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千重变- 第9部分

莲子顿时炸了毛，撩起袖子欲冲出去：“嘿呀，他还敢来告姑奶奶的黑状！”

“你给我回来！”他气得大喝，莲子回头瞪着他，愤然：“你、你竟然信它不信我？你怎么能只听它们的一面之词！”啊呀呀气煞她了，他怎么不去问一问柳树精有没有强占槐树精的地盘，怎么不打听黑熊精有没有从人间抢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来采阴补阳？

青红不分，黑白莫辨！

见她气得眼圈微红，他心里好纳闷，不过说了几句重话，她这就委屈上了？！

“不管怎样，那是妖界之间的事，你插手总归不对的。”他语气缓下去，身子后仰在榻上，神色有些疲惫，抬手唤她：“过来。”莲子如脚下生了根一般原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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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翻着白眼望天，脸上一副“就是没听见，你拿我怎样”的表情，他叹气，走过去顺毛摸：“小莲子，不许生气。”

顺毛摸总是很有效果，某人撅着嘴把头靠过来：“你猜我跟碧落今天下山遇到了什么人？”

九莲公子顿时警觉：“什么人？”

“唔，一个算命老头，说自个儿是半仙，非逮着我和碧落要算上一卦，还不要钱，”某爱占小便宜的人沾沾自喜地笑：“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你猜嘛！”

“猜不到！”九莲公子索性拿起书看，不理她，反正待会肯定有人肚子里憋不住话还是要说出来的，果然没过一会，莲子嘿嘿笑着挨过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那老头说碧落比常人多出一魄，我却比常人少了二魂六魄，所以阳寿不长……你说可不可笑？”她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满不在意，眼底却透着一片涩然，手指冰冷。

“傻瓜，”他大笑，拿手指指她的脑袋：“那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我看你不是少了什么魂魄，而是脑子里少根筋！”

“讨厌！滚！”

*

是夜，莲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自己烙成一张大饼，明明很累很困，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白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听见的话不绝于耳。

那个眉眼温柔巧笑倩兮的紫衣女子瞅见她臂上的散霏玉圈显然吃了一惊，眼底有寒意一闪，忽然弯了月牙眼轻声对她说：“小妹妹，这个可是九莲公子送你的？”莲子记着他说过的话，并不搭理，只倏地掩上袖子低头打她身边绕过，却被她一把捉住手腕。

“痛……！”莲子吃痛，龇牙咧嘴。

碧落如一道白光扑过来，却被朝珠伸手一拂，哐啷滚出老远，朝珠冷笑着松开手，盯住莲子的脸不屑道：“原来你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油纸伞裂了一条口子，顺着孟宗竹骨流下来，湿了莲子的衣裳，朝珠微微扬起下巴，不耐道：“尔等凡人，不过天地蜉蝣一瞬，何况你只有一魂一魄，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呵呵……”她悠悠道：“他为何带着你们两个废物，实在古怪。”

“大姐您哪位啊！”莲子大怒：“关你屁事！”话音刚落，左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跳起来想还手，却动弹不得。

“哼，这是给你对本上仙出言不逊的教训。”朝珠好容易抑住自己想要打死她的冲动，微微眯起眼睛低声笑道：“小姑娘，本上仙是好心好意，你何必狗咬吕洞宾？”拂袖转身，轻飘飘地将一句话送进莲子的耳朵里：“你以为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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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么？”

世上哪分得清什么好人坏人？

莲子半梦半醒之间，恍恍惚惚地发觉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之上，狂风肆虐，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茫然低头，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绑住她的也不知究竟是何物，似绳非绳，更像是一道金光，随着她一动作，那金光便紧紧嵌入她的皮肉里，皮绽血流，身上那件衣裳早已褴褛不堪，血迹斑斑。莲子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怔怔地瞧着高台下那戾气翻滚的乌黑云海，努力想在脑中抓住一些记忆的碎片。

“青丘素徵，蔑视天道，罪孽深重，罚下诛仙台，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不知哪里响起一个声音，木然地不含一丝感情：“帝姬，时辰到了。”

诛仙台？“一入诛仙台，神仙也枉然”的那个诛仙台？

等等——莲子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觉得被人在身后狠狠推了一把：“还不给我起来？！”

莲子睁开眼，天光大亮，原来是一场梦。

九莲公子一把将她拎起来，怒喝：“朝珠那个贱人竟然敢打你？！”莲子混混噩噩地还没醒彻底，两眼失焦地瞅着暴跳如雷的他：“唔……朝珠是哪个？”这名字听上去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听过，她年纪不大，忘性却实在不小。

“公子冷静啊！”碧落扑过来吊在九莲公子的胳膊上，又看看莲子：“就是昨天我们在山下遇到的那个女人。”

