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影倾寒- 第40部分

病房内躺着一个人，鼻子旁插了根管，仪器有规律地跳动，看着他安静的睡容，一时之间，我的心情激动不已。

我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喃喃地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工作忙，你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为什么要自己这么辛苦。”

安静的病房内飘着淡淡的花香，空寂的四周只有我无奈地叹息声，渐渐地我就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注视着面前的人。

出了病房后，我往电梯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停在原地。

是她！

我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她正提着一个保温瓶站在电梯旁，脸色非常惨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双目惊疑地看着我，我猜她大概早就看到我了，我的心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顿了一会儿，我朝她走过去：“嗨！江小姐，真巧啊。”

她“嗯”了声就不再回答。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试图稳定住自己颤抖的手，按了一下电梯，眼睛巴巴地看着电梯的数字。

江晓钰没有走的意思，她依旧站在我身后，我装作不知道。

短短地几分钟竟是这么的漫长。

终于，电梯叮当地响了。

我赶紧抬脚走了进去，快速地按了关门。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我舒了口气。

令我想不到的情况突然发生，电梯又缓缓地打开门。

我抬起惊讶地目光看着站在电梯门外的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结结巴巴地问：“江小姐，你……有事吗？”

她直入正题：“你能陪我聊一会儿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忙拒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真不行，我还有工作……”

江晓钰不理我，跨步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再次合上，她说：“医院旁边有间咖啡室，给我几分钟。”

轻扬悦耳的音乐在咖啡室里慢慢流淌，时光仿佛一直停留在原地。

她坐在我面前犹如瓷娃娃一样，很美丽，我们就这样相对而坐，她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我，只是拿起小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良久，她才慢悠悠地问：“你叫何紫风？”

我点点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很深沉，一直在打量我。

“这个名字跟你一点都不配。”

我露出一抹笑容说：“我妈给我起的，她说在生我的那天见到了紫色的风，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江晓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你长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哦，是吗？”

她没有理我，叹了口气：“你无法想象我和她曾经发生的事。”

我抖了一下，缓缓地挤出一道笑容：“她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吗？”

听我这么问，江晓钰的神情变得有些陌生，还有些冷冷地寒意，只听她说：“她伤害过我，可是她一点都不重要。”

我立即噤声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我要结婚了。”

我低着头，没有看她。

江晓钰说：“今年以来公司欠了很多外债，这几个月爸为了公司的事情病了，爷爷因为爸爸的事情也病了，每天醒来都会叹气，我妈每天就只会哭，他说如果我嫁给他，他就能救公司，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

我没有说话，安静地听。

“我只能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而我爱的人偏偏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她语气有些落寞，“曾经我是那么的爱他，想给他我的全部，可惜现在的我什么都给不起，连追求他的勇气都是一种奢望，这些都是她害的，她对我来说简直是恶魔。”

我依旧默不作声。

“好几年了，我每一年都记得，今天是她的……忌日。”她唇齿颤抖着，继续说，“她死了，死得很干净，不是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吗？她偏偏就死了，这是报应啊。”

我的心徘在世界的边缘，仿佛是期盼，我紧紧地盯着她，问：“她死了，你原谅她了吗？”

顿时，坐在我面前的江晓钰，神情变得恐怖森然。

如今原谅这词一点用都没有。我还问来做什么？

我不知如何是好，不敢看她，低着头：“江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赶紧起身，只想逃离这里。

江晓钰叫住我，我定在原地，背对着她，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七月暑气正上中天，她的话仿若寒冰：“如果你见到她，请转告一声，我……恨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我的心一下子堕入了冰渊，寒冷得全身瑟瑟发抖，我头也不回，抬脚故作镇定地往外走去，走到她看不到的视线，我开始狂奔，一路飞快地跑，跑了很远很远。

从车窗往外看，天空有些灰蒙，路上的景色开始变得萧索，我知道汽车已经出了郊区。颠簸了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后，我提着一大袋的啤酒，走进了义安墓园。

义安墓园的管理员阿伯还记得我，他跟我打招呼：“何小姐，两年不见了，去哪里了？”

我回答：“我在外地工作，比较忙，所以就没来。”

“你放心，这两年我都照你的吩咐去上香扫墓。”

“谢谢你了。”

“不用谢。”

我递了两瓶酒给阿伯就一个人走了进去。找到地方后，我把花摆放好，对着那张照片打了招呼，然后在墓碑的四周清理了一下杂草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砰”一声，我打开了一罐啤酒，对着墓碑敬了敬：“这么久不见，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

