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景仟陌转过身，把传书化在手中，只剩灰烬。
门外惜玉的声音传来，“主子，老爷传话说有事相商。”
门应声开了，惜玉有一张与怜香不可分辨的脸。景仟陌恍惚片刻，抬脚去议事厅。
景公盯着沙盘，思考着风波暗涌的局势。景仟陌踏进议事厅，“父亲，何时如此着急？”
景公抬手指着沙盘，眼睛盯着柯城，“别再想齐芯的事了。”
“父亲找我来，不是为了我的私事吧？”景仟陌扯起嘴角，眼神且依旧犀利。
“云洲新政当前，局势不稳。”景公眼神在沙盘上游走，“陛下觉得现在出兵，可一举拿下黔城。”
景仟陌调笑，眼中却戾气暴涨，“为什么不走水路，一举拿下柯城。直捣黄龙。”
“糊涂。”景公拂袖而起，看着玩世不恭的儿子，“别说我军只休养了三年。就是屯兵百万。云洲也是个不知深浅的龙窝。”
“既然父亲知道不能战，回了陛下就是。”景仟陌并不打算多说，抬步就要离开。
“陛下传来旨意，这次由你挂帅出征。”
“齐王为何推我景家军一把？”景仟陌悠然，眼中多了一抹惨淡。
“你准备准备吧。”景公怆然，走出议事厅。
景仟陌叹一口气，盯着沙盘出神，云洲固若金汤，不是一个成家倒了就没有了依仗。
——
柯城城北，押解流放人员的几个老兵，苦于寒冷，把众人安置在一处茅寮，留了一个看守，众人去酒肆喝酒。连日饥寒，几位夫人多多少少显出病气。齐芯淡漠坐在枯草上，怜香依偎在她身侧。成紫瑜搀着成老将军立在窗前，两人低低耳语。凌翩然眼睛在众人中扫一圈，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
“兵大哥，给些水喝吧。”凌翩然语调悠长绵延。成家众人投来不屑的目光。
蝶衣从守兵手中接过一桶水，水里飘着冰渣。蝶衣把手放在桶边细细揉搓一遍。水微微冒出热气。蝶舞看不惯成家人，抱着她的花坐在凌翩然身后不出来。
“大家喝点水。”凌翩然招呼众人。
成紫瑜闻声回过头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破碗，接了一碗水，端到成老将军面前。成家的男人们不屑一顾，一路上走了将近十天。众人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凌翩然淡淡不理会，蝶衣也就跟着张罗吃喝，不让众人忍不了饥寒饿死在路上。
成老将军喝了水，把碗递给成紫瑜。成紫瑜接了一碗水送到二夫人跟前。二夫人习以为常地端起来喝光。怜香掏出一个碗，接一碗水给齐芯。齐芯淡淡摇头，把碗推给怜香，“我渴了自己接。你喝吧。”
成紫瑜拿着空碗坐在凌翩然身边，悄声耳语，“极东行省路途遥远，你本就不是我成家的人，父亲让你走。”
“你想多了，要走一起走。”凌翩然淡淡一笑。
“听说我六嫂没了。”成紫瑜低低地说，眉眼里都是伤感。
“生死有命。”凌翩然轻拍成紫瑜的肩膀，站起身来，朝齐芯使眼色。
齐芯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做取水模样，一个踉跄撞到凌翩然。两人瞬间扭打到一起。众人唏嘘，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是了，巴不得这两个女人都打死就最好了。
齐芯揪着凌翩然的一缕乱发，翻滚着。叫骂声连城一片，凌翩然也不是吃素的，掐着齐芯的脖子，滚到地上。看守的士兵趴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看着好戏。
“撕拉”一声，齐芯的衣袖扯了一截，露出莹润的玉臂。男人们凑得更近了。女人们不屑地坐在枯草堆上，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成紫瑜抱着双臂看着靠的越来越紧的男人们。深呼吸一口气，栽进了撕斗的行列中。
三个女人毫无违和感地就扯在了一起。眼看着凌翩然的衣服要扯开了，众人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眼看衣服要撕破了，三人一个转身，快要扯开的衣袖压在了身下。人们很快就找到新的看点。把目光集中到那一处。
三个女人则在里面耳语。“逃不逃？”
“逃，再不逃，没机会了。”
“不逃，去极东。”
“信送出去了？”
“嗯，刚出去。”
“好。”
随着三人一个眼神交换。打得意犹未尽的两个人从地上抬起头，成紫瑜可怜兮兮地被压在了两人身下。两人交换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转身各自回自己的地方整理自己的衣衫。众人一惊齐齐后退，装模作样地说笑起来。成紫瑜从地上爬起来，顶着鸡窝头，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茫然地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桶里接一碗水，仰头喝光。
四面透风的茅寮里刮进纷飞的雪花，成紫瑜看着出了神。
——
云倾城一觉醒来已过午时，门窗的缝隙里透进凉风。床榻边上放了取暖的地炉，她窝在被子里不想起来。
