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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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的雪-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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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芙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选择了一条人迹越来越罕至的路——这从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的一生。
两年后,艾芙读到了这首诗。
森林叶黄,林中岔道各奔一方我一人独行,无限惆怅不能把两条路同时造访良久伫立,我朝第一条路眺望路转处惟见林深草长我再把另一条路探望一样美丽,一样坦荡但或许更令人向往虽然两条路都曾有行人过往但这条路芳草萋萋,更少人踏荒那天早晨落叶满道上落叶上尚无脚踩的痕伤啊,且将第一条路留待他日寻访明知道路穷处又是路重游此地怕是痴想那以后岁月流逝,日久天长有一天长叹一声我要诉讲林中两条岔道彷徨我选择了行人更少的一条路某一天,长叹一声。
已经研二的她不无幻想:曾经在圣坛之上的科学,是什么样子的呢?

二.橙色(1)

[当科学走下圣坛,谁该欢喜?]
研究生生活其实比本科更单调,在一个以本科生为主导的学校里。现今中国的本科生教育在国际上还算可以,至于研究生,那就另当别论了。艾芙的生活通常便是三点一线:寝室——实验室——教室。年轻人最怕单调,可偏偏无法逃脱。
在周末,她常常会抽空去做些其他事。其实生物的学生是很辛苦的,很多人周工作时长达70小时,强度直逼投行,报酬却是急转直下——当然,要看你怎么追求了。最可怕的是老板(生物届学生对导师的通常称谓)学术水平普通却喜欢压迫,那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呢;若是辛苦些,三五年后发篇CNS(Cell/Nature/Science),倒也值了,无奈放眼国内,还是急功近利拾人牙慧替人补缺出小文章的占多数。艾芙早看穿现状,选了个老实出小文章也不算累的实验室。于是乎,周末她便爱抽空弹弹琴,说说爱,泡泡咖啡馆。
这个周日,许久不联系的莫莫找她出去聊天。
要说聊天,哪种僻静的咖啡馆绝对是个好去处,茶馆小饭庄太吵,高档餐厅又太贵。而咖啡馆,看看外形你便心里有数,一杯咖啡二三十,坐上半个下午,相当合算。
莫莫混迹点评网有些历史了,说了个地址,艾芙便寻了去。
南京西路沿路有不少老弄堂,一路曲折幽深下去,很是有些柳暗花明的小店。这一家不是那么隐蔽,却也遵循大隐隐于市,招牌到店面,都雅致却不招摇。招牌是深咖色,店名“Lane Cafe”倒是很符合实际情况。
莫莫在门口等她,然后熟门熟路地带她坐到里面有些暗的一个雅座里。
艾芙挺喜欢明亮,一向不爱某些咖啡馆暧昧的做作,这时忍不住看了门侧大窗户边的洒满午后阳光的座位几眼——可惜那里已经坐了个估计有相似爱好的老外。
艾芙叫了蓝山,莫莫点了曼特宁。于是两人相视一笑。
“又叫蓝山!”
“又点曼特宁!”
两个古典爱好者互相讥笑一番,便安然开始谈天。
莫莫外粗里细,是个敏锐的女孩子,她笑着对艾芙说:“这次见你,好像不如以前开心。”
艾芙微愣,一笑置之:“哪里有,或许睡得晚了。”
毕竟是好朋友,心有灵犀,莫莫立刻说:“对我可以讲肚里的话。”莫莫是个北方人,有她一贯的豪爽。
蓝山上桌,艾芙拎起小勺子略一搅拌,随手撕开糖包加了进去:“不如你先说,急吼吼找我出来什么事。”
“你怎么还加那么多糖!啧,请你喝咖啡真是浪费。”
“我喜欢。你说不说?”
“我拿到乌古萨拉的奖学金了。”莫莫压抑不住满脸的喜色,终于开了口。
艾芙手下一滞:“你,不是想考MCAT读医科的吗?”
“是啊,但是美国医学院难进,用中国的本科学历去拼,更难。我听从了一个国外教授的建议,先去欧州读个硕士并考出MCAT,以此为基础去申请美国的Medical School。”
艾芙一时回不过神来:“两年,再加九年——”
“十一年,”莫莫耸耸肩,满不在乎,“美国医生40岁前开业的很少,我才22呢。”
艾芙彻底无语,却还不忘礼貌:“那,恭喜你了。”
侍者把曼特宁也送了来,微一鞠躬,收了托盘。莫莫边搅咖啡边偷眼看。
“这waiter挺帅的。”侍者甫一走开,莫莫便冲艾芙挤眼。
艾芙挑挑眉:“欧州应该有很多帅哥,可以让你这个腐女大饱眼福。”
莫莫一点不脸红:“我还想去荷兰看看同性恋婚礼。”
“你还是老样子!”
“该说说你了,怎么显得有些心事。”
“知我者,莫莫也。”艾芙向后坐直,舒展了一下手臂,“心情是有点不爽。”
“你别挤兑我,林查听到岂不是要嫉妒死我了。为什么不爽?”
“你说,要是一个人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是在浪费时间,”艾芙慢慢说,“该怎么办呢?”
莫莫停下手中的勺子,有些关切:“实验不顺利?总是有这种情况的——”
“不是,不是。只是在重复劳动中,慢慢迷失自己了。想不起来究竟为什么要上那个项目,究竟除了发一篇3分的小文章,还能有什么用?”
“你这可就想错了,3分的小文章能让你硕士毕业,能给你以后的发展做铺垫,能给你的实验室带来进一步的经费支持。”
“可是,除了这些呢。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见做的现在所谓的科学,目的和意义在哪里。科学怎么这么功利了呢?”
“艾艾,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很清楚你的所有选择,一步一个脚印,怎么现在糊涂了呢?有句话叫该糊涂时则糊涂,就是叫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太较真。老板们被上头压着,当然要找能出文章、能快出文章的方向。坚持几年,出去就好。”
“出国么?”艾芙顿了一下,轻声问。
“嗯,人总要抱有希望啊。”莫莫点头,“以前你不是经常这样鼓励我么。哦对了,我想起来你是不喜欢出国的。”
“不是喜欢不喜欢。”艾芙摇摇头,“我们走近科学,却发现科学已经被拉下了圣坛,有些难以接受。”
莫莫摆摆手,说:“都是那帮美国佬,把科研工业化了,NIH每年投资,培养出了一大批远远供大于求的博士。那儿出路去?博后!万年博后!”
“还是你看得清楚,医生辛苦,但回报和地位都不错。”
“我们一家都从医,但是爸妈都不愿意我在国内做医生。像我这性格,在国内做几年,肯定废掉了。”
“不要说得这么黑暗吧——科学届目前倒也还好。”
“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确实好点。”
艾芙想了一想,勾起一丝冷笑:“确实,对想成为科学家的人的要求,那是以科研是神圣的理念来要求的。这些人走近圣坛,却只看到已然走下来的科学。”
“这个形容很恰当。艾艾,我知道,你是心里不平衡了。”
“最起码,付出该有回报。你也知道,那些拖家带口的生物博士,活得有多辛苦。”
莫莫笑笑:“博士满街走,博后不如狗。莫非你想激流勇退?”
艾芙回给她一个无奈的笑:“说说罢了。”说着想起了些什么,笑得明亮了些,又道:“跟你一说,好像吐了口怨气,好多了。你记得Tracy吗?”
莫莫收起笑容,有些严肃地点点头。
艾芙对她的反应有些诧异:“怎么?”
“你还不知道?”莫莫说,“她和Max又闹矛盾了,这次八成要分。”
“什么?怎么会?”
“你想想,一个女人那么强,还那么忙,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
“可是——Max也是投行的啊。”
“Max他就是一传统男人,无法理解吧。”莫莫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Tracy一片痴心。”
艾芙黯然:“莫非女博士都该去死么?怎么这样?”
“Tracy也是博士?”
“是啊,理论物理。”
“靠,真强。”莫莫露出爆粗口的本性,“投行果然变态,尽招些聪明得没边的人。”
“Max怎么能这样?”
“人家的选择而已,他想找个安分在家的,而不要这种精神伴侣,我们管得着麽?”
之后的谈话便也泛泛,无非女孩子家的逛街、减肥、美容、购物、吃饭经,杂乱无章却也津津有味。只是这个下午,已经带给艾芙足够的震撼,让她心里多了些许不是滋味。

