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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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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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心说有。

“我整晚都哭,”元心没精打采,“希望妈妈还在生。”

铭心当然明白,“失去母亲是天底下最令人沮丧的事。”

元心用手揉一揉面孔,“让我们好好上课。”

分一分心也是好的,铭心专心授课。

教元心这样的学生是种享受,她举一反三聪明伶俐,进度如行云流水。

“暑假过后,升哪家大学?”

“布朗,英国文学。”

铭心点点头,是,那种学位确是为卓元心这样的女孩子所设。

上完课,元心摊开报纸,让铭心看。

铭心好奇,那是一版经济要闻,头条这样说:“环亚华美十三亿拯救大明”,原为竞争对手的泰亚华美企业,昨宣达成联合协议,共同合作拯救已停牌近一年半的大明机构……

元心轻轻说:“家父是环亚主席卓世光。”

原来如此。

“要看报才知他近况。”

铭心又点点头。

“大哥本来帮他办事,後来,生了病,才与我们同住。”

铭心抬起头来。

病,甚麽病?她不想在这个大孩子口中套话,要问,大可问卓元宗本人。

元心叹口气,“有没有吓倒你?你看我们这一家人。”

铭心温柔地说:“谁家没有一点烦恼事。”

“铭心,你真好。”

元声靠在门口,“中尉,出去吃顿饭如何?”

“元心,你也一起去。”

元心伸个懒腰,“我约了甘德奇。”

铭心收拾一下桌子,与元声离去。

元声建议:“不如出海到船上吃午餐。”

铭心答:“下午我有事。”

“又帮老人屋刷漆?”

“猜中,这次是帮老人织毛线被。”

“铭心,你的工余活动无奇不有。”

“你也可以来参加。”

“我,做针织?”

“为甚么不,我的义工学生有男有女,每人捐一小时,织成四乘四寸小方块,由我缝成毯子,送到老人院。”

元声抵死不从,“我情愿捐钱。”

“捐钱也欢迎。”

他与她吃法国菜。

铭心说:“家里菜式更佳。”

“家里气氛沉闷:一个病人,一个失恋,一个少不更事……我情愿出来吃。”

“我不觉得。”

“你个性似阳光。”

铭心忽然感动,“你为人热清。”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是甚么吸引我,你的生命力,铭心,以及你的燃烧力。”

铭心笑,“不是我的大眼睛吗?”

元声假装刚刚发现,“呵对,你的确有双漂亮的眼睛。”

他送她到社区中心。

“稍後来接你。”

“我自己会回故园。”

元声温柔地说:“顺路。”

一小时后他回转来,看见铭心蹲在那里听一位坐轮椅的老太太发牢骚。

许久许久,她才发觉他站在门口,於是安慰老太太几句,总结谈话。

她笑着朝他走来。

元声低声说:“你这种奇女侠,总不见你累。”

“我吃得多。”

“善待老人,是否想起母亲?”

铭心这样答:“我的女儿也会老,希望将来也有人愿意听她倾诉。”

“哗,突然将时间空间推前百年。”

铭心笑,“幸亏你听得懂。”

元声看着她,“我还算聪明。”

“让我们回故园去。”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我得准备一下,明早要往海军报到。”

元声气馁,只得一起回家。

元心先跑出来,“铭心,请帮我拉一拉背後拉链。”

铭心一看,“裙子好似太窄了。”

“不怕,我吸王口气,你立刻拉上。”

铭心狠狠地扯着拉链拉上。

元心摆摆手,又匆匆赶下一档约会去了。

元声音着妹妹的背影,遗憾地说:“要多无聊就多无聊。”

铭心不以为然,“为甚么不,我要是有条件,我也趁少年时天天出去玩。”

元声笑:“没想到你这样谅解。”

铭心回到房内把制服取出来熨好。

第二天晨曦就要出发,那夜她睡得比较早。

半夜,忽然惊醒。

铭心只觉得混身寒毛竖起,有人在她床前!她忘记锁门。

糟糕,这人是谁?

她霍一声坐起来。

那人说话了:“对不起,铭心,吵醒了你。”

铭心松口气“元声,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极之紧张,“大哥'奇書網整理提供'叫我来请你,快随我来。”

“甚麽事?”

“元华坐在二楼檐蓬上要往下跳。”

铭心一声不响套上长裤衬衫立刻跟着元声走。

“从大哥房间出去最方便。”

卓元宗的房间并没有开灯,铭心看到一个黑影坐在一角。

危急间谁还有心思去打量布置陈设,铭心问:“元华在哪里?”