莲子哦了一声，忽而气道：“不是说好不告诉他这事的么，碧落你这个长舌妇！”她怕他一时冲动要去找那女人算账，便若无其事地说：“只不过打了一巴掌，又没把我怎么样，呵呵，”她抚着脸颊笑笑：“你打我打得可也不少啊嗬嗬嗬……”

九莲公子一脸阴郁地瞧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把满嘴牙咬得咯咯直响：我的人，自然只能任我打骂，别人连一根汗毛都不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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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走？”莲子使劲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九莲公子点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把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架在案上，他穿着一件玄底镶红边的素锦箭袖袍子，勾勒出修长的完美身形。

“为什么？”她企图艰难地移开眼睛，吞吞口水。

“喂，小莲子，你流鼻血了。”

“天干物燥，我上火不行啊？”莲子飞快地拿袖子擦了一看，大怒：“你又骗我！”

碧落恢复成一副小狐狸的模样，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埋着头，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土，抽抽搭搭：“姑姑，我想走，我舍不得紫桑山……”莲子默默地瞅着它，这家伙在紫桑山住了四百年，自然对这山上一草一木都感情极深，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表示非常理解，伸手安慰地拍一拍碧落，看向九莲公子：“出了什么事，真的非走不可？”虽然他不曾说明，但她从他的神色里看出——若非出了大事，他是不会火急火燎地离开这里的。

他站起来，来回踱了几圈，欲言又止。

“算了，你可以不说的。”莲子好脾气地笑一笑，他的秘密太多，少知道一个和多知道一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她仰视着他：“我们去哪？”

“人界，”他笑：“去个好地方，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

*

莲子手里拿个小小的包裹，她哪有什么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卷一卷拿起就走。

碧落吭哧吭哧地扛出一个硕大的包袱，足足有它体型的四五倍大，哭哭啼啼左右为难：“姑姑，我还有好多东西实在装不下了，怎么办？”

莲子抚额，你一只狐狸，需要这么多行李么？转头看见九莲公子也已经准备妥当，不禁气乐了：“我说，你们俩是准备去哪逍遥快活么？”举举自己手里的小包裹，自得道：“逃难就得像我这样轻装上阵才行啊！”

脑门上被人狠狠弹了一下：“你才逃难！谁说我们是去逃难了！”

她捂着脑门怒视他：“不就是为了躲着那个朝珠上仙么？！”他以为他不说，她就看不出来？这个妖孽，不知道以前怎么得罪了人家上仙，她听上河西的獾老头儿说，那个朝珠到紫桑山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怒气冲冲地回去。

九莲公子瞪着她，心里还在为逃难这个词气愤不已，笑话，真是大笑话，本公子需要因为那个贱人东躲西藏吗？

“还不是因为你！”他气咻咻地喊道，可惜轻装上阵的某人早已走得远了，全没听见，或者，是当做没听见的样子。

哎呀呀，气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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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一处叫做洛城的地方落了脚，在城南购了一处半旧的宅子，安顿下来。

正是梅雨时节，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空气中愈发的湿热。

傍晚时分，莲子与九莲公子二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雨水濯洗□院里的湘妃竹，竹叶碧绿，不断有清莹的水珠顺着叶尖滴下，落在鱼池里荡起一圈涟漪。池里的锦鲤以为是食物，纷纷浮上水面，搅成一团，发现上当便又四下散开来，碧落觉得好玩，不厌其烦地重复这种把戏。

他从背后轻轻地拥住莲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们来洛城？”她摇头，他身上好闻的乌犀香若有似无地钻进她的鼻子里，他凝视着她雪白的颈项，淡淡道：“你的前一世，投在洛城一户人家里，离这不算太远。”

她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你居然前一世就见过我？”他慢慢地说：“岂止前一世？”不知不觉四百年，他已经看着她轮回了十世。

莲子忍不住笑：“莫非我前世是个绝代佳人，令你念念不忘？”

九莲公子认真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前一世不仅又痴傻又难看，而且六岁那年就因为鱼刺卡在嗓子眼里嗝屁儿了，死得相当狼狈……”

她大笑着捶他，却听有人敲门，原来是热心的邻居大娘发觉隔壁长久空置的宅子住进了人，端了一碗热汤过来寒暄，九莲公子自称姓陆，笑眯眯地指着莲子和碧落说：“这是贱内和小女。”唐大娘唉哟一声抓着莲子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她脸上打量一番，似乎实在找不到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半晌才斩钉截铁道：“小娘子准是心肠好！”莲子哭笑不得：“谢谢大娘……”

唐大娘又扑过去揉碧落粉嘟嘟的小脸：“啧啧，这闺女真俊，长得随爹不随娘啊！”她看看五六岁的碧落又看看十六七岁的莲子，奇道：“你生孩子生得够早啊……”

莲子欲哭无泪，咬牙切齿：“……我、我是后妈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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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日，洛城百姓都知道，城南新开了一家小小的陆记医馆，传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