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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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传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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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怜见的是庄国栋。当年他不是不爱玫瑰,但是过于自私自利,他情愿被爱而不愿爱人,因此与别人结婚了。

  婚后才发觉爱人尚有一份痛苦的快感,但被爱除了有窒息感之外,就净是沉闷了。十年之后他只得离婚。

  即便是那十年,他也觉得他和妻子之间的生活,一直是三个人在一起过的,那多出来的一个,是玫瑰。

  重逢玫瑰,玫瑰最终也没有选择他。玫瑰甚至心里已没有了他。她诧异地说,“他既与我无关,我何必还关注他的喜怒哀乐。”“庄是一定痛苦的,而我的安慰,一定是虚伪的,干吗要多此一举?”

  只有极端自我中心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作为庄国栋的朋友,罗震中一方面为父亲庆幸,获得这样的好妻子。一方面又为在国栋不值,大叫:“我真不明白这女人,这个可怕的女人,一切可怕的女人。”

  玫瑰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和罗爵士笑吟吟的,毫无心事一般,到百慕大晒太阳去了。

  而在国栋,只能远远地自我流放到印度,每日在街上游荡。间或打打散工,以图温饱,追忆似水年华,准备就此了却残生。

  仅仅一部作品中,已罗列了这么多种爱情模式,真够复杂的。

  亦舒也从来不去刻意营造氛围,都是通过人物的言行举止去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塑造他们鲜活的形态,情节虽离奇曲折,但脉落明晰,发展自然,可读性强,一拿起就放不下,非一口气读完不可。

  她甚至不劳多余的笔墨去形容她的人物,在看《玫瑰的故事》和《喜宝》时,我们都知道玫瑰和喜宝都是美女,何从知道?亦舒并没有写她们有“尖尖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苗条而不失丰腴的身材”…储如此类的写美女的陈腔滥调,亦舒从来是不屑为之的。

  她用的法子,是间接的,一点一滴,由他人眼中看出来的美女。开始时还不觉得,但久而久之,一个美女的形象,便自然而然在读者的心目之中建立了起来,印象深得再也抹不去。

  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在那场盛大的舞会上,贵妇名媛在争奇斗艳。人们也以为安娜会艳光四射地出现,但偏偏,在嫣红姹紫中,她却穿了一身黑衣裳。……安娜并不是穿的淡紫色,如吉提所那么切

  望的,而是穿着黑色的,敞胸的天鹅绒长袍,她那看去好像老象牙雕成的胸部和肩膊,和那长着细嫩的小手的圆圆的臂膀全露在外面。长袍上镶满威尼斯的花边……吉提每天看见安娜,她爱慕她,而且常想像她穿淡紫色的模样,但是现在看见她穿着黑色衣裳,她才感觉到她从前并没有看出她的全部魅力。她现在用一种完全新的,使她感到意外的眼光看她。现在她才了解安娜可以不穿淡紫色,她的勉力就在于她的人总是盖过服装,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决不会惹人注目。她那镶着华丽的花边的黑色衣服在她身上就并不醒目的,这不过是一个框架罢了,为人注目的是她本人——单纯、自然、优美,同时又快活又有生气。

  普通的黑衣裳并没有掩盖安娜的耀目的光辉,那是发自她内心的,不管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在旁人的眼里,她都是美丽又可爱的。

  这样的例子,当然比正面的形容要高明得多。

  据说有一个作家和朋友一起散步,忽然作家吹了一声口哨,对朋友说:“在我们后面走着的那个姑娘一定很美。”朋友不解说:“你怎么知道?”作家幽默地说:“我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男人们倾慕的眼神。”

  从旁人的行为及心理活动来反映女性的美丽,虽无正面描述如何美丽,但女子的美所引起的客观效果,令人感到这种美是无法描写的,不可言说的,而看不见的“美,才是最美、最有震撼力的。

  亦舒写人物无疑是承传了这种方法,这样的方法很好,既不落俗,又很干脆利落。

  玫瑰的第一个惊艳者是苏更生,苏更生也是女性,更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平时待人都是淡淡的,永远一袭白衣在身,高洁孤傲得很,可她见到玫瑰,第一反应就是:“唉呀,世界上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并对玫瑰的哥哥黄振华说:

  “你妹妹是我一生见过最好看的女性。”

  美女看美女,都如此震动,不用说书中的其他男性了。

  周士辉见到玫瑰:“忽然呆住,如雷击似看着……以魂不守舍的声音问……”

  庄国栋见到玫瑰,很沉迷她的神情: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随时有千言万言倾诉,但她是那么年青,有什么要说的呢?真是迷惑。”

  傅家明眼中的玫瑰,却是:“姿态婉转迂回……整个人像一幅图画般好看。”惊奇得嘴巴张得大大地合不拢。

  周棠华更觉得四十岁的玫瑰美得让人不可置信,她的美是令人惊心动魄,不能自己的。

  罗震中干脆就掉落金鱼池中,对着玫瑰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

  综合了这么多人的反应,玫瑰的美丽是毫无疑问的了,又何劳亦舒再去长篇大论,喋喋不休地形容?