又多躺了一会，还是决定出去看看雪。
穿好衣服，简单洗漱收拾。
云倾城推开厚重的门帘，整个迎襄苑白茫茫一片。
她裹紧身上的短袄，站在屋前的空地上。迎风飘来的雪打在她的脸上。雪接触皮肤很快就融化了。接触到她呼出的热气也化开。她伸出手，在这个高墙的小院里。天地都是白的，连同站在院中的她。茫茫一片。
风灵立在听竹轩的墙头，看着院里的云倾城。伸出手撑开一道屏障，将迎襄苑罩在里面。雪穿过屏障细微地颤抖着，风灵再看一眼云倾城，旋身从墙上下来。
踩在雪上“吱吱呀呀”的声响惊动了云倾城。
云倾城看见经过迎襄苑的风灵，他着浅色的袍子，袍角张着风，雪在他脚下碾碎，随着他扬起的后跟掠起。是消失前最后的狂欢。
云倾城看着风灵如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
走出后院，过了回廊，到了前院。
申忌崖穿着一件火狐的大裘立在雪里。管家在他身边低语。风灵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人。等管家离开，他又抬步向前。
“申少爷。”风灵声音单纯清凉。
申忌崖回过身来，看见雪里站着的两人，“风公子，凌姑娘。”
这时，风灵才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倾城。云倾城亦是从一脸茫然中回过神来。
云倾城颔首不说话。申忌崖笑着开口，“凌姑娘还没吃饭吧。”
云倾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不用了。”
说着，云倾城的视线掠过眼前的两人，落到前院忙碌的大汉身上。
“这次随我回来的家丁。”申忌崖随着云倾城眼睛的方向，“凌姑娘穿的单薄，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件雪貂裘。”
“不用麻烦。”云倾城淡淡一句。转身走了。
申忌崖看着云倾城淡漠的背影。明明是严冬，云倾城的背影还是单薄的快要被风卷跑。风灵打趣地笑着，“申少爷这是看上凌家姑娘了？”
“嗯。”申忌崖望着云倾城的背影，对身后立着的小童道：“去把那件裘给凌姑娘送去。”
小童应声跑远。
风灵眼底爬上一丝莫名的情绪，一闪即逝。换上清澈明亮的笑脸，“你的江湖兄弟们怎么办？”
申忌崖不言语，眼神复杂。
“早些启程回黔城吧。”风灵愉快地说着，“我要去重城。”
“凌姑娘刚来，多歇几天吧。”申忌崖抖抖身上落满的雪，“要不，你先走？”
风灵笑着点头，“好呀，你这是逐客令？等去了黔城，好好向老爷子告一状。”
申忌崖讪讪地笑着，“老爷子现在不管这些琐事。游山玩水呢。”
“那你就这么待客？”说着抬步走了。申忌崖低笑一声，向后院走去。
☆、第十五章 内功修炼
云倾城回到迎襄苑，已经有人把院子里的雪清理了。房间也收拾的妥妥当当，一个嬷嬷领着两个丫鬟立在门口。一个身形娇小的丫鬟手里端着一件衣服，想必就是申忌崖说的雪貂裘。
“凌姑娘。我姓川，申小子的奶娘。”川姓的嬷嬷大大咧咧，虎声虎气，看着却是极好心的人，“姑娘缺啥短啥招呼一声就是。”
“谢川妈妈。”云倾城淡淡浅笑。方抬手，旁边立着的小丫鬟已机灵地伸手掀起门帘。
云倾城进门，嬷嬷后一步跟进来，“申小子准备了饭，外头冷，姑娘也不便出门去了。就在屋里吃吧。”
“好。有劳川妈妈了。”云倾城瞧着这嬷嬷，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冠着简单利落的发髻，发间插了个银质镶着玛瑙的钗。穿着青蓝棉布的棉服，稍显富态的身形，眉目都是和善的。既然是申忌崖的奶娘，这样风火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姑娘昨日来，申小子也没说一声。只是安排了这个不长心的小丫头，怠慢了姑娘，姑娘莫怪。”川嬷嬷连声说着，小丫鬟怯怯地低着头。云倾城愣是没想起来昨日屋里有这么个丫鬟，不过地炉倒是照料的很好。屋子里一直暖洋洋的。
“挺懂事的。”云倾城淡淡说着，小丫鬟偷偷抬起眼看云倾城一眼。
“这府里也就是我们几个老不中用的料理一些琐事。申小子这次回来也没打个招呼。”川嬷嬷还是过意不去，不停说着歉意的话。
说话间，传饭的人来说前面开饭了。川嬷嬷本想着天快黑了，把饭端到屋里用吧。云倾城却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小丫鬟机灵地跟上来，手里掌了一盏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小丫鬟不言语，却格外小心。时不时伸手扶一把后面的姑娘。
云倾城时不时扯两句闲话。小丫鬟叫川铃儿，是川嬷嬷兄弟的女儿，川嬷嬷见女孩机灵，行了个方便，把她带进申家。申家虽然不在柯城做买卖，但府里默默总管齐全，打理的府里井井有条。平日里川铃儿就跟着川嬷嬷做些针线，料理些各方来的琐事。
——
饭厅开了两桌。
申忌崖坐在上桌的上首，招呼云倾城近旁坐下，汉子们陆续到了，川铃儿立在云倾城身后，眉眼低垂。
“铃儿，去叫你姑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