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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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薄幸-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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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广韵脑中突然闪过她说的一句话——恨是忘不掉的。
  他顾不了许多,侧身,忍着颈项上被磨破被撕裂的痛,与她抗衡力气。终于将她抱起,又翻滚着压在身下。火势已蔓延整间屋子,房梁摧枯拉朽,外面有人拼命砸门。
  锁链的钥匙还在外间放着,慕广韵要下床去拿。薄媚大概以为他贪生怕死,隐约笑一笑,又用锁链将二人颈项一同绕住,手脚/交缠。他终于无能为力。
  好啊,一同烧死罢了。他望着她的眼睛,也冷笑一笑。
  火海渐渐吞噬两人身形……
  直到固定锁链另一端的床柱“咔嚓”一声被烧断,慕广韵方才抱着她滚下床去,用枕头扑灭她燃烧的衣角,趔趄着爬起身抱她往外跑。
  出门的路被大火阻断,慕广韵抱她去撞东墙上的铁门,一下一下。火焰如炼狱魔爪,如毒蛇长舌,恣意舔/弄他的背影。
  所幸墙体残损,撞了几下便连同铁门一起撞倒了。他抱她冲进隔壁残宫,将她安放在安全地带,转身扑回火中,去寻遗失的记忆簿。那年移栽白桐时,从树下挖出来的关于那三年的记忆簿。
  薄媚冷眼看着墙体一点点倒塌,无甚感情地闭闭眼,转身走向残宫无尽夜色。
  “多谢你提醒我恨你,慕广韵……”
  ——昨天醒来时,脑中曾有许久的空茫。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只极力找回了一些点状记忆。直到夜里听戏时不经意看到断臂的弟弟,感觉到他望着自己时无助的目光,心里一痛,未走远的记忆方才错落着明晰涌现——从亡国那日开始,父母惨死的模样,弟弟血肉模糊的断臂,战火燃城的罪孽,慕广韵的名字,以及心口的痛……一幕幕纷乱交杂,织出一个“恨”字。
  可怜慕广韵那时还曾在戏台下暗自欣喜,欣喜她连自己的弟弟也忘记了,这下他可以堂皇走进她心里去了。
  ……她的生命仿佛是从亡国那日开始。亡国以前的记忆变得如同磨砂,只剩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人名。她忘记了慕广韵是怎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曾经扮演过什么角色。不过足够了,还有什么比恨更值得铭记。亡国恨,足够了,这是再单纯不过的关系,掺杂了其他反倒无趣。
  她想她如今之所以会落在他手里,要么是他囚禁,要么是她潜伏。他所表现的爱怜恋慕,想来无非是掠夺者对猎物的侵占欲望,历史上司空见惯的戏码,她很不齿。总之她的使命,一定是杀他,救弟,复国。
  现在使命完成了第一步,她镇定自若。逆着风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突然顿住脚,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看看自己的手。身后毕剥作响,一回头看到万丈火光。
  火光耀得她眼里脑里一阵阵空白。
  白得发昏,还有些冷。
  “伶伦……”她不自知喊出这个名字,感觉脑袋里翻江倒海,快要炸裂。
  ……下一瞬她飞奔回火中,疯了一般大喊:“伶伦你在哪里?伶伦……伶伦快出来,暴风雪来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伶伦——”
  “伶伦……”
  外面有人在泼水灭火,但没人敢冲进屋子里来。房梁柱子纷纷倒塌,她找不到他,却被困住。
  突然有人自身后抱住她,唤她:“阿苦,我在。”只一瞬,便安心下来。
  慕广韵将她连抱带拖出房间,一同歪倒在薄野残宫西墙下的小池塘里。待把湿漉漉的她从水中捞起,只听她气息喘喘仍在对自己说:“还好,还好你没事,伶伦。你瞧,暴风雪来了,那边山头都被埋了……”说着指了指火海,突然发现颜色不对,眨眨眼睛,愣住了。
  “是了,暴风雪来了。云和山遭了千年不遇的红色暴风雪。”慕广韵猜到她是记忆错乱了,这一回终于回到了风雪加身那天,那天他们私定终身,一情两痴刻骨入髓。他扳回她的脑袋,认真地问,“我爱你阿苦,你呢?”
  薄媚愣了愣,垂眼,抬眼,又愣了愣,脸颊飞红,笑了:“何不早说?害我苦恼三年。我也爱你啊伶伦。你可知道,我就是为你而来……”
  他狠狠吻住她,仿佛大火燃进了心里,难以自持。薄媚啊薄媚,你真是要玩儿垮我了。前一刻还发狠,下一刻就无知。
  管你这纷乱的记忆是真是假,管你是不是演戏,反正我甘愿相信。哪怕你一天一变,等我回来,我愿意一天一奉陪。
  “那么,我们在一起吧?”
  “嗯?”
