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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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 第14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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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事情的展开,对不同年轻人有不同的影响。1966 PGN年已出现了派系间的分裂,导致了在1967年和1968年的暴力对抗,以后这种敌对情绪持续了很长时间。总的来看,阶级出身比较好并掌握了学生领导权的年轻人,倾向于组织比较保守的派别;而那些“中间”阶级(例如,小资产阶级和专业人员等)出身的,则倾向于组成激进的派别。后者认为文化大革命是证明他们的革命气概和对那些在学生集团内部曾对他们称王称霸的人进行报复的大好时机。奇怪的是,这场冲突造成的社会分裂正如1957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运动导致的社会分裂一模一样,尽管在这次运动中所使用的手段和其结果有明显不同。那些出身不好的学生在大部分时间里都靠边站了。因为他们看到即使他们参加了运动,也不会有机会让他们证明自己,也无法避免麻烦事。①由于派系间暴力冲突不断升级,城市状况日趋恶化。单位和居民区的巷子里都竖起了大门,设立了警卫,以防受到外面的冲击,即使到市场去采购,弄不好就会被派系间的交叉火力击中,或被流弹打死。在这种环境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由于害怕和家长的恳求,从战斗中退出来,把战场留给双方那些勇于献身的参加者。
在工作单位,也发生了程度不同的骚乱,大多数“出身好”的人组成了保守派,打上中间标签的人组成了激进派,少数出身不好的人则试图置身于两派斗争之外。在单位里,派系之间还有其他的划线标准,如,年轻人对岁数大的,临时工对正式工,脑力劳动者对体力劳动者等,使得冲突复杂化了。②单位里发生的冲突比在学校要相对缓慢一些,因为成年人更关心生产的消长和他们自己的生命。但是,单位里实际上长期存在着不满情绪,现在文化大革命允许人们表达自己的不满,所以,在某些情况下,在单位里发生的一些冲突比起学校来更激烈,也更难以解决。在单位里由于起码需要保证生产,至少是断断续续的生产,因而派系斗争形势很尴尬,工作上要相互合作,吃饭时彼此避免接触,工作结束后,彼此进行恶毒的攻击,即便如此,一些成年人起初对文化大革命充满热情,因为他们认为这场运动反对官僚主义,反对特权;但是当真刀真枪地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比年轻人退得更快,许多成年人撤回到家中,瞧瞧发生在他们周围的无秩序状态,思考着这一切对中国的前途将意味着什么。
文化大革命导致的政治后果是多方面的。起初,这场运动带来了空前的自由。虽然一系列事件是由上面指挥的,但没有受到严格控制,中国共产党瘫痪了,崭新的、相对自觉成立的造反组织成为政治角色。中国政治局面变了。俱往矣(暂时的),那些严格组织起来的、强迫别人赞成现行政策的政治学习小组!代之而起的是,人们可以随意阅读官方的或是红卫兵的报纸,对各种活动也根据自己的兴趣决定是否参加,调查生活和查阅个人的档案材料以及参加其他一些自己认为是有益的活动。通过这些经验,他们了解了被隐瞒起来的权贵们的特权,官僚的腐败和相互倾轧,还有其他一些弊病。当他们四处串联的时候,在相当自发自愿的气氛中学习到了其他人的经验;他们对那些农民、临时工和许多人的生活留下深刻印象,因为这些人的生活同官方宣传画上所描述的实在是天壤之别。不同派系间热烈的辩论和同朋友夜半长谈,使人们更深刻地思考这个社会。对于城市居民来说,相当普遍的反应,是他们感到自己在文化大革命前太幼稚和容易上当受骗,但是,现在他们的“眼睛已经睁开了”。这是文化大革命所导致的一种反作用,即利用人们盲目的信仰最大极限地进行了动员,结果却使人们觉醒并形成自己独立的见解和意味深远的怀疑主义。
文化大革命也改变了人们对政治生活的思想状态。在这之前,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是受到信任的,不会有问题的,尽管他们承认官方的控制太严,对待阶级敌人太残酷。文化大革命以及之后进行的一些运动(例如,1968—1969年、1970—1971年,为进一步清除“隐藏的阶级敌人”而搞的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运动),使安全感和信任感逐渐让位于一种觉得当政者武断专横、惶惶不安的感情。阶级斗争范围逐步扩大,许多原本认为自己会免除政治危险的人,突然发现他们成为攻击的对象。例如,对许多干部和知识分子来说,蹲“牛棚”(在单位临时建起来的监狱)的经历,目睹一位父亲被押到群众大会上挨批斗时的情景,以及自己被强迫搬出宽敞的住房住进狭窄的茅草棚里,这一切使他们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所谓的政治牺牲品是个什么样子。由于斗争范围不断扩大,就连那些普通工人和商店小职员也开始日益担心自己成为政治的牺牲品。①不但政治受害者的范围在逐渐扩大,而且规则似乎越来越武断和无法预测。有的人在组织里花了多年时间,同领导建立起信任关系,但是,突然之间领导倒了,下面的人便失去保护。政治的激进化,意味着过去人们曾以其指导他们的生活的规则和程序不再有效,在政治的海洋里人们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在这种形势下,有可能讨好新的领导而获得安全,但由于北京的政治冲突错综复杂,千变万化,这是一个颇具风险的战略。有些人希望赌注下对了并积极参加到文化大革命后期的运动中去,还有一些人则以请病假或以其他方法“中途退出”,也有人淡泊地面对自己将来的政治前途。
