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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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家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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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如毛的上司(厄运走来)(3)

4如毛的上司(厄运走来)(3)

新来的党委记姓冯,冯贵清。匀称的身材、白皙的脸庞、一副白边的近视镜……若是他出现在高等院校,你会认定他就是一个大知识分子。所以他到来罗家房乡政府不久就有了雅号,人称“冯眼镜”。

他就任之前,乡里的一些同志对他就很“熟悉”了,那是在县里开会认识他的。1981年,县里召开了一个很重要的三级干部会议(县乡村三级),冯记在会上作了重点发言,介绍那时他所在的大柳屯乡搞“责任制”的试点经验。正是这个会议,才掀起了新民县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到户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序幕,吹响了农村经济大变化、思想大解放的号角。此时此刻,冯记的仕途也达到了巅峰。一年后,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发生了——他犯了严重的错误,从“座上宾”变为“阶下囚”,险些落个“上台巴掌响,下台绳子绑”的悲惨结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对“农村怎么改革?”没有定论,中央也没有明确的态度,没有任何红头文件可以执行,绝对没有的。1980年的1号文件说的很准确——联产承包,适用于“老少边穷”和“三靠”地区。所谓“三靠”,即生产靠贷款、吃粮靠返销、生活靠救济。也就是说,后来的“分田到户”责任制,中央是反对的,起码不赞成。也就是说,那时候的中央思想还没有解放,还在坚持农村的“社会主义方向”。这一点,上上下下人人清楚,所以县里的会也没有明晰的说法,但肯定了一点——不许“单干”!否则,就是走回头路,就是“拉马抬槽”,拆社会主义的台,挖集体经济的墙角!

不需单干,那要怎么干?

在这个时候,安徽凤阳已经实现了“分田到户”,那里属于“三靠”地区。除此而外,报纸上介绍了许许多多实行“责任制”的典型,很适合我们乡村。于是,我们乡多数生产队的社员强烈要求实行“以大化小”。

所谓“强烈”,是农民不堪忍受“大帮哄”了。到了这个时候,一个生长队百八十号男女劳动力,真正到地里干活的人不足一半,只有九等人和十等人脸朝黄土背朝天地栉风沐雨。有背景有能力的人,都去了公社、大队谋个离土不离乡的差事。什么“农田水利”“公社养鱼池”“综合厂”“机修厂”“拖拉机站”“人保组”……他们都挣生产队的工分,却不给生产队挣钱。一个干活的农民,养活一个吃“闲饭”的游民,还有劳动的积极性吗?他们没有办法摆脱不公,只好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民怨四起。

这样的生产形式和形势还能维持下去吗?然而,没有红头文件,不维持也得维持。怎么维持?县里和公社派出大批的干部到生产队蹲点,实际上就是“监督”社员劳动,施以高压政治。“路线分析会”、“批判会”应运而生,你不老实就对你实行“专政”,扣你的工分。至此,社会矛盾、干群矛盾日趋激化。

农民的嗅觉是异常灵敏的。他们得知有的地方都“分田到户”了,我们“以大化小”还不行吗?于是,就强烈要求大队公社为他们做主。刚开始,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因为没有政策,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对于我们地区,那时候上级唯一的政策是,“包工包干”。比如说,种一亩地给你四个人一天的工分,你们半天就干完了,剩下的半天由你自己支配。农民不吃这一套,归根到底没有和他们的切身利益连在一起,还是“黑爪子挣钱,白爪子花”,他们的负担没有丝毫地减轻。

农民不甘心,就自己开会“以大化小”,一个生产队一分为二,变成两个生产队,或是一分为三、为四……对此,后来公社认账了,全公社的生产队得到迅速的分蘖,生产队由原来的108个增加到140多个。

刚开始时,新生的小集体都是“人合心,马合套”自愿组成的,一时热情升高。没过多久,新生的和旧有的同化了,队长会计……应有尽有,不然不符合上级的要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上层人物”比原来还多了,社员的负担更加深重。“五脏俱全”的队长会计保管员一干人,也“五毒俱全”,吃喝贪占懒无一不能。社员“出工不出力”又旧病复发,“以大化小”成了“换汤不换药”,农村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人怕逼,马怕骑”。到了忍无可忍,生死攸关的地步,农民的胆子比天都大,真的敢把皇帝拉下马!什么“老少边穷”,什么“三靠”,全都不在话下。这个时候我们的地区和“老少边穷”“三靠”还有区别吗?不到一年的功夫,“三定型”的生产队彻底土崩瓦解。后来,我的小说《草根轶事》(黑龙江出版社出版)写的就是这段历史。

