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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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逼我-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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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长大了……”广胜感觉自己很无聊:我以前怎么会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产生兴趣呢?

酒喝了一半,朱胜利叮嘱广胜早点儿休息,起身走了。

朱胜利一走,玲子就幽幽地哭了:“胜哥,只要你愿意,你只管在我这里住就是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在社会上闯荡的人居无定所,你以前对我那么好,在这里住几天也是应该的。胜哥,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你活得可比我好多了,少他妈的矫情。广胜以为她喝醉了,半晌没有搭腔。

玲子哭着哭着就抱住了广胜:“胜哥,你是个好人,你对我的关心,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曾经关心过你吗?除了你,我还关心过谁?广胜想不起来了,茫然地看着她。

玲子看着广胜因为大口喝酒而不时滑动的喉结,眼泪簌簌地往桌子上掉。

广胜似乎进入了一种无人之境,迷瞪着眼睛不停地喝酒。

玲子看不下去了,“哇”地哭出来声来,一扭头,大步冲出门去。

窗帘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一方巴掌大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沾满灰尘的蜘蛛网。

广胜迎着这张蜘蛛网走了过去,这张网逐渐变大、变亮了,亮得如同一池湖水。湖水一开始是碧绿的,随着阳光的变化逐渐变成了橙黄的颜色,这种颜色是那样的宁静。夕阳几乎是垂直吊在湖水上方的,晚霞晕染了天际、树木以及绸缎般抖动的湖水。湖水开始变化着它的颜色,五彩缤纷……太美了!

广胜打起精神,慢慢向辽阔无垠的湖面走去。

一群水鸟被惊醒,“扑拉拉”扎向如血的残阳。湖面渐渐荡开,血红的湖水似乎害怕广胜,纷纷涌向两边,为他闪开一条金光大道。

我怎么走到街上来了?广胜开始糊涂:是谁牵引着我来到街上的?我来街上干什么?哦,我想家了……那是我的家,那里有一张温暖的床,那里有喷香的饭菜,那里有我心爱的姑娘!

广胜的胸挺起来了,他的腿越来越有力,他的胳膊甩动起来也不再迟疑,他的脸庄严而豪迈,可是他的内心充满悲伤。

风从耳边猎猎穿过,广胜走得大汗淋漓……

下雪了,雪片大如蒲扇,慢慢悠悠地从天上往下飘落。

雪下落的速度非常非常缓慢,缓慢得一如电影里的慢镜头,可是广胜的步伐依然坚定而倔强。

到家了,到家了,我快要到家了!广胜看见了那幢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楼房。

那里有我的家,家里有一张温暖的床。我的孙明在床上等着我,她在悲伤,她在落泪,她需要我去安慰……

“陈广胜!我终于等到你了!”一个疯狂的声音在楼道里骤然响起。

阿德?广胜一下子呆住了:他在我家的楼道里干什么?难道他也想我了吗?

眼前刀光一闪,广胜一声没吭,贴着墙根缓缓地滑落在了地上。

他捅了我,这个叫刘成德的家伙用刀捅了我……广胜大睁双眼,怔忡地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阿德:兄弟,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四周没有一丝声响,雪花还在大院里飞舞飘摇。

广胜看见阿德歪歪斜斜地跑开了,吴振明和老疤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这些影子忽然散开,一群警察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好啊,你们都来了,来吧,来吧,打死我,或者抓我去监狱……鲜血从广胜敞开的怀里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漫过裤腰淌到地上,在那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水湾。这个水湾还在不停地向外扩散,似乎有一条水蛇在里面蜿蜒搅动。雪花飘进来,砸在那湾血水里,“咣咣”作响。

广胜看见了健平,他从遥远的天幕里走过来,笑得十分安详:“胜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广胜极力保持着笑容,他感觉很温暖,眼前浮现着那池橙黄的湖水。

尾声 殊途同归

看守所前走廊四号监室厚重的铁门打开了,一个面色阴郁的管理员冲坐在靠窗位置上的广胜一歪头:“招呼放茅!”

广胜“呼”地站起来,凛然扫视着对面几个瓦亮的脑袋:“小的们听令啦,搬马桶,放茅!”

经过厕所旁边一个大门时,广胜侧脸往外瞄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晨曦穿透氤氲的雾气,放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摆放在门口的几株看起来像野草的花儿,迎着晨曦昂首怒放。

广胜莫名地笑了起来:“哈,我终于又回来了。”他发现,人生就如一场室内长跑,无论你怎样努力,终归还是要回到起点。呵呵,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看来这里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他觉得,前面发生过的一切犹如一个绵长的梦,曾经活生生的影像如烟雾一般飘渺。

摸着腹部那条蛇一样的刀口,广胜想,现在我需要的是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慢慢tian拭自己的伤口,静静地解剖自己的灵魂。

广胜是年初出的院,过了年时间不长就被押到了这里。广胜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让他清醒了许多。

