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烟萝看来，那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戎装士兵就像这人悠然徐行的背景一般，在这硝烟弥漫的氛围中遗世独立。这是陆烟萝生平第一次目睹一个人这般不容置疑的强大。褚哲宸，原来他不止是太子党，还兼顾黑社会枪械和人口买卖吗？她本以为太子党虽然高高在上，却应该是洁身自好的个性。
走近了陆烟萝才发现，这十几个戎装士兵身上，全都被别人的血溅了一身，进到船舱后一个像是带头的人扫了被绑着的人一眼，叫道：“快，把她们嘴里的胶布撕了，辨认一下哪个是大小姐。”剩下的人马上七手八脚地涌过来，陆烟萝这才看见，船舱里装着的十几个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姑娘们胶布一被揭下，全都又哭又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陆烟萝却不想说话，只静静地观察着。
那带头的士兵对褚哲宸极为恭敬：“褚少爷，您快看看，大小姐在不在里面？”褚哲宸始终不发一言，逐个在她们身边走过去，在走过陆烟萝身边的时候他漠然地看她了一眼，又径直走了过去，陆烟萝心里笑了笑，他大少爷怎么可能记得她的脸？
虽然船舱里很吵闹，但因为那人在陆烟萝身后，所以这一声带着哭腔的“阿宸”她听得特别清楚，她微微侧过身，看到褚哲宸就在她身后抱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年轻姑娘，身子抖得像只筛子，褚哲宸不停地拍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
那戎装的带头人也连忙走过来，粗声粗气道：“大小姐，骗您那人还没杀，现在押在甲板上，您看怎么办，要不当您的面一枪崩了，或者要阉要卖，随便您说句话！”那小姑娘只是哭，却不说话，褚哲宸抱着她往外走，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家大小姐受惊了，先送她回船上休息，至于张义斐这人，等她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那戎装的带头人连连点头，随即看看船舱说：“剩下这些人怎么办，这船刚才被我们撞得引擎坏了，没法再开，她们扔在海上大概过几天就渴死了吧。”这
人身材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说话也特别洪亮，这话被满舱的姑娘们听去，全都哭天抢地起来，都是在哀求“带我走”“救救我”。
那戎装大汉被吵得头昏眼花，怒道：“快快快，把她们嘴巴塞起来，吵死爹了！”另外那十七八个戎装士兵领命，马上去拿新的胶布。褚哲宸无所谓地说：“我这次只是来帮忙认人和安抚的，其他细节，听凭福老大您做主。”说着目光如电般扫过船舱里的众人，满舱痛哭流涕的表情，却只有一道冷冷的视线盯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哭闹，显得尤其显眼。
那福老大正为褚哲宸这句话受用，褚哲宸却把怀里的姑娘塞给他说：“那么麻烦福老大先把小卉送回船里去。”叶冷卉挣扎道：“不要，阿宸，你要陪着我！”褚哲宸摸摸她的脑袋说：“你乖，先回去休息，我马上就过去陪你，你这次就是不听话，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已经极为严厉，叶冷卉当即不敢吭声了，褚哲宸恢复和善的表情，对福老大说：“麻烦你了。”
叶冷卉乖乖被福老大抱走，船舱里剩下十来个戎装士兵和十几个被捆得像粽子的年轻姑娘，姑娘们见褚哲宸缓缓地走了过来，全都大叫大嚷地求他救救自己，他浑似没听到一般，径直走到了陆烟萝的面前，陆烟萝神色不变，依然冷冷地看着他。
褚哲宸好似觉得陆烟萝的神情十分好笑似的，噗地一声笑得开怀，陆烟萝是勉强坐在地板上的，他便弯下腰来，离她很近地盯着她看，问道：“怎么，你不求我救救你吗？”陆烟萝不屑地哼了一声：“求你有用吗？”无非是自取其辱而已，她心里想。褚哲宸继续玩味地看着她说：“我呀，在会所里见过好多因为玩不起而临阵脱逃的陪酒小姐，不过像你性子这么烈的，也不多见。”
陪酒小姐？陆烟萝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果然是好教养，对妓、女都用词这么文雅，她又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褚哲宸笑得和煦：“这样吧，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带你出去，让你回家，怎么样？”陆烟萝愣了一下，在他眼里看到了降服猎物的快感，他不过是想折服她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罢了，多么无聊的人，她讥诮地笑笑说：“那你可以把这里所有人都放了吗？”
褚哲宸呆了一瞬，随即捏住了她的下巴，轻缓地说：“那不行，这里我做不了主。”陆烟萝目光闪烁起来：“你不敢？”褚哲宸又被惹笑了，这次笑得更久，半天他才松开了手说道：“小妹妹，你激我呀？”
陆烟萝沉吟了一下道：“那要不然我们打个赌，你放了我，我就能把这里的人都救出去。”褚哲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船飘在