所谓三定型,就是生产队实行“定生产人员、定生产任务、定生产消费”。较大的生长队所以敢一分为二,就是以这个“三定”为理论根据的。到了农民手里,就成了“三分天下”,一个大汉朝驾崩,魏蜀吴三国鼎立。

既然“三定”名存实亡,干脆就拉马抬槽各自为政。新的党委记冯贵清驾到,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命于“天”的,“天”就是农民,社员。

冯记在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上的发言,其实就是介绍“三定”的经验。面对眼前这种无政府状态的群众运动,“分田单干”的局面他将如何地应对?全乡的干部群众都在拭目以待。

他对新兴的“分田单干”不冷也不热,不否定也不肯定,而是深入到基层搞调查研究。他每次下乡都要我陪同,大概因为我是乡里的舆论中心与党委的喉舌吧,我是广播站的记者与编辑。

我们住在村里,白天晚上都要搞调查,与干部农民交流,听他们的想法意见心声。他十分谨慎地表示自己的态度,也让农民体会到他是支持他们自发的改革的,但绝不是上级的指示精神。农民很理解他,同情这位大员的处境:

“冯记,你放心,有事我们担着,这是我们的主意。”

是的,的确是他们的主意,冯记支持而已,没有中央的红头文件。

罗家房乡的“分田单干”,在默默无声地进行着,完善着。

不到半年的时间,上级终于有了正式文件。文件中说:“如果农民愿意,可实行联产承包的责任制”。

我觉得,中央是在顺应农村现实的形势做出这个“意见”的。“如果”,就是商榷,商量,不是决策,而是意见、建议。“可……”模棱两可,并不坚决。可后来,官方对“分田到户”说成是中央的英明决策,有点与事实不相符合。责任制是农民的首创,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只有顺应,不可抗拒!再后来,又把责任制公认为“在邓小平理论的指导下,农村的改革取得辉煌的的成就”。但我也赞成对责任制“专利”最初的定位——“农民自己的发明”,所有的媒体如是说。

冯记在领导和指导罗家房乡,农村生产承包到户责任制的大变革中,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他最大的功绩,是没有坚持自己已取得的“三定”经验,硬往罗家房农民的脖子上套,束缚农民的手脚。相反,他不固执己见,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给农民壮胆撑腰。这就使得农民在解放自己的路途中少走弯路,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付出。农村的改革,罗家房乡走在全县的前列,第一个冲刺到终点,生产力得到空前的释放。

我记得,一次在张马夫村和村干部的谈话中,他说:“农民怎么干,你不用管,只要能打出粮食来,先交国家下达的征购任务,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就是后来文件中说的,“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自己的”最高原则。最时尚的话,叫做“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为指导和推进全县的责任制的全面铺开,冯记再次在全县的大会上,介绍了罗家房的经验。他的两个经验,引起朝野不小的震动,人气、运气一路飙升,成为下一届县长的候选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厄运慢慢地向他靠拢过来,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4 如毛的上司(政权真空)(4)

4如毛的上司(政权真空)(4)

他自己知道什么呢?那是罪过,罪恶,发生在十多年前……

现在的他是红人,所有人的眼睛看他都是这个颜色的,包括食堂的师傅老毕头。老毕头60多岁了,老实巴交的,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在发工资签字的时候用上了。他是乡政府大院中的“十等人”,“十等人”那句顺口溜中的最后一句属于他的,整个内容如下:

一等人是党委,什么奖金都得给;(委员以上的干部,哪个部门的奖金都有他们的份)

二等人是乡长,喝光饭店喝酒厂;(乡长成了酒香之长,香长)

三等人武装部,征兵一到有收入;(想当兵,拿钱来)

四等人管财政,近水楼台花钱冲;(还用解释吗)

五等人管民政,实权在握腰杆硬;(要救济,得找我,小鬼见上帝,有人直腰,有人屈膝弯腰)

六等人管土地,审批大权随我意;(不想意思意思,你还有意思吗)

七等人管生育,堕胎好比狗放屁;(生杀大权如同儿戏那般轻松,要命还是要钱,自己掂量)

八等人农田水,一场出工就够本;(一有水利工程,就肥得流油)

九等人几大站,工资奖金自己赚;(文化站、广播站等,财政不全额拨款,奖金工资自己想办法解决,难)

十等人临时工,领导吃饭他剥葱。(你就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吧)

十等人的老毕头在冯记出事后特感奋:“不能,不能犯错误,准是整差了,哪能呢,好人还能……”他一百个不相信,不理解。

老毕头在公社、乡政府当炊事员可有年头了,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干部”,也是级别最低的“干部”。在农民的眼睛里,能到这个大院混个差事干干,那是相当的高尚了,荣耀了,自然也拿他当“干部”看待。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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