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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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傻妻-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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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要看一件什么货品时,叫半天后她们才懒洋洋地走过来,从橱窗里把东西拿出来往柜台上一丢,正眼都不瞧顾客一眼。

“同志,麻烦再拿那个黄色的看一下。”乡巴佬低声下气地说。

不应。

“同志,我想看一下那件黄色的。”

不答。

“同志,能不能麻烦您……”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算了。”国家粮把东西一收,转身继续织她的毛衣聊她的天去了。

这就是当时乡供销社职员的态度。也难怪,你买不买确实与她无关,货品在橱窗里发霉烂掉也与她无关。她每月固定领多少斤米,拿多少钱工资和奖金,不管商品有没有卖出去,是否已经发霉烂掉,过年过节她们照样还可以领到礼品和津贴。而且,按照当时的政策,连她们的后代都不用愁,他们都是有保障的。再怎么蠢再怎么笨再怎么不爱上学,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国家粮,长到十八岁国家就会给他们安排工作。安排工作时拉点关系走点后门还可以谋到政府职员或大企业管理者等肥缺。就算没有谋到肥缺,退一万步他们还可以接班,到母亲所在的供销社来当销售员。反正他们世世代代都将是国家粮,是干部,永远吃穿不愁。就像秦始皇把自己称为“始皇帝”,他的子子孙孙们就将是“二皇帝”、“三皇帝”、“四皇帝”直至“万皇帝”、“万万皇帝”。

也跟秦始皇一样,这些国家粮们没有料到局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进入八十年代以后,经销店开始出现。刚开始一个大队就那么一两个,都是家底丰厚的大队书记或大队会记家开的。后来慢慢的,村口有人用土砖头随便垒个小房子,进点什么便宜烟啊、酒啊、肥皂啊、女人用的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又一个经销店就开起来了。然后是做包工头做采购的人家发了财,在大马路边盖起了楼房,有的自己开经销店有的租给别人开经销店。这些经销店规模比村上的稍大一些,不但卖日用杂货,还像供销社一样卖布。后来牲猪收购也放开了,经销店又开始兼营杀猪卖肉,农村最早的一站式购物形成了。虽然这些经销店跟日后城里的沃乐玛、大润发之类的超市相比简直是蚂蚁比大象,但在当时的农村,它们已经算得上是规模齐全了,而且也确实极大地方便了乡民们。它们不仅遍布各村——不像供销社一个乡只有一个——大大地节省了乡民们上街买东西所花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它们带来了全新的服务态度。

乡民们上个街,不管你进不进店买东西,老板娘总要从窗口探出头来亲热地打声招呼,“三婶子”、“四嫂子”地叫得人心里*。走累了,还可以进店歇一歇。你这里屁股刚挨凳,老板娘的热茶已经送到手里来了。你可以慢慢地喝着茶,跟老板娘家长里短地聊聊天,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走。要是进店买东西你就会发现,这里卖的东西比供销社要便宜,而且还可以赊账。

渐渐地,乡民们越来越难得进一次供销社了,除开要买经销店没有的农药和化肥才万不得已去一次。很快,供销社难以为继。为了生存,领导不得不对其进行改革,开始把销售额和职员的奖金挂钩。职员们也学着调动全部的脸部肌肉,堆起笑脸来迎接偶尔进店的乡巴佬们。可她们毕竟这么多年没笑过了,这临时改装的笑脸乡民们不爱看,太假,太做作。于是,职员们再摇尾巴乞怜也改变不了供销社解体的命运了。

供销社解体之前,乡政府决定在全乡三个大块各选一个经销店来代销农药和化肥。这意味着谁取得这个代销权谁就将垄断一大片的农药化肥市场。乡政府没有下文件,更没有公开招标,普通老百姓们都不知道这回事,只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经销店店主得到了这个消息。荷花家靠近马路,有幸获得了情报。荷花男人一蹦三尺高,大呼“发财的时运来了”,拔腿就往乡政府跑。

第四十六章,冬天的变故(5)
到乡政府一看,二楼走廊里站了至少有三十来个人,都是经销店的店主。毫无疑问,大家都是奔着代销权来的。荷花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去,缩着肩膀往里挤。

“挤么子呀,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就是的呀,难道你慢来的还想先给你指标不!”

前面的人群就像受到恶狼威胁的马群一样,开始互相挨着挤得紧紧的,不让后面的人进去。而后面的人在荷花男人的带动下还在使劲往前挤。人堆开始随着这拥挤前前后后的摆动,像捆了个大肉粽没放稳似的。嚷嚷声也越来越大。

办公室关着门,隔着窗玻璃可以看到有个胖墩墩的干部坐在那里烤着炭火翻报纸。

几分钟以后,胖干部开了门走出来,提高嗓门对人群说道:“同志们,这个事情关系重大,我们还要对各个经销店的资格慎重考核。现在大家不用着急,按顺序一个一个进来先报个名,我们会逐个对你们进行考查的。”

于是大家一个跟着一个进去,在一个黑皮本子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和村组名称,然后就不得不各自回去了。

荷花男人回到家里,摇头叹气地说:“只怕难呀,报名的人太多了。”

“那能不能想个么子办法呢?”荷花焦急起来,停下了手中正在编着的毛线。

“能有么子办法呀。乡干部高高在上,到时候还不是他说哪个就是哪个。”

“既然是他说哪个就是哪个,那只要他说我们不就要得了。”

“你讲得轻巧,他又不是录音机,就算是录音机也不是我们屋里的,我们能要他讲么业他就讲么业不!”

