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薄幸》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江山薄幸- 第9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完叹息一声,又柔声嘱咐:“往后世道要乱了,就算有天醒来发现天翻地覆血雨腥风,媚媚也不要再参与了,娘实在,不放心……”
  “娘……”薄媚握着那盒子咬了咬唇,心下感慨万千。娘还不知心头血致人痴傻的副作用吧,若是知道定不会拿出此盒。那么,以后,她也不必知道。这药,还需用下去。突然扑通跪地,道,“孩儿不孝,让父母担心了!”
  “快起来,地上寒凉……”
  “娘,其实孩儿……没有失忆。”
  “什么……意思?”
  “孩儿是骗他的。”
  “慕广韵?”
  “嗯。”
  “你对他……”姬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女儿半晌,想起当年她非他不嫁的任性,想起她没日没夜缠着自己说慕广韵如何如何好,想起她因那个人情窦初开、堕入爱河,青涩的心,那样炙烈……就因为这些,才终于卸下心防把她嫁给了那个令自己胆寒多年的姓氏。
  那个害媚媚落下病根的家族。甚至,差点让她失去了她。
  还不是因为心疼。
  可是眼前的媚媚,不一样了。眼中再无憧憬与痴恋,只有无边的冷寂和决绝。终究是长大了,历过太多风雨,终究是磨灭了心底的纯真,那是多少人曾想小心保护的珍宝。还是,破碎了。
  看她变得沧桑冷漠,姬夫人心中更是对慕广韵恨之入骨。世事轮回,终酿孽果。业报从五年前就开始了。这一切,早该了结。
  “只要让我察觉丝毫野心,他便是我的敌人,纯粹的敌人。孩儿已下定决心,余生再不耽于儿女情长,愿与江山,共存亡。”
  “休得胡言!”姬夫人吓了一跳,又放缓语气重复一遍,“休得胡言,以后……会好的。我的女儿,值得被人疼爱一生。”第一次,说这话时,她心里第一次有了种细微的希冀,希望她……倒不如前尘尽忘。无忧无恼。
  “天色不早,娘先歇息,孩儿去殿上看看。”
  “做什么去?”姬夫人紧张地按住她的手。
  “去向父皇禀报一些边关军情,顺便,看看封赏情况。”
  姬夫人犹豫了下,看看天色,放她离去:“去吧。勿太辛劳,早早回晨曦宫休息。”
  “明日再来看望娘亲。”
  “好。”姬夫人笑看她,“去吧。”
  到了紫极殿外,却发现朝会已经散了。除了门前扫尘的太监宫人,大殿内外空空如也。拉了一名太监来问,只道陛下突然有些头痛,提前散了朝。
  “可曾封赏有功之臣?”
  “还未封完,只赐了东戈暂时监管常棣的军政职权,说是天色不早,其他的待明日再处理。”
  “慕……两国来使呢?”
  “已经安排出宫住宿。”
  薄媚点点头,放他走了。想来这事也不好定夺,想必父皇也是打算好好想上一夜,毕竟不是赏赐金银那般简单的事情,牵扯众多,须得深思熟虑方能落笔拟诏。也罢。
  正好连日奔波,舟车劳顿,她也正感觉乏意袭来。回晨曦宫睡觉。
  ……
  一间幽闭地牢,阴冷潮湿,鬼气森森。四面墙壁上铁锁连环,映着昏沉火光,可见壁画上栩栩如生绘出十大地狱,拔舌、烹煮、刀山、火海、剁肉酱……百般酷刑,惨绝人寰。墙下罗列无数刑具。
  不过此处仿佛荒废已久,刑具上也生了蛛网,锈迹斑斑。
  慕广韵被单独带到此处。刚一进入刑室,便被人自黑暗中棍杖猛击左膝,一时只觉胫腓欲裂,膝盖将要反向折断,瞬间痛不欲生。所幸多年习武善谋,练就一双洞察秋毫的耳朵,早一瞬听到了棍杖风声,先行屈膝。最后只是忍痛跪地,腿并未断。
  “站起来。”黑暗中有人道,声音如暗夜中的鬼魅,如深海里的沉石,冰冷可怖。
  ……有些……熟悉?
  不用他说,慕广韵也是一定要站起来的。天子不在,朝臣不在,众目睽睽不在,他也不必假装恭顺,跪地求饶。
  站起来是很痛的,然他哼也未哼一声。
  还未站定,棍棒便如雨下,又纷纷落在他身上。这一次黑暗中跳出许多人来,左右壁灯也骤然大亮,照见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铁杖,每一杖都用了千钧的力气,打得他几乎站不住,脊椎欲断,口欲吐血。
  他不吭不响,生生受了一阵。以为忍无可忍了,终于决定反抗了,手刚一凝力,却又放弃。黑暗中冷笑一笑,也不知有无人能看到。心里唾骂一句,慕广韵,你活该。
  又忍了下来。
  “认不认罪?”那声音来自前方头顶。
  慕广韵尽力语气沉着:“赤胆忠心。”
  “哼——”那人鼻中嗤出一声,拍了拍手,棍杖停下,便有人来用锁链将慕广韵牢牢缚在十字木架上。又有人自暗门中走出,七八人撑开一件巨大的东西,借着壁灯暗淡火光,可见那是一张细密渔网,丝丝缕缕闪着寒冷银光。
  “你知此为何物?”那声音冷笑,“尔等俱言乐邑软弱可欺是么?可尔等是否听闻过,薄野古时重刑,流传下来不少绝妙刑罚,其中多的是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着痕迹的办法——你眼前的就是一件。渔网纤细的网丝会一根一根割开你的皮肤肉体,一点一点嵌入其中,将你千刀万剐,如受凌迟般煎熬痛苦,却不会毙命,甚至不会削下来你一片血肉。渔网拿开,你身上将看不出任何伤痕……假若皮肤善癒,不出两日,就会愈合。到那时,我们又可以从头来过……怕吗?”