二.橙色(2)

[博士满街走,博后不如狗。]
工作日繁忙却还充实。艾芙记得有人说话,看得远一点是好事,看得太远太清楚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她只去看手头实验的走向,而不去关心真正的意义,那会好过很多。
艾芙所在的实验室,属于少见的男女比例符合一般规律的实验室。这年头,国内生物实验室越发阴盛阳衰。据说是因为男孩子需要养家糊口。
她的几个师姐一毕业,女生便只剩了两个。师兄们大多脾气很好,一起讨论问题也经常能发表犀利有价值的看法。在师兄们眼里,艾芙是个受过良好实验室训练、认真负责、有思想的女孩子,但即使是直接带教她的师兄,怕是也搞不清楚这位后辈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讨论问题时,艾芙有时会说:“我觉得这样可能不错,你们看?”
老板常常会绕个圈子,还是把思路归到大方向上。
张师兄偶尔会支持一下,却还是会在小组讨论时说:“这样这样做吧,我们有数据,发篇不下于这篇文章的文章应该不难。”他指的“这篇文章”通常是35分。
每当这时,艾芙会清冷笑笑,有时会说:“我就是眼高手低,太没有经验,还是老板和师兄的方向准确稳妥。”
师兄们会觉得她很谦虚。她确实谦虚,因为她说的是实话。她这么大年龄的人,太多人会眼高手低,报纸上不是也常说大学生高不成低不就麽?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年轻的心里面总是有团火在燃烧。若是有个有经验、敢想敢做、能承受失败代价的人引导,会很不一样。
所以说,有些决定,是会影响一生的。
张师兄已快毕业,发了篇5分的文章,应该可以不用延期;罗师兄博士一年级,想法思路都很活泛,也敢于去跟老师争取,居然破例让他上了一个新项目;韩师兄已经有家室,却还像个大孩子,但做事心细如发,被称为实验室的“保姆”,别人漏下没收起来的、做实验之后的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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