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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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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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的观感是,即使万一英国真的遭到威胁,也总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应
对。因此不必为了别国日后可能有的行动,而对想象中的危险先下手
为强。
威廉一世所处的地位就如同后来老罗斯福在美国的角色,他警告
基本上不愿涉外的英国民众,他们自身的安全有赖参与海外的均势以
获得保障。英国人民接受其号召比美国人接受罗斯福的号召要快得
多。威廉一世死后约20年,一家通常代表反对言论的报纸《工匠》
(The Craftsman)报指出,均势是“英国政治最具创见的、最持久的
原则”之一,而欧陆的和平“对以贸易为主的岛国的繁荣极为重要,
因此应当有某个英国部门自行长期负责加以维护,并在和平遭到破坏
或干扰时设法予以恢复”。
英国人民虽认同均势的重要性,但对于实行这个政策的最佳策略
却始终没有定论。有两派分别代表国会两大主要政党的学说,颇类似
于两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所出现的争议。辉格党( the Whigs)认为,英
国只有在均势确实遭到威胁时才应介入,且一待威胁消除便应抽身。
相反的,托利党( the Tories)主张,英国的主要职责是主动塑造而非
仅是保护均势。辉格党的看法是,一旦各低地国家真正遭到侵犯,一
定会有很充裕的时间进行抵抗;托利党的论点则是,作壁上观的政策
可能导致侵略者对均势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因此英国若想避免在沿
海的多佛( Dover)作战,就必须在莱茵河沿岸,或任何欧洲均势可
能遭到威胁的其他地方,抵抗侵略。辉格党认为结盟只是权宜之计,
一旦赢得胜利,结盟的目的达成,就应中止,托利党则拥护英国参与
长期的合作协议,以便于主导情势发展,维持和平。
1742—1744年任外相的托利党人卡特雷(Lord Carteret),对长期
参与欧洲事务曾有一番颇具说服力的辩解。他指责辉格党倾向于“不
理会欧陆一切的问题与动乱,不走出国门发现可能的敌人,却只顾本
身的生意及快乐;不在意外国发生的危险,高枕无忧,要到我国的海


岸发出警讯时才被惊醒”。但他表示,英国需要面对支持哈布斯堡制
衡法国符合其长期利益的这个现实:
“因为法王若发现在那片大陆上少了一个对手,他便可
稳稳守住征服所得的战利品,届时他可能削减驻军,放弃碉
堡,解散部队;但当前使大地布满士兵的庞大势力,很快便
会被用于对我们更加危险的图谋之中,因此,各位大人,我
们必须支持奥地利的皇室,那是唯一可与波旁王朝相抗衡的
力量。”
辉格党与托利党在外交策略上的歧义是实务上而非理念上,是战
术而非战略,也反映出各党对英国安全地位不同的评价。辉格党静观
其变的政策反映出该党相信,英国所保持的安全距离够广够宽。托利
党却觉得英国的安全不是如此万无一失。20世纪美国的孤立主义与国
际主义论战,其分野几乎与此完全相同。但不论是18、19世纪的英
国或20世纪的美国,要说服其国民相信,为维护自身安全必须做长
期承诺,不能闭关自守,均非易事。
这两国不时会出现某位领袖人物,向人民提出长期介入的必要
性。威尔逊倡议国际联盟,卡斯尔雷数度倡言长期参与欧陆事务。
1812~1821年任外相的卡斯尔雷(Castlereagh)赞同有系统地召开欧
洲会议;19世纪末的首相格莱斯顿(Gladstone)提出最早的集体安全
构想。但他们的提议最后均未实现,因为直到二次大战结束后,英美
两国人民在国家安全未明显受到挑战前均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英国在这种情况下成为欧洲均势的保持者,最初是情势使然,后
来则是主动采取此种策略。若无英国如此执著地扮演这个角色,法国
几乎无疑地会在18或l9世纪成为欧洲的霸主,德国也会在当代登上
欧洲盟主地位。就这一点而言,丘吉尔在200年后宣称英国“保住了
欧洲的自由”,实非虚言。
19世纪早期,英国将随机应变式的保护均势的做法,转变为精心
设计的策略。在此之前,英国一贯奉行符合英国人天赋的务实政策,
对抗任何威胁破坏平衡的国家,在18世纪那无疑是法国。战争多以
妥协收场,通常法国的地位会略有增强,却无法达到它想独霸的真正
目标。
法国无可避免地提供了让英国首度阐明其均势理念的机会。经过
一个半世纪以国家至上为名,追求无上权势的法国,在大革命之后又
回归早期天下一家的观念。它不再拿出国家至上的理论作为扩张主义
的烟幕,更少提及过往君王的光荣史。大革命后法国对其他欧洲国家