四周风声缓缓地吹，已经是午后三点。

我又拿了一罐啤酒，猛地朝胃里灌，几瓶酒下肚，我才开始慢慢把话说开。

“你会怪我吗？这么多年了，你早就去投胎了吧，否则你一定会给我报一下梦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来，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我和着泪水把酒一起喝下，“你放心，你妈身体不错，每个月我都会寄钱回去给她，二婶打电话来总说钱够了，叫我不要再汇这么多。”

“前年二婶家的媳妇生了个儿子，取名叫丁丁，我没见过他，我有几年没回去看你妈了，她肯定很想见你，可是……。”

我有些醉意，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色，又灌了几口酒。

“我毕业后在一家杂志社工作，这两年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来看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肯定过得很寂寞吧。”

风有些凉，我缩了缩脖子，往墓碑靠了过去，睁着迷蒙的醉眼看着墓碑上面的照片，我乐呵呵地笑了：“这张照片不错，真好看。”

我又拿出一罐啤酒，撕开，喝了下去：“等我有了钱，我会实现你的梦想，用我这个身体、这双眼睛去替你好好地感受一下周游世界的美好，到时候你等我回来再一点点地告诉你听吧。”

我背靠着墓碑，目光朝远方的夕阳看去，红日西斜。

“这景色其实还是不错。”

手中的啤酒已空，伸手往袋子取，低头一看，脚边都是七倒八斜的啤酒罐，我笑了笑又撕开一瓶啤酒。

远处有窸窣的脚步声，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我转头，睁着醉眼往脚步声看去，看来我喝多了，四周的事物都有了重影，连远处走来的人影都看不清。

脚步声仿佛加快了速度，一会儿已经走到面前。

我抬头往头上看去，正对着天空，面前好黑的影子。

我笑了，还没笑出声，整个身体已经跌入一个怀抱。

“是你吗？是你吗？”

他的声音非常颤抖，仿佛从胸腔里喊出来一样。

末了，他松开我，我看清面前的人，他正紧紧地盯着我。

我缓缓地指着他的鼻子，开始笑了起来，良久，满是酒气地嘴吐出几个字：“是你？雷小安。”

他惊喜地看着我，再次把我拥入怀里。

“真的是你，你没死……你没死……”

我被抱得呼吸有些困难，醉意迷蒙地说：“是啊，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偏偏躺在这里了。”

雷小安放开我，目光一直看着很火热。

我没有看他，移开目光，捡起他带来的小菊花，乐呵呵地笑：“她喜欢百合，不是小菊花。”

他不理我的话，摆正我的脸，紧紧地直视我的眼睛：“六年了，自从我知道你出事后，我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每年的忌日我都会来拜祭，希望能出现奇迹，让我看见你，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这些年，我想你都快要疯了，以晴。”

不知是他哪一句话刺激了我，我激动地推开他，眼泪如泉涌。

“你胡说，我不是江以晴，她早就死了，她早就躺在这里，我是何紫风，何紫风……”

他不理会我，抱我入怀，拍着我的背，安慰地说：“你说不是就不是，无论你是谁，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我哭着拍打他的胸膛：“你们凭什么要我好好活着，你是，她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我活下去，他们不会原谅我的，我是这个世间上最恶毒的人，我该死，如果可以，我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哭累了，我停下打闹，安静地坐在地上，紧盯着墓冢。

“雷小安，你知道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应该有美好的未来。”我转头，自己扇自己耳光，“江以晴算什么，凭什么值得她这么付出生命。”

雷小安抓住我的手，紧张地抱着我：“你要打就打我，你所有的过错我都愿意为你承受，只要你平安，我什么事都会为你做。”

我摇摇头，想拒绝他，可惜身体很累，醉意越来越厉害。

突然雷小安说：“有人来了，我要走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雷小安匆匆地跑了，我整个人立刻趴在地上，像一条软趴趴的虫子，双手支撑着想爬起来硬是不成功。

过了一会儿，有两道人影先后走了过来。

我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接近天黑了。

旁边有人蹲了下来，我看了看他，呵呵……我肯定醉得不轻，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但是清晰地声音从头上堪堪地传来：“你怎么趴在地上？”

我凑过去，他正皱着眉头看我，我想扯出一道笑容，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所以我直接省掉：“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