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绝代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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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绝代奇才-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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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过几页,说道:“比如这首李白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明是见月思乡之意,这批语竟写着:‘月是清平世界,霜如昏君奸相,不除贪官污吏,英雄誓不还乡’!” 
厅下会众中听了这段批语,竟有人大叫:“好一个读书人,写得解气!” 
施耐庵又翻了几页,说道:“再看这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上面批道: 
‘民如春草,岂惧焚燎,一旦点着,烧尽蔡高!’” 
“晚生一番诵读,终于猜出这本书的来历,此乃当年梁山泊义军所编!” 
众会首一听此言。不觉纷纷议论起来。大多数都道:梁山泊好汉劫富济贫,尽是三山五岳的好汉。整日大碗酒大块肉,白刀进红刀出,几时听说还编过什么《千家诗》?施耐庵笑道:“晚生揣摸,一是只有北宋人熟识徽宋笔迹,熟识方能草仿;二是这批语中的蔡、高,必是指奸相蔡京、高俅,别无他解;第三,传说梁山泊上有一位圣手书生萧让,惯会摹仿他人字迹。这包书的牛皮封套,至今已经绝迹,乃是当年梁山泊大破连环甲马之时缴得牛皮韧甲所制,有此几宗,这本《御批千家诗》,必是梁山大寨传下之物无疑!” 
众人见他条分缕断,说来头头是道,个个听得频频点头,刚见面那股凌人盛气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此刻,这伙钢刀烈火临头,眼都不眨一眨的绿林大豪,犹似刚刚入塾的蒙童,深怕听漏了一个字。 
施耐庵轻轻拍着那本《千家诗》道,“晚生接下来又想:梁山泊义军军务倥偬之时,金戈铁马之际,竟然如此用心摹仿,精雕细刻,印了这样一本极普通的诗集,其中必有深意。于是。晚生便循踪觅迹,在字里行间找奥秘,果果不然,那奥秘到底被晚生找到了。” 
“你们看,这每道批语都是用正揩书写,但每道批语中总夹着一、两个用行草写的字迹,实在不易辨识。不过晚生幸而读了几年书史,这点学问倒是有的,一见这事蹊跷,便细细挑拣,将书中所有行草写就的字都拼了拢来,竟然拼成了一首宋词,这词牌便是岳武穆填过的《满江红》。” 
说毕,他从袖内掏出一卷纸,双手捧给刘福通道:“刘老伯,这首词晚生已缮写在此,请老伯为众位会首、旗首们展示。” 
刘福通倏地变得庄重虔诚,稳稳接过那卷纸,高举过头,手腕轻抖,只听得唰地一声,纸卷抖开,一首墨迹未干的《满江红》赫然展现在眼前。 
施耐庵朗朗诵道: 
“义薄云天,师老矣,起凤腾龙。复山河,败虎屠蛟,莫叹西风。怨海愁山今何处?兵车辚辚向垂拱。不将这热血膏荒野,精诚雄!剑似雪,与君共;笔如椽,两心同。绝域时时闻筚篥,唤得水泊飙风动。醒沉寐,举擎天玉柱,世事如钟。 
人日吟于梁山之阳。” 
施耐庵手舞足蹈,琅琅上口,直读得意气风发、神彩飞扬。哪知满厅会众听完之后,有几个稍通文墨的首领尚在咀嚼其中的含义,有几个兴致细腻的会首只觉这文绉绉的词儿听来有如唱曲儿似的,铿锵起伏,抑扬顿挫,十分过瘾。而那些鲁莽大汉则听得味同嚼蜡,如撞木钟。又是那个王擎天走了出来,指着施耐庵叫道:“兀那秀才,弄了半日,文绉绉、咕碌碌罗嗦了一篇臭文章,你说的什么武学秘诀在哪里,你寻的奥妙又在何处?俺瞧你只怕是为着骗这身新衣裳,混这把烂交椅,在这儿胡扯乱说,卖狗皮膏药。”他朝刘福通嚷道: 
“太师父还不将这书呆子一顿好打,赶了出去!” 
刘福通面色和蔼地站起来,对王擎天招招手道:“擎天兄弟,说得好,你过来!” 
王擎天一副直肠,只道大龙头赏识他刚才那一席话,忙忙地奔到刘福通座前,说道:“大龙头有何吩咐?” 
刘福通倏然变色,一把拧住了王擎天的耳朵,直扯到施耐庵面前,怒道:“好一个狼犺大汉,你只知三百斤傻力气胡乱使,跟施家兄弟扯衣提鞋都不配。要冲你,天下的宝贝搁在面前你都不识:如今罚你替施家兄弟掭笔磨墨,牵纸提书,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不!” 
王擎天耳朵生疼,杀猪似地嗥叫起来,连连说道:“弟子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刘福通脸色肃穆,按剑说道:“众位弟兄,俺们都是生死相共的朋友。眼下,施家兄弟立即要宣读那秘籍上的精旨。请诸位向白莲圣母发誓,有谁再敢不遵号令,褒贬秘籍,休怪俺大龙头手下无情!”说毕,拔剑出鞘,寒光闪过,身后的椅背立刻断了一角。接着,他一把扯开佛龛上的帘幕,俯首默祷。众人一见,一齐匍匐在地,跟着刘福通诵道:“圣母在上,弟子倘若褒贬秘籍,有如此椅!” 