  在《寂寞鸽子》中,亦舒也用这种方法去写贝秀月的美与媚:

  周家信过来道:“你那美丽的大姨还没到?”“世上那么多女子,也只有她当得了美丽二字。”

  开明笑了一笑:“是,那是一种叫你害怕的美色。”

  周家信同意,“怕会失态,像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多出丑。”

  开明接下去:“怕把持不住家破人亡更加累事。”

  周家信说:“我是远远看着就好,走都不敢走过去。”

  看来贝秀月美得够邪乎的,竟引起男人们这样近乎胆战心惊的评价。

  亦舒时常用旁敲侧击法和比较法去描写人物,扩大叙事空间,推动情节向纵深发展。

  比较法多用在女性身上,那些一般来说总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女性,互相映衬,不管是红花抑或是绿叶,都各有鲜明特色。

  《我的前半生》中,子君和唐晶的生活道路刚好相反。

  子君用前半生的时间和精力去建造一个并不牢靠的家庭,一个早晨醒过来,丈夫却不要她了。她不得不离开她一手布置起来的家,到外头去重新奋斗拼搏。

  唐晶却从学校一毕业就投入社会,十几年下来,酸甜苦辣尝遍,刚刚建立了一点社会地位,有条件可以咤叱风云了,却激流勇退,不再喜欢头上戴着的那顶“女强人”帽子,嫁得远远的,以说明女人证明自己的最终途径还是嫁给一个好丈夫,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两个女人〉中,在施扬名生命里占据过很重要地位的两个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美眷是有美貌,却没有什么内涵的女人,但她很适合做家庭主妇。结婚十年,她把家里管得头头是道,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任思龙却是独立得有点嚣张,工作努力,作风泼辣,是个有过去的女人。正因为这样,她才要外表扮坚强,内心其实也有软弱的时候。

  《曾经深爱过》的利璧迦和邓永超,除了她们都是别人的“逃妻”之外,她们固然还有性格和外貌的相似,但在待人处事上,她们也有很大的不同。

  利璧迦感到烦厌了,她会一走了之,但她的出走,无非也是走到另外一个男人那里,寂寞使她更加自私。

  邓永超却不一样,她从一潭死水般的家庭中突围出来,为的是想做点事,所以越是艰苦的地方,她越要去贡献自己的学识和才华。她的情操反而因寂寞而升华了。

  《花解语》里,花不语与花解语名为姐妹,实为母女,而这一对母女,性格却相差那么远。

  花不语是个演员,就是因为长得太好,被宠坏了,不肯下苦功学习演技,老是做花瓶角,标梅一过,戏份接着下降。但毕竟还算传统女性,不至于去拍脱戏,卖艺到底不同卖身。只是她也够任性,运气又不好。

  花解语才真正是一朵解语花。

  她宽厚,懂事,自律甚严,处事也很得体,还甘于牺牲自己。

  花不语的片子“搁浅”,她出面找人帮忙。为了整个家,她毫无怨言地去陪伴一个残废的人。

  这倒显出了不语和外婆的自私。她们设了一个局,让花解语独自去面对一切困难。一句“你愿意陪伴杏子斡”——那个残而不废的人,宣布了她十八岁春天的心已苍凉。

  还有《香雪海》的凌叮当和香雪海,《风信子》里的宋树栅和鲍瑞芳,《曼陀罗》中的慕容琅和切娜,《西岸阳光充沛》的汤宜室和汤宜家……她们仿佛是一出戏剧的A角和B角,在不同的场次出现,繁简有序。

  她们彼此都会无意与有意地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借镜。在镜中,她们会发现自己的另一个不被人知、甚至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正如钱钟书提到过的:“好像小孩子要着镜子里的光明,却在镜子里发现了自己。”

  正是出于构设镜像关系的考虑,亦舒经常把普通的情节特定化,并且将角色指派到时常变动的位置,赋予她们流动而多变的功能,她们在得到映射的同时常常受到镜像的另一位女性的震扰:子君在彷徨中需要唐晶的鼓励,花解语正是在花不语的遭遇中设定了自己未来的不同于她的生活道路。

  但有时为了加强情节变化的张力,人物的对比度被亦舒越拉越大,而走向了神秘幻虚之境。出于对读者好奇心的照顾,神秘感是需要的,但神秘的东西必须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加以澄清。读者可以在扑朔迷离的天地中进行摸索,在开头的时候这恐怕还很有趣味,但作者却不能任其放任到底。

  他必须驾驭自己的作品,在这儿投下一线光亮,在那儿又留下一丝阴影。他还要不断地自问:用什么办法才能使情节取得最好的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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