荷花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提两瓶好一点的酒送到乡政府去?”

“太现形了,肯定不会收的。”男人说着,把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

“或者,要是能请动他来我们屋里吃餐饭,趁夜里再送点么子好家伙,说不定就要得了哩。”

“我们这小铺子里,能有么子好家伙……”话说到这里,男人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个店里最好的家伙就是荷花了。他曾经当着全村的男人吹牛:“全大队最漂亮的就数我堂客。”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他。

于是,一个计策在荷花男人心底升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事不怕办不成。”

龙奎那天夜里在牌桌上听到的就是这件事,而且牌友们似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哎,力嫂,你有没有听见讲,开经销店的那个荷花妹子跟上了一个乡干部。”

“没听讲啊。怎么跟到乡干部去了?她本事还蛮大的嘛。”

“不就是为了那农药化肥代销吗?全乡那么多经销店,不耍点手段人家会给你不?”

“那她屋里搞到代销了?”又有一个人搭腔。

“这还用讲啊。困了人家的堂客能不帮人家做点事?”

“她男人晓得不?”

“啊呀,哪里会不晓得,听说还是她男人的主意哩!听她屋里对门讲啊,只要那乡干部一来铺里,她男人就带着两个女儿回老屋里去了。”

“哎哟,那可真是花鼓戏里唱的‘夫唱妇随’呀。荷花妹子也愿意!”

“有么子不愿意的,她不本来就是只烂鞋子嘛,嫁人之前就困过不下二十个男人!”

“哈哈哈——,好像你在她床铺边数过似的,有那么多吗?”

“只会多不会少。不信你问又伢。哈哈哈——”

第四十七章,冬天的变故(6)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龙奎,还在哈哈大笑。龙奎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回答。他没有心思再打牌了,匆匆完了那一局就说也该回家看看了。

“人家荷花妹子现在是别个的堂客,他屋里男人都不急你急么子呀。你还是回家看好你的伟妹妹吧,梅伢子又发颠啦!”

梅伢子这个人在前文提到过,是队上的一个单身汉,有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时喜欢骚扰女人。有一次趁龙奎不在家时溜到他家里突然抱住义伟亲嘴,把义伟吓得哇哇大叫,是贺十老两口举着菜刀把他赶跑的。

龙奎懒得理这些讲空腔的人,面无表情地出来往家走。他感到心口赌得厉害,两腿走着路都有点虚飘飘的,像生过一场大病似的。他自己知道这都是因为荷花。他记得那次听到义伟被梅伢子抱住亲嘴时他都没有这么难受。此时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瞎操心。荷花早已是人家的堂客,她跟她男人困觉与跟乡干部困觉对你有么子区别,跟你又有么子关系。

然而龙奎还是觉得难受。为了一个代销权就去跟人家困觉,没想到荷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在嫁人之前的那些事不能怪她,那时她小,不懂事,都是那独眼老头子害的。没想到现在已经三十岁的人了,两个细伢子的母亲,她还做出这么没脸的事来。龙奎真的不愿意相信荷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善良的,美丽的,高尚的,是他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女人。

可是现在,为了那个么子代销权,荷花在龙奎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全毁了。原本高高耸立于龙奎心中的那座美丽而圣洁的女神雕塑轰然倒塌,裂成了碎片。龙奎的心中一片狼籍

“女人算个么子东西!女人就是一个bie,欠搞!”龙奎在心底里恨恨地说道。

过完年紧接着就是春耕,要买化肥。龙奎可不愿去荷花的经销店,他是让龙元帮他带回来的。

龙元跟着姐夫已经学完了两年的油漆匠,可以脱师独干了。但他是个毛手毛脚的人,而油漆这门活又是一门精细活,对手韵的要求比较高,所以龙元现在的手艺,用姐夫的话说是“还没到家,再练个三年五年看能不能好一点”。

但是没等到三年五年,就在龙元脱师后不久,人们突然发现,大部分的手艺人,包括油漆匠、木匠、篾匠、补碗匠等等,都已经走到了失业的边缘。镇上有人开起了家具店,什么都有得卖,又便宜又好看。嫁女儿的人家都是去买现成胶质板的三组合四组合,根本不需要请木匠和油漆匠来家做嫁妆了。请匠人不仅要付工钱,还得大鱼大肉好烟好酒地招待,显然不划算。而且买的家具漂亮,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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