  慕广韵不惊不惧,仍一口咬死了自己的忠诚:“我无罪。如此本末倒置,我倒没什么,无非背负骂名。只怕一战方结,立即处决功臣,会寒了民心。”
  “且不说你的罪行。”那声音幽幽地道,“我只问你……”
  突然壁上一把火高高跃了跃,照出前方寒铁栏杆。栏杆后面隔着一座高台,像是特意留出来观看下面行刑的。台上置一张紫玉龙辇,天子坐在上面。旁边站了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似乎就是那冷漠声音的源头——
  只一瞬微光,没看清他面貌。但好像……根本就看不到脸。

  ☆、生不如死

  (第七十九章)
  “金鼎在哪里?”
  “不知。”
  果然。
  “公子桀在哪里?”
  “不知。”
  果然。
  “不肯说?”那声音冷嗤,“那就抱歉了。”
  渔网覆上身来,起初并未收紧,台上人又审问几遍。慕广韵苦笑说,不是不想答,是当真不知。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天子和姬夫人确实没有公子桀的下落。
  那么……
  渔网渐渐收紧,起先是隐约的痛,慢慢变成尖锐刺骨。不过片刻,血汗混合。早被剥去半身衣物,满目所见鲜血横流。红色的线条将他身体割裂成千片万块,仿佛鱼鳞般密集丑陋,令人作呕。白色的裤子,一点一点,变了颜色。
  痛。还可以忍。
  但当一桶桶盐水劈头浇下时,几乎就是,撕心裂肺了。
  人的身体,总不如意志坚强。譬如他可以强忍住胸中的嘶喊,却忍不住身体瑟瑟发抖,冷汗成股流下,汇入盐水融入遍体鳞伤的血肉,那种刺痛令人痉挛窒息,几乎……丧失理智。
  汗水模糊了双眼,蛰得生疼,明知自己身体已是无一处完好,却无论如何什么都看不清。稍一动,便牵扯遍身细密的伤口,渔网还嵌在肉中,千万处痛源,瞬间走窜脊髓,那种非人承受的刺激痛苦张狂地蔓延至脑后、发顶,直至全身每一个毛孔。何以沦落到……这副非人非鬼的模样。
  久经沙场之人,发肤之痛本是没什么的,便是断手断脚的痛,也可以不当回事。然而现在被千万利刃一寸一寸慢条斯理撕裂割锯肉体的痛……痛得神识飘远,像是要死去,不,像是已经死去,可下一刻又被更加深刻而格外真实的疼痛生生唤回。不许神智脱离苦海,不许身躯一死了之,分明逼人把注意力十二分集中在那些受刑的部位,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脉……要人异常清醒地……去感受,去品尝,去欣赏……那痛苦滋味。
  如此,苦苦折磨,看盛气凌人者跪地求饶,让高傲冷漠者低下头颅,看脚下受刑者丧尽毕生的颜面和尊严,丢盔弃甲,变得如牲畜般丑陋、如厉鬼般狼狈,如蝼蚁般卑微……这便是行刑的快意。慕广韵几乎听到了空气里来自四面八方的狞笑,多少人在冷眼看他,如看一场戏般高明地置身事外,不时嘲讽,不时称快。
  旁观人总是冷漠的,无可厚非。正如他当日看着陆辛被千刀万剐,并无一丝感同身受。甚至觉得痛快,好像手刃仇人。
  而如今换了角色,心里,没有痛快,只有痛。
  但事实上除了这一室酷吏,并没有旁人在看。耳中听到的种种,都是外面世界的声音。他从来算无遗策,也算通晓人心。当然知道,人心冷暖,世态炎凉。
  地牢密不透风,他却分明感觉心口有穿堂风过,说不出的寒凉。
  烈火焚身,心底寒凉。寒凉的不是现下处境,而是……那段泡影般一触即破的回忆。石桥的朝夕相伴,偷得浮生清闲,差点就习以为常,差点就以为……从来如此。
  原是一场镜花水月……
  原是一场虚空大梦……
  还好这梦破灭得及时,他不至于泥足深陷,更不至于万劫不复……
  及时抽身吧,慕广韵。到底你动摇了初心,别人却与你势不两立。
  “说不说?”
  “薄媚……”唤这一声时,他口中方才泄出受刑几个时辰来第一声重喘,“叫薄媚来,我告诉她……”
  “告诉我即可。”台上传来妇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得像是冰窖里的回声。慕广韵搜索记忆中,并不熟悉这个嗓音。但猜也猜得到,是姬夫人。
  果然,高台上骤然亮起一圈火光,木质轮椅包裹金漆,火狐裘拥着一名绝美妇人,虽已半老,风韵犹存,面色阴沉望下来。她身边站着一名黑衣男子,黑铁鬼面,眼上覆着白绫,从面具下延伸到脑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