金林以提审的名义来过两次,每次来都要盯着广胜看上半天,然后感叹一番,有一次甚至还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广胜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感觉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金林每次临走的时候,都会在出门的刹那,转回头来给他一个坚定的目光,这种目光让广胜感觉很踏实。

被刺的那天是孙明将他送到医院的。广胜被抬进手术室的时候,孙明蜷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广胜的伤势不算严重,那一刀是捅在肚子上的,肠子被切断了……

因为看守所里不让接见,广胜不知道孙明现在的处境,心时不时地会紧缩一阵。

这些事情就像被拉松的弹簧,再也不能复原了,广胜想。

广胜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在外面整日惶恐不安,来到这里反倒轻松起来,就连那个时时困扰他的噩梦也不来纠缠他了。

往事里灰暗的一面仿佛已经从他的脑子里剔除,只剩下明媚的阳光。只有在那些月色非常好的夜晚,广胜才会记起自己曾经在这样的一些夜晚经历过那么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眼前偶尔会走马灯似的穿梭着蝴蝶、胡四、董启祥、朱胜利、关凯、常青、老七、大刚,这些模糊不清的人影。但这些人影似乎都很匆忙,急速地穿过,急速地走远,一刻也不多停留,就像一缕一缕被风吹散的烟雾。

铁门再次被打开,随着“咣当”一下摔门声,管理员推着一个浑身灰土的年轻人进来了。

小韩?广胜差点儿喊出声来,他怎么也来了?接过小韩的铺盖,脑子一时恍惚得厉害。

所长一走,小韩一把抱住了广胜,嗓子颤得像刚刚跑过马拉松的羊:“胜……胜哥,我可见到你了!”

广胜推开他,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机械地把他拉到自己的铺位上,望着他茫然的双眼,百感交集。

几个无聊得浑身痒痒的光头,瞪着小韩,齐刷刷地凑了过来:“说说说说,卖什么果木的?”

广胜陡然光火,挨个用脚踹他们:“滚,滚,滚!”

“胜哥,你这里有没有烟?”小韩好像被连轴审了好长时间,脸色灰黑,眼皮浮肿。

“抽吧,”广胜拿出一盒烟,给他点了一根烟,“你是为什么事情进来的?”

“还能为什么?为砍老黑的事儿呗。”小韩急促地抽着烟,眼神空洞。广胜忽然就觉得无聊,有什么可问的?还不就是那些破事儿嘛。猛吸了一阵烟,小韩开始说话……老黑死了以后,全市就开始了大追捕,所有跟关凯有联系的人全在被追捕之列。小韩逃回了东北老家,在一个亲戚家住了一阵,呆不住,就开始到外面找工作。结果,工作没找着反倒被人给举报了,当场被抓,是昨天半夜被押回来的。

广胜不想听这些没用的,他想听的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你没听说常青的下落吗?”

“你怎么问我?好家伙,看来你太不关心自己的事情了……常青不是早已经进来了吗?”小韩以为广胜是在跟他开玩笑,见广胜正襟危坐又不太像,摇了摇头,讪讪地嘟囔,“知道了。真没想到里面的消息这么闭锁……是这样,你把常青打伤以后,他直接让张兴用摩托车带着他奔了市区的一家医院,结果还没开始做手术就让警察给‘捂’在那儿了。有人说他的案子不少,弄不好要‘打眼儿’(枪毙)呢。”

原来常青早已经进来了。广胜点点头,示意小韩继续说。

“别的我就不大清楚了,”小韩说,“反正我只知道凯子没事儿,他活过来了,你没见过他?”

“见过,就在斜对门,我经常听见他在那边唱摇滚呢。这小子没心没肺的,到了哪里都知道娱乐,要不能开夜总会吗?业精于勤啊。”

“那倒也是……”小韩讪笑一声,接着说,“胡四和祥哥全回来了,都没事儿。这次越发厉害了,买卖做得大起天!”

“别提他们。”广胜的心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气都不顺畅了。

“他们跟黄三的死没有关系吧?”小韩悄声问。

“黄三该死。起初我还以为是胡四的人把黄三给弄死的,现在我才清楚,敢情他是关门挤了蛋子——赶巧了。”广胜无端地笑了。

小韩见广胜笑得蹊跷,摸着脑袋问:“难道是胡四在玩你?”

广胜蹬了他一脚:“废话,接着说你的。”

“有什么可说的?你被人给捅了的事儿我听说了,当初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死了呢……”小韩哼唧一声不说话了。

“死了还好呢,”广胜没趣地摸了一把脸,“死了我就发挥余热,给大家提供鞭尸服务,不收费。”

“哈,你行……对了,我在哈尔滨火车站看见胡里干了。呵!这家伙可真有意思,明明看见我了,装作不认识,扭头走了。”

“那就对了,”广胜学外国人那样耸耸肩膀摊摊手,“人家朱胜利现在是俄国公民,认识你这个难民干什么?”

“子更穷,”小韩忿忿地说,“当年我跟他们做过生意,一个个傻不拉叽的像蠢驴……”

“你是在说我吧?”广胜蔫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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