  “不做一日夫妻,这一次,要做,就做一世。不管一世有多长。”
  “好……”
  他打横抱起她,向漆黑残宫深处走去:“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出嫁前的闺房。”
  “啊?我的闺房?”是哪里?突然想不起来了。
  晨曦宫里蒙了浅浅灰尘,唯有月光照得窗棂流光。没有点灯,没有生火,刚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了,纵是夏夜,也还有些冷。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望她月华中如水眸光,手指轻轻柔柔解她身上层层衣物。
  她突然攥住他的手,有些瑟瑟发抖。
  “冷吗?”慕广韵一手握住她的手拉开,一手继续为她褪去湿衣,语气极尽温柔,含着怜惜疼爱,又在她唇上吻了下,仿佛安慰,“不怕,一会儿就好了。”
  薄媚摇头,抿唇不语。不是冷,是紧张。
  他也挥尽自己身上湿衣,逆着月光,可见一具挺拔躯体,轮廓镀了一层银光,从肩头到腰间,线条俊逸硬朗,光是看着,也让人羞赧。她微微偏头,不去看。他缓缓俯身,发梢的水迹凉凉划过她的脸颊,然后是灼热的吻。
  ……
  他抱着她时,还特意问了一句:“还冷吗?”
  明明两下香汗淋漓,他是故意的。
  薄媚摸到他身上伤痕累累,心里惊了又惊。“痛……”“吗”字还没出口,自己先哽了一声。
  “痛吗?”他反倒问她,几分关切。湿热气息打在耳垂上……
  她望着他的眉目恍惚,总感觉是旧梦在重新上演,一直缠绵到此夜新梦里。
  只可惜,梦就是梦,梦醒是会忘的。
  正如这插片般错入的记忆,稍纵即逝。
  梦里伶伦又走了,慕广韵又来了。
  ……
  第二天一早,三军列队宫门,等侯天子御驾亲征。
  薄媚醒来时,身体手脚又被绑住了。因为慕广韵寝宫被烧了,所以这次绑在了晨曦宫里。外面有轰隆声,是慕广韵命人将两个皇宫中间的隔墙打通。以后就是一体了。
  床边,侍女们正伺候慕广韵披盔戴甲,背影看去英武霸气,威风凛凛。
  薄媚坐起身,看着他不说话。
  慕广韵听到声音回身,单膝跪地,抚她脸颊:“等我。”
  她不说话。
  慕广韵脸上微笑慢慢变得苍白。她该不会,又回到昨夜之前了吧?
  他转身,让侍女为自己穿上百炼而成的明光战甲。
  薄媚说:“我来。”
  所有人都是一滞。慕广韵回身,见她跪坐起来,伸手向侍女,道:“我来。”
  侍女看了看慕广韵眼色,将明光战甲交到薄媚手里。薄媚立起身,勉强够到慕广韵的高度,为他穿衣,系好腋下、腰间的每一条系带。
  仿佛妻子为远征的丈夫穿好战衣,仿佛嘱咐他早日归家。
  他任由她摆布,深深看她,心底一阵柔软。
  红巾系好,披风结扣,一切妥当,二人对望。
  慕广韵微笑着,抱了抱她。
  这一抱,却觉胸口一阵细微钝痛,针刺一般。转眼又没感觉了。他笑容僵在脸上。
  他将拥抱的姿势保持了良久,退开的时候,看到她冷静的双眼,面无表情的脸。他再没说一句话,提了剑,转身便走。
  城门下阳光耀眼,他在众人拥戴下,跨上高头大马。
  慕子衿来送行,问说,哥,我何时才能跟你一起上阵杀敌?
  他说,子衿,你切记,晨曦宫床下有一左一右两个暗格,里面分别藏有两份诏书,此战若大胜,拿出左边的昭告天下;此战若败,拿右边。
  在慕子衿的不解中,三军踏上征程。
  慕广韵一路若无其事捂着胸口。离了城门,阳光实在炫目,他有些恍惚,方才拿开手,低头看了看,战甲明光,熠熠生辉。胸口,什么都没有。
  却稍稍一动,就隐隐刺痛。

  ☆、战死沙场(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零三章)
  慕广韵一去三月。转眼仲秋。
  薄媚被关在晨曦宫中,增派了人手日夜看守,贴身服侍。一概易燃易碎物品通通撤走,灯烛用品全由下人掌管。
  每日都有战报传来,不过并不向薄媚这里传。门外是聒噪的拆墙营建声,慕广韵临走时命人翻修薄野旧宫殿,要将两座皇宫合二为一。薄媚听着无休无止的“笃笃”声响,从早到晚,世界平静得几乎让她丧失思考能力。
  消息怎么还不来。
  消息怎么还不来。
  关于慕广韵的生死,她急切地想要知道。
  但其实,平静只是假象,南方虞杞山已经成了尸山血海,修罗炼狱。
  慕广韵到达后,苍慕一度士气大振,势如破竹攻下八百里战线。直到雍门襄也亲自挂帅,两大战神当阵对峙,战局方才反转又反转,千回百转,陷入僵局。
  总体上是苍慕略胜一筹,将流火军步步逼回自己国境。
  许是因为断了烈性药的关系,薄媚近来头痛病反倒不怎么发作了,这让她感到庆幸,因为她还没有救出弟弟,也还没有等到她要等的消息。
  但没有了药物维系,头脑越来越不中用了。有时她会极力去想一些事情。但下一刻干脆就忘记了自己在想事情这件事情。
  其实桀早就说过,心头血终会致人痴傻。她偏偏不肯断药。又偏偏不肯放弃她自视为生命的“责任”。
  她现在急于要向弟弟和阳正甫传递消息,赶在下一次头痛之前。她有预感,下一次头痛来得越迟,后果越可怕。现在的她好比回光返照。
  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是,她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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