大海上，没有任何定位的方法，他们来的时候是查到了船号和雷达信号，现在雷达也都被破坏了，他们离开以后船就不知会飘到何处，就算报警，警、察也找不到船，他忽然起了好奇心，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说得这么笃定？
褚哲宸直起腰来道：“看来你是不肯求我喽？”陆烟萝目光炯炯：“那你又肯不肯更我赌？”褚哲宸来了兴致道：“行，赌注是什么？”陆烟萝想了一下道：“我若输了，悉听尊便，你再把我卖回去都行。”褚哲宸不禁起了敬佩之心：“好胆色，好，我就跟你赌。”
第五章 再见（3）
陆烟萝走上甲板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估计是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被机枪扫中而亡，有的四肢脱离身体，有的内脏被翻了出来，有的则脑浆迸裂，陆烟萝才扫了一眼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跑到一边呕了起来。
船舱里剩下的女孩子们嘴上又重新被贴上了胶布，走出船舱才看到这是一艘不大的油轮，这时边上正靠着一艘比它大上一倍的轮船，看来那个叫福老大的，就是用这艘大船撞上的小船，褚哲宸等她吐好了，指了指那艘大船说：“那么我们走吧。”
陆烟萝吐得面色苍白说：“这些尸体，都是人口贩子？”褚哲宸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班的，一下船他们就不由分说大开杀戒，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陆烟萝虽想看看昨天和她通电话的那个带头人在不在尸体里，但实在不敢再看，就跟着褚哲宸上了紧靠着的那艘大船。
这艘大油轮十分豪华，褚哲宸指指一个房间说：“你休息吧，我去看看小卉。”陆烟萝看着这一排的空房间：“这船这么大，可以带上所有的女孩走的。”褚哲宸挑挑眉说：“这船不是我的，我没权力做主。”陆烟萝转头瞪着他说：“你别推卸责任，这里的人还不是都听你的。”
褚哲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一带海域都是福老大的地盘，我又不是黑社会，怎么可能命令他，他愿意询问我的意见，只是给我面子，让你上船已经是底线了。”陆烟萝想了一下道：“那么他们会听你叫她‘小卉’的女孩的话吗？”褚哲宸饶有兴致地说：“他们只听小卉父亲的话，所以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救那些姑娘，原来只是这样，那么看来这赌约你输定了。”
陆烟萝冷了脸不再说话，人命关天在他们这种人心里，不过只是一个赌约，也对，不在他们阶级的人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蝼蚁而已，她沉默不语地进了房间。
船舱里的房间很舒适，陆烟萝一进房间就赶紧上厕所，从昨天晚上被绑住开始，就一直没有上过厕所，想到那船里剩下的姑娘，处境更是糟糕，要快些救她们出去才行。她在厕所里看着镜中的自己，粉黛早已洗去，头发乱成一团，面色白得吓人，却有一种楚楚的动人样貌，她皱了皱眉，不愿再看镜子。正想出去，却听到说话的声音，厕所连着隔壁房间，隔音不是很好，能清晰听到隔壁说的话。
她听到褚哲宸说：“要不要见张义斐？”没有回
音，陆烟萝猜测对方大概是摇头或者点头了。褚哲宸继续说：“不要见的话，那杀了吧。”陆烟萝哼了一声，这生杀予夺，还真是说得轻描淡写。
一个女声说话，应该是叶冷卉：“不要！”褚哲宸声调里透着冷意：“怎么？对他还有感情？他可要把你卖掉哦。”叶冷卉沉默了，褚哲宸叹了口气说：“小卉，你说不要接受家人安排的对象，你说有真心相爱的人，不为你的钱，不为你的地位，所以我们由着你去，到头来怎么样？你父亲不再给你钱，你这所谓真心相爱的人就拿你直接去换钱了！”叶冷卉声音颤抖着：“至少，我还有美好的回忆，虽然只是欺骗，但我还是不愿看他死在我面前！”
褚哲宸似乎有些迷惘道：“你还执迷不悔吗？接受的教训还不够吗？”陆烟萝一听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问题，过了一会儿，叶冷卉好似也明白过来了，声音很激动道：“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义斐是人贩子？你故意放我跟他交往，就是要给我一个教训？！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褚哲宸对这种指责有些焦躁道：“一早告诉你，你会听我的？所有人劝你，你都当我们是门第观念，小卉，叶伯父这样军政界的地位，你哥哥这样显赫的身家，对别人，你不得不防！”他语气里怒气昭然，不复平日里的悠闲淡定。
好半饷，叶冷卉似乎是被他劝服了，呜呜地哭了一会儿，陆烟萝故事听得差不多了，才走出了洗手间，她想躺床上休息休息，无奈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静不下来睡觉，就爬起来到甲板上去，想看看船开到哪里了。
走出船舱，陆烟萝被海风吹了一个激灵，远远看到褚哲宸坐着喝咖啡，他也看到她，遥遥向她举了一下咖啡杯，似乎示意她也来喝一杯，她正觉得冷，便走了过去。他看着她笑笑说：“喝什么咖啡？”陆烟萝木然说：“没讲究，随便。”
褚哲宸给她斟了一杯，陆烟萝抿了一口，香气四溢，从未喝过的美味，褚哲宸眼睛含笑地观察她说：“还不错吧。”陆烟萝不愿多说，只是点点头，褚哲宸端着咖啡杯看着远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