祷毕,刘福通说道:“请施家兄弟为我白莲教红巾坛大众兄弟宣读秘籍精义。” 
施耐庵不敢怠慢,语调庄严地说道:“众位会首、旗首,适才这一阙词乃是一首藏头之诗。请看,这首词每句头一字一旦联贯,便是如下一首五言绝句。” 
他一字一顿地诵道: 
“义师起复败, 
莫怨兵不精; 
剑与笔两绝, 
唤醒举世人!” 
念毕,满厅人众鸦鹊无声,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之声。这首诗四句二十字,明白通畅,含义浅近,这一众会首、旗首们猛觉得仿佛有一个人将自己头脑中日思月虑的疑难,豁然揭开。又仿佛在那弯曲迷蒙的山径之中跌跌撞撞,猛地眼前峰回路转,视野开阔,一马平川,恍然欣然之余,大有不知所措之感!一时间,满厅之人怔怔忡忡,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心中都明白之至,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此时,只见大龙头刘福通慢慢地走下座来,从施耐庵手中接过那本《千家诗》,一步一步走到当厅,长眉微微抖动,五绺长髯飘飘欲仙。双足顿地,似踉跄而又似轻捷,那神态好象刹时间老了十岁,又好似年轻两成。他双手捧着那“秘籍”,犹如捧着心肝宝贝、稀世奇珍,走到大厅正中,一双眼睛从那深谷似的眼窝射出如电的炬光,一个一个地巡视着在列的众位会首、旗首,声音抖抖地发出话来:“众位兄弟姊妹,俺刘福通一身傲气,两袖清风,凭着满腔血仇走遍淮、泗,仗一柄‘翻江剑’打遍天下凶顽。几十年来,靠着众位兄弟的帮衬,也曾叫奸佞丧胆,义士感叹,成了朝廷眼中的洪水猛兽,也博得个绿林魁首的英名!可是,今日,俺第一次觉着俺刘福通哪里是个什么狗屁英雄,俺哪配作绿林魁首,俺不过是糊涂混子、井底蛤蟆、草内秋虫!”他说到此处,不禁须眉疾张,声调发涩,连忙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打俺懂事起,俺就立志学那历代反暴虐的猛士豪杰,俺平生最敬重的不是什么三皇五帝、公侯将相、历代圣人,而是陈涉、吴广、绿林、赤眉,是唱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冲天大将军黄巢,是那替天行道、食菜事魔的宋江、方腊!可是俺这许多年苦练马上马下武功技艺,详研那行兵布阵的六韬三略,一心要作一个乱世的魔头,济世的英雄!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兵不可谓不精,将不可谓不勇,这‘翻江剑’不可不谓天下一绝!可是这几年来,屡战屡败,闹了许久,只剩下乌桥镇这一小片土地!倘若再闹下去,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为天下人落一个笑柄!” 
说到此,这个深沉厚重的江湖豪客,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血火锤打的铮铮铁汉,双目内竟然涌出了两行热泪。伸开两支瘦骨伶仃的长臂,双手戟指,两眼望着虚空,后仰的头上白发如雪,直披上双肩。 
大厅里刹时响起了犹如受伤的猛兽般的悲呼:“苍天,苍天,请恕俺刘福通愚鲁无知,致使勋业未成,壮志未酬,大梦不醒!” 
满厅会众跟随刘福通这么多年,几时见过大龙头如此失态?不觉一个个竦然惕然,浑身热血奔涌。刘福通渐渐冷静,他摩娑着那本“秘籍”,长叹道:“昨夜五更,俺叫这位施家兄弟揭破这道秘籍的奥妙之时,方才大梦惊觉,那四句藏头诗真不愧是千古秘诀,旷世奇文!四句诗胜得过庙堂上的韬略经纬、四海五岳的各派武功!胜得过整个绿林中十万高手,御林军的百万貔貅!” 
他见会众犹自不以为然,又道:“好一个‘剑与笔两绝,唤醒举世人’!好哇,好哇!众位兄弟,不知你们如何想的,可俺却从中悟出了两个字:‘人心’!” 
他对众人扫视一遍,又道:“众家兄弟姊妹,俺们在杀富济贫、济世救民,可又有几个百姓晓得俺们的心肠!那些读书人一想到俺们之时,口口声声‘草寇’、‘盗贼’,一写到纸上,便是千古定论,百姓们相信书本,有几个相信俺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强盗’?” 
“百姓们恨打仗,读书的恨杀人,可俺们却偏偏生就是打仗的坯子,杀人的魔星!而偏偏还要杀读书人!俺们越杀,他们便越骂,百姓们就越怕,那——俺们失了天下人心,还造个鸟反、行个什么鸟道!” 
“剑与笔双绝,好,好,好!俺从今日起再不杀读书人,尤其是汉人的读书人,俺对圣母起誓:若是再乱杀无辜,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俺要叫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得过俺这个草莽英雄,再不骂俺是‘草寇’、‘盗贼’,而是拿那支笔,去骂那暴虐无道的狗皇帝,骂那些贪赃枉法的奸佞!” 
他说毕,吩咐随从:“这本绝世秘籍,是俺的性命,也是白莲教红巾军的镇坛之宝,放在圣母座前,俺要朝夕礼拜!” 
这一席肺腑之言,直说得满厅会众个个首肯,人人动情。施耐庵更是心绪翻腾。好一个大龙头!竟然将这几句藏头诗详解得如此明白、警辟!一时不觉对这个威严冷峻的老英雄肃然起敬。 
刘福通又对施耐庵说道:“施家兄弟,多亏你的这本祖传秘籍,救了俺,也救了俺这支红巾义军?若蒙不弃,俺愿在圣母坛前拜你为掌坛军师!” 
施耐庵听罢一惊,连忙说道:“刘老伯,晚生只念得几句诗词,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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