这些年政治上的觉醒和受害者的不断增加同其他一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如林彪的死亡),增加了人们对高级领导人的怀疑和不信任。领导人的行为同过去的10年或是20年前相比到底变化了多少,谁也说不清。但是,人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情况在恶化。领导人艰苦奋斗和大公无私的形象,开始被另外一种情感所代替,即权贵们关心维护自己的权力犹胜于关心造福社会。他们不仅能够而且也急于通过使用他们的权力和“后门”等手段,为他们自己和朋友以及家属谋取利益。新的领导人关心建立他们的地位和特权,正如被他们取代了的那些人一样,当老干部们恢复了职务的时候,他们似乎一心想着重新获得他们失去的种种特权,并且等待时机,报复那些曾经折磨过他们的人。因此,文化大革命增强了人们对官僚主义者骄横的敏感性,但在克服官僚主义方面并没有取得成功(甚至产生相反的效果)。50年代说干部的模范行为是促进民众对新的政治制度产生敬意的主要因素,70年代,对于干部所作所为产生厌恶,表明人们越来越对中国政治制度的幻想破灭。
政治领域混乱一团,经济状况也不断恶化。毋庸置疑,一部分人从中得到了好处——一些临时工在1971年转成了正式工,派系斗争中的胜利者被封官加爵,有些军人挤进了市政府机关,有些军人把他们农村的家属办进城市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在医院里,一些护士干起了医生的活,卫生员干起了护士的活,而医生则不得不去清理便盆和擦玻璃。在这十年中,对于一般的市民来说,前景不妙,由于政治上的错误而被降级和受处分的机会比以前增加了。给职工的奖金和其他额外津贴变成了平均主义的分配方式,有的干脆被取消了,这样就打击了那些勤奋能干的人的积极性。工资晋级仍然被冻结着,只是在1971—1972年对那些低工资作过一些调整,因此,在长达15年甚至更长时期里,人们用同样工资来维持家庭的需求。
在这种形势下,社会上有几部分人清楚看出他们的处境每况愈下。那些与海外华侨有关系的人在住房、获得消费品和其他方面都失去了很多特权,有时受到恫吓不敢去领海外来的汇款。许多有政治问题或是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被赶进了狭小拥挤的小屋或被停发工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被注销了城市户口,全家被强制迁回他们的农村出生地(在许多情况下,有些人从未在那里居住过)。①到了70年代,有一部分人取得了部分他们失去的东西,但其他人又倒霉了。例如,军队开始交出政府和文职机构的领导权,官方的政策要求从农村招募来的军人在复员后必须返回当地村庄,不能在城里安排工作。
除了前途不妙外,许多市民明显感到这些年的市场供应和生活水平在下降,一些诸如收音机和手表等东西似乎比以前更容易买到,但是这并不能使人们对食品匮乏的不满得到补偿:食品的种类越来越少,定量越来越紧,采购花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使人垂头丧气。一位嫁给中国人的美国妇女曾对当时的景象作过如下描述:在革命混乱的年代里,可以得到的生活原材料一点点减少。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的饭桌上只有米饭和一个用花生油稍微炒一下的蔬菜,……情况同饥荒不同,大米还有供应,但是想达到均衡饮食的标准已经是不可能了……几乎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几乎整天都在为吃饭发愁……研究如何使用肉票的最佳方案,成为家里每天谈话时的主要话题,一谈就是几个小时。②一位曾在1975—1977年间生活在北京的澳大利亚学生,记述了当时在购物时最常听到的四句话:“没有了”、“卖完了”、“明天再来”和“对不起”。③住房紧张也成为一个严重问题,因为50年代初兴建住房的势头未能保持下来。尽管加强了对农村向城市移民的限制,也无济于事。老房子一部分坏了,人们只得挤在更小的居住面积里凑合,那些想要新房的人得等好几年。①文化大革命所产生的后果之一,是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城市分配制度趋于公平。在收入和获得消费品方面的差距逐步缩小。②然而,这种变化带来的社会效果并不像中国改革家们所预期达到的平均主义那样健康。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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