元声嘘一声,指指小露台上端。

铭心看到两条光致的小腿不住晃动,最诡异的是,元华还穿着血红色的高跟拖鞋。

三十多尺高,摔下去,非死也伤。

铭心立刻说:“快点报警。”

元声答:“已经请示过父亲,决不可以召警。”

铭心大奇,“救命要紧。”

“这件事若果张扬出去,卓元华从此得了一个疯女的别名,她还有甚么前途。”

这时,坐在一角的卓元宗说:“夏小姐,劳驾你劝她下来。”

铭心背脊全是冷汗,她还在迟疑,坐在屋檐上的元华忽然把腿一摇,一双拖鞋的溜溜往下坠,噗地一声,打破了深夜寂静。

铭心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轻轻走出露台,站在栏杆旁,装作是看风景的样子。

自三楼小露台看出去,真似可以看到太平洋另一端。

她假装自言自语:“今夏特别热,不知有多少蜂鸟前来喝蜜水。”

铭心肯定元华可以看到她及听到她。

她微微仰起头来,看到元华全身。

大小姐已换上睡衣,神情并不激动,只是有点迷糊,正也看着夏铭心,微笑。

铭心自顾自说下去:“蜜水瓶子要常常洗,蜜水变坏,会毒死蜂鸟,届时,爱它反而变成害它,你说是不是。”

然后她抬起头,“咦,元华,你怎么在这里?”

元华朝她点点头。

铭心轻声问:“要不要下来谈天?”

元华摇摇头。

“你是怎麽上去的?”

大小姐不出声。

铭心不徐不疾地说:“太任性了,也不想想母亲知道了,会如何伤心。”

元华忽然垂头落泪。

“兄妹都很爱你,也不想想他们。”

元华肯定是服过药,坐在那么零丁的地方而不知害怕。

“来,慢慢滑下来,元声与我会接住你。”

元声锾缓走出来。

元华终於讲话,声音颤抖而飘忽,“别告诉父亲。”

“他不用知道。”

元声伸出双手。

这时元华却又不敢动弹了,四肢如落叶般抖动。

铭心说:“我到屋檐去帮她。”

“屋後有铁梯。”

好一个夏铭心,受过军训,三楼高哪里难得例她,灵猴似爬到元华身边。

她紧紧搂住元华,“不怕,不怕”,然後握着她双臂,缓缓把她放下小露台,元声两手铁钳般抓牢她双腿,安全了。

铭心松一口气。

元华需看心理医生,否则像她这样勇於尝试,终有一天会得成功。

铭心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刚想下来,听见有人焦急地问:“你还在上面干甚麽?”

“是元声?”

“我是卓元宗。”

“啊,我马上走。”

“夏小姐。”他叫住她。

“是?”

“谢谢你。”

“不客气。”

铭心爬下楼,元声在地下等她。

“你看你,擦破了手心。”

铭心只管问:“元华怎么样?”

“已经叫了医生来看她。”

“元心呢?”

元声没好气,“还未回来。”

铭心回房去,发觉天已经亮了。

她换上制服出发。

元声驾吉普车送她,看到她神气的样子不禁喝一声采。

那日不过是一般操练,碰巧电视台派记者访问,当值同僚分别向记者讲解了一些事实。

铭心觉得她特别疲倦,精神不够集中,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她自己认为失水准。

偷偷年轻男记者对漂亮华裔海军中尉发生极大兴趣,钉住问个不休。

“理论上说,遇到战争,你也需奉召出征?”

“是甚麽促使你从军?”

“军中有否重男轻女现象?”

“你与花木兰有否相似之处?”

累坏了夏铭心。

到最後,他还留下了名片,“有空喝杯咖啡。”

铭心忽然明白为甚麽有些明星要打骂记者。

八小时後收队,铭心松下一口气。

乘卡车回故园,铭心在座位上盹着,忽然听到尖叫声,呵,是卓元华,铭心没抓紧她,她自屋顶滑下,一朵残花似掉落地上,鲜血溅出。

铭心悸怖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司机说,“到了。”

铭心连忙道谢,跳下车子。

佣人殷勤地开门给她,大概已经听到昨夜的事,态度不一样。

管家迎出来,低声说:“元华憩睡,没事了。”

铭心一边颔首一边揉眼睛,走到楼上,脱下靴子,本来想去同元声说几句话,可是,看到床褥,说不出眷恋,她身不由己地倒在床上,脸朝下,很快失去知觉。

半明半灭间也略觉遗憾,有许多事来不及做,醒来再算吧,醒不来,也只好算数了。

她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铭心没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一声。

“夏小姐。”那人等半晌,不见回音,门虚掩着,他很自然可以看到她和衣倒在床上,已经熟睡,靴子可爱地八字撇在地下。

啊,累到极点,像个孩子似昏睡过去。

他轻轻离去。

接着,卓元声来了,他可没有那样客气,一边叫一边推门进去:“铭心,铭心。”

看到她躺在床上,也不避忌,索性坐在床沿,凝视她晒红了的脸颊。

他鼻端嗅到盐香,抑或,那是汗的味道?

不知为甚麽,他同她说起国语来,“好好一个女孩子,当兵去,弄得似难民般回来。”

说得虽然不好,却不难听得懂,原来他也会说一两句,来上课不外是为着接近夏铭心。

见她的手落在床边,他替她扶好。

“稍後见你。”

他轻吻她的手指尖。

夏铭心可是一点也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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