作战,是为保存革命的成果并在各地传播共和的理想。再一次,又出
现一个占优势的法国有主宰欧洲的危险。征兵制征来的军队,结合意
识形态的狂热,驱使着法军在自由、平等、博爱的大旗下,走遍全欧
洲。他们在拿破仑领导之下,险些便成功地建立了以法国为中心的欧
洲国协。至1807年时,法军已在意大利与西班牙沿莱茵河建立了许
多卫星国,将普鲁士降级为二流强国,并重挫奥地利。俄罗斯成为妨
碍拿破仑及法国主宰欧洲的唯一障碍。
但当时俄罗斯已是令人又期待又害怕的国家,这一点直到今天都
未改变。18世纪初,俄罗斯的边疆在第聂伯河( Dnieper);100年后
已向西扩张500英里,到达维斯瓦河( Vistula)。18世纪初,俄罗斯
仍在深入今日乌克兰的波尔塔瓦( Poltava)与瑞典做生死存亡之战。
但到18世纪中叶,它已参与七年战争,其部队曾抵达柏林。18世纪
末,它更是瓜分波兰的主谋。
俄罗斯纯物质条件上的强大实力,又因为其国内残酷独裁的政体
而更加令人生畏。其专制体制不像西欧以君权神授为基础统治各国的
君王,有传统习俗或具独立自主性的贵族作为缓冲。俄罗斯一切的事
务都要看沙皇是否高兴。外交政策仅凭沙皇的心情好坏,便由自由主
义转向保守也是绝对可能的,当时在位的沙皇亚历山大一世( Tsar
 Alexander I)的确就这么做过。但在国内从未尝试过自由主义。


欧洲均势的出现
1804年,全俄罗斯的统治者,善变的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向英国
首相也是拿破仑的死对头皮特二世( Pitt the Younger)提出一项建议。
深受启蒙时代哲学家影响的亚历山大,自诩为欧洲的道德良心,对自
由体制一时的向往也接近最后阶段。他在此种心态下,向皮特提出一
个世界和平的大略概念,吁请各国以终止封建制度,建立宪政为着眼
点,修改其宪法。经此改革的国家将因此放弃武力,将彼此的争端交
由仲裁解决。至此,威尔逊认为自由体制为和平先决条件的想法,居
然会有俄罗斯的专制君主出人意表地成为其前辈提倡者,不过他从未
热衷到有意将这些原则应用在他的人民身上。不出几年,他又摆向完
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信奉了保守主义。
皮特与亚历山大所处的地位,非常类似于丘吉尔于近150年后与
斯大林所处的地位。他迫切地需要俄国伸出援手以对抗拿破仑,除此
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击垮拿破仑的办法。另一方面,他跟后来
的丘吉尔一样,都无意于送走豺狼又引进虎豹,或支持俄国成为欧洲
的仲裁者。最主要的是,英国国内的气氛绝不会允许首相许下以欧洲
的政治社会改革为和平基础的承诺。英国从未为这类理由而战,因为
英国人民不觉得欧陆的政治或社会动乱有多大威胁,唯有均势改变才
会使他们产生威胁感。
皮特给亚历山大的回复顾及了上述的每一个因素。他不提俄国倡
议的欧洲政治改革,只举出要维护和平所必须建立的势力均衡。自
150年前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后,现在首次有全欧洲的和平方案出炉。
这也是有史以来首次出现明确根据均势原则所设计的方案。
皮特认为欧洲不稳定的主因在于中欧的衰弱,诱使法国一再地入
侵,企图称雄。(他太客气也太在意俄国的援手,因此并未指出,倘
若中欧强大到足以对抗法国的压力,同样也可以阻挡俄国的侵略野
心。)全欧和平方案的第一步必须是,剥夺法国自大革命后所征服的
所有领土,同时恢复各低地国家的独立。如此便不着痕迹地将英国最
主要的顾虑变成和平方案的原则之一。
但德国如仍是300余个小邦,难令法国除去觊觎之心,压制法国
的势力也是徒然。为消弭法国的野心,皮特认为有必要在中欧建立
“大集团”( greatmasses),将各诸侯国集结为较大规模的组合。有些
曾加入法国或已遭屈辱的灭亡者,将由普鲁士或奥地利兼并。其余的
也会合并成较大的国家。
皮特避免提及组织一个欧洲政府。反之,他建议由英国、普鲁
士、奥地利及俄罗斯,针对法国的侵略组成永久性联盟,借此作为新
的领土安排的保证,就如同小罗斯福在二次大战后,试图以反德日的
联盟作为国际秩序的基础。不论是拿破仑时代的英国或二次大战时的
美国,均未能预见到日后对和平最大的威胁,结果是来自目前的盟国
而非眼前去之而后快的敌人。是出于对拿破仑的担心,才促使英相居
然愿意接受迄今一直为英国断然拒斥的政策而长期介入欧洲,并愿意
牺牲战术上的弹性,而将其政策固定在有一永久敌人的假设上。
18、19世纪欧洲均势的出现,在某些方面与冷战结束后的世界有
相近之处。当时跟现在一样,既有的国际秩序瓦解,冒出众多只顾追
求本国利益,不受任何更高原则拘束的国家。也跟现在一样,当时参
与国际秩序的各国正在为其国际角色寻求某种定义。当年的各国决定
完全以追求国家利益为依归,把一切委诸那只所谓看不见的手。问题
是,后冷战世界是否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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