人无言以对?
过多关注别人的缺陷是“不善”,专门研究别人的短处属于“不敬”,这些天真而残忍的“小孩”专属特色,小鱼都没有,特殊的经历总会催熟我们某些心智,这点我们有相似性。
我时常回想她低头的神情。她的淡漠是听之任之,而绝非残忍冷漠,她的高傲是在掩饰卑微,并不是盲目自大。面对我无可补救的缺失,她极力压住好奇,随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她错拿了我的杯子,却没什么察觉。
我觉得她既认真又善良。我章小希果然没有看错人。
相比来说,苏梦生就幸福地多,我们的秘密都过于灰色,他夸大其词地补充童年阴影:“每当我和几个同学沾着满身的污泥回家,等着我的永远是一根会打得我满地乱跳的竹棍。若考试成绩不合格,小竹棍就会换成长短不齐各式各样的衣架,通常是几个衣架握在手里一起向我挥来。”
“很正常吧。”我被他逗乐,“男孩子都是被妈妈打大的。”
“妈妈对我这么凶狠,我真怀疑自己不是亲生。”他摇头,“佩服我老爸,怎么忍受的。”
他兀自夸张地比划着,我眼前却浮现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天伦图,甚至还看得更深远:苏梦生不但得了他妈全部的爱,也继承了他爸端正的长相。

比自己被遗弃还要难过,我四肢麻痛,每一下移动都刺痛我双眼……我掩目,宁可双眼盲掉,再也不要见这种物是人非的景象。
李叔推开厅门,见我掩脸抱膝坐在楼梯间,慌了手脚,直问我:“小姐,小姐……小希,是否需要给董事长打电话?”
我挺背抬头,对着他笑,小鱼的灵魂游走,我元神回归:“不用打电话,我在想课外作业,我们学校要上演话剧,有任务在身,李叔不必担心。我想一个人待着排演,不好意思让人看见。晚餐我自己解决。”
谎言说得极其流畅,我早有准备,李叔一脸惴惴不安、半信半疑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临到出门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什么都不要怕。”
我点点头。他出去时顺便将门带上,咔嚓一声,就像拍电影时候的action卡尺,我再告诉自己:我就是小鱼了。
空间变得幽暗,屋内昏沉,我在熟悉的家中跌跌撞撞。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备用品:牛奶,面包,果酱,哈密瓜。
该给自己做点什么吃呢,忽然平静下来,在宽大而幽暗的厨房里忙碌,走来走去,踩着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寂寞如影。
忙了好久,煮出了一个夹生饭,这是在姜小鱼家偷师学来的,水还是放少了,米饭粒粒分明,像硬硬的被浸泡的稻米种子。
有点难为情,我自嘲:“只能吃酱油拌饭,因为只会做这个。”
挖一勺米粒塞进嘴巴,问自己,是否可以从此一个人生活?
我知道我不行。但我尝试理解。
我问自己,如果爸爸失踪,妈妈再嫁他人,我是否还可以坚强?
我知道我不行。但我尝试体会。
我问自己,如果交换痛苦,我要两只眼睛,而失去所有人的关爱。
我知道我不行,咬着唇,自我安慰:“不要埋怨。好好活下去。”
无比通透的厨房,有两面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抬头望天,月亮大大圆圆地爬上了天空,这里的天空真好看,被洗过一样澄明,小鱼,你那边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痛苦被小鱼轻描淡写,曾以为我也可以,何况我不过是一场体验。结果我痛到迅速还原真身,泪盈满眶,喉咙因压抑而发出咔咔的怪响,又塞了几口酱油拌饭,吃的胃痛心痛,只好掷下碗筷爬到床上。
不能没有爸爸妈妈,不能将我遗弃,否则就是彻底的茫然。
姜小鱼的世界,我计划两天内去了解。然而妈妈十二点之前就闯进了家门,紧张地如同家中着了火,见我还在半梦半醒中,可能眼角有泪,她一把捉着我的手,说:“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再不离开了。”
我感到难过的原因,妈妈不会懂。所谓感同身受,并不是那么简单。

章小希:侧耳倾听(6)
“啊?”他再次紧张,背部挺直,张大眼睛对着我,“什么意思?”
我佯装未听到,偷笑不回答。是药三分毒,我每天都在服毒。我所经历的事实已经足够可怕,但不准备去吓他。
到路口停下脚踏车,苏梦生还不肯放弃,不停追问:“每天吃白药片是什么意思?”
眼看到家,我才回答说:“意思是,一切皆有可能。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他望一眼私家路尽头,有一点意兴阑珊,摇摇头拒绝:“你家住的不像房子,像城堡,我单独上门会被审视。等做好了准备,我跟姜小鱼一起去。”
“呵呵,看不出,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怕他们把我当成上门求婚的愣小子。”他笑得坏透了。
“假正经,真单纯。”我拿小鱼的话来回击他,与他挥手作别。
为了我上学方便,家里买下了现在的房子,因为是独栋别墅,偏离闹市区,但距离学校没多远,只比姜小鱼家再远十五分钟车程罢了。只是他们都没料到我会坚持骑单车。
单车,同桌,体育课,小鱼的眼睛,苏梦生的坏笑,这些都是我珍惜的、正在享受的生活内容。
我贪恋校园生活,也贪恋小鱼安静的气息。很神奇,她可以带给别人一股安静的气流。
有一次我和姜小鱼走过男生聚集的篮球场,遇到挥汗如雨的苏梦生,他的班长耿耿挥动着前肢挡球。拍着巴掌、喊着口号的其他男生则跳来跳去。
当我们经过,他们的叫喊声中断了几秒,大概就是小鱼的缘故。
随后苏梦生大力表现,扣篮之后还要学乔丹,长臂猿一样挂在篮板上,不知道说了耿耿什么,耿耿笑骂着将猿猴扯下来:“苏梦生,你乱讲,住嘴。”
两人摔跤似的抱来抱去,谁也不肯求饶,最后双双倒在地上,哇哇乱叫。
有几天,苏梦生总会提到那个叫耿耿的家伙,面对姜小鱼总带着询问和征求的语气:“耿耿,就是我班班长,每天不下十次追问我,他很想跟我们搭伴走路。”
“耿耿那人还是不错啦,除了审美眼光跟我有差异,学习比我强点之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姜小鱼自顾想着自己的事情,不应答,不表态,真是十足低调老大的模样。
苏梦生的神色有几分忐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帮忙解除他的尴尬:“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吗?顺路同行的话就一起走啊。”
苏梦生被姜小鱼掌控了脑神经似的,继续请求:“小希都说可以了,小鱼,没问题吧?”
“没问题,随便你啊。”姜小鱼轻轻丢出自己的意见。
苏梦生如同获得恩准:“他就在身后。”说完朝天伸直手臂,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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