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瞪圆了铜铃大眼，他已经准备随时出手，抢下叶子。
“父王，叶子不能入宫。”寂静的院落里响起小郢稚嫩却是清冷的声音，“她是女孩！”
卫灵公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叶子。
子路倒吸一口凉气，古铜色的大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他盯住叶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地，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颜渊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而美目中漾起一缕柔情，一丝担忧看向叶子。
蒯聩却是面色黯然，乌黑的瞳仁里闪出无奈而又痛楚的微光。
南子狠狠瞪了一眼小郢，却满脸堆笑道：“大王，可不要听郢儿信口雌黄。谁都知道，孔夫子从来不收女人做徒弟的。”
叶子鄙夷地哼了一声，这个女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明明知道真相，却硬要掩盖事实。
她脆声道：“夫子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倒是王后很好客，还认我做了干女儿，赐名西子。”
南子一叠声叫嚷道：“大王，臣妾冤枉！臣妾和叶子并不相熟，如何去做这些荒唐的事情。请大王明鉴！”
卫灵公此时已经有些脆弱不堪，先前自己的儿子刺杀王后，让他痛心疾首。如今又蹦出叶子是女孩的真相，他觉得心脏抽紧，绞劲疼痛。
“本王也不信！”卫灵公虚弱地道，“本王要验身！”说罢，踏前一步，将手伸向叶子。
叶子惊恐后退，颜渊和子路双双抢身上前，遮住她。
“大王何必如此。”颜渊淡淡道，“肯相信别人，会让大王更快乐！”
子路则面色肃然，握紧了双拳。
卫灵公手僵在半空，尴尬道：“她……她这是欺君之罪！”
“叶子女扮男装没影响到卫国安危，也没影响到大王吃喝享乐，怎么就是欺君了？”子路大声嘟囔着。
卫灵公脸上青白交加，他恼怒道：“来人……”
“遽伯玉大夫、颜浊邹大夫、端木赐大夫求见！”侍卫的通报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众人精神一振，叶子更是欣喜万分，子贡回来了！
南子脸色刹那间灰暗了许多，颜渊等人亦是不好对付，如今又添了子贡，更加上遽伯玉和颜浊邹，难上加难了。
子贡穿着簇新的官服，大步走了进来，俊脸有些清瘦，他细长美目扫过全场，最终在叶子脸上停驻片刻，这才顾盼收回，勾起薄唇笑道：“见过大王和王后，还有两位王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聚到一起？”
卫灵公忙道：“子贡，去鲁国观礼如何？”
子贡呵呵笑道：“自是很好。鲁国大王和邾国大王都让微臣给大王带好。季桓子大夫也向大王致意。”
卫灵公闻听，心情有些舒缓，他一直担心鲁国和邾国聚集对付卫国，派子贡观礼，就是希望借助子贡的能言善辩和各种社会关系，阻止两国的肖想，以求和平相处。如今根据各方面反馈，子贡斡旋非常成功，卫国暂时高枕无忧了。
子贡抱拳道：“我好久没见到我的各位师弟了，大王可否容微臣和他们回夫子府一聚？”
卫灵公欣然同意，却在看到叶子时，沉了沉脸，弱声道：“子贡，本王要告诉你个惊天大秘密，叶子是女孩！”
第四十六章 拒不接封
子贡愕了一愕，细长美目在叶子脸上转了几圈。
叶子怯弱地笑了笑，转而咬了樱唇，低下头，有些不敢面对子贡。
一直以来她都以男装示人，却从未告诉师兄们她是女孩。如今真相大白，子贡会不会因为她的隐瞒，对她产生芥蒂之心？万一子贡从此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子贡淡淡笑道：“这倒真是个大秘密！不过无论叶子何种身份，她都是我们的小师弟，颜渊、子路，是不是？”
颜渊和子路齐声回答：“是，叶子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弟！”
“可是……”卫灵公嗫嚅着，他很想知道，从不收女弟子的孔子如果听说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大王无须担心。”子贡微微笑道，“夫子招收弟子，从来都讲求有教无类，没有规定女子一定不能入学。”
一旁的南子脸上显出疑惑神色，正想出口讥讽。
子贡转眼看向她，冷冷道：“想必夫子的心事，王后也能猜中一二，是吧。”
南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咽下话语。她知道夫子早就明了叶子的身份，如果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她还要担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子贡挥挥手，“我们回夫子府吧。”
颜渊和子路拽着叶子来到子贡身边，一起向卫灵公告辞。
南子转了转眼珠，突然悲切切地道：“大王，王子蒯聩联合子路和颜渊对付臣妾，大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卫灵公这时才想到还没处置蒯聩，于是怒喝道：“该死的孽子，居然为了王位联合外人行刺自己的母后。将蒯聩贬为庶民，押入大牢。子路和颜渊……”
遽伯玉上前抱拳道：“大王，近来听闻晋国准备进攻卫国，派史默大夫前来打探消息……”
卫灵公一震，忙道：“如何了？晋国大将赵简子实力雄厚，野心勃勃，我国危矣！”
颜浊邹拱手道：“史默在鲁国调查一番之后，回去禀告赵简子说他对卫国的情况作了详细的了解与分析，认为攻打卫国，不但得不到利益，恐怕还会遭到祸殃。因为现在的卫国是蘧伯玉为相国，由史襄辅佐，孔子正在卫国，孔子的学生子贡也是卫国的谋臣。卫国执政掌权的人，都是一些有才能的人……赵简子听了，认为应该按兵不动！”
卫灵公听了颜浊邹的话，老迈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看了看子路和颜渊，虚弱地摆了摆手，“蒯聩贬为庶民，速速离去。其余等人好自为之。”
蒯聩清秀的脸上写满失意，他缓缓走到卫灵公面前，下跪谢恩，“儿子不能再侍奉父亲左右，还望父亲大人多保重。”蒯聩哽咽着声音道。
卫灵公伸手扶起蒯聩，浑浊的眼中有泪流下。
子贡等人不忍再看这种父离子别的场面，全都齐齐别过头去。
南子却是趁机大声道：“大王，如今蒯聩被贬为庶民，太子之位还望大王早日定下，也好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
卫灵公颤抖着嘴唇，勉强出声道：“立小郢为太子，日后继承卫国王位！”
南子大喜过望，推了一把小郢道：“还不快谢恩！”
蒯聩突然慢悠悠道：“大王果真觉得小郢是自己的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诧异之声。
小郢脸刷地变成惨白，他张目看向南子，神情凄恻。
南子脸色变得极端难看，她啐了一口骂道：“蒯聩，你失了势便要血口喷人，实在不道德。小郢自然是我和大王的孩子，这毋庸置疑！”
“是吗？”蒯聩淡淡笑着，看向卫灵公，“父亲大人也如此认为？小郢他哪点地方像父亲了？大王自可以算算和南子王后同房的时间，再来确认儿子。”
卫灵公脸色灰白，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喘息着道：“不许胡说！小郢……他……他是……”
“他是野种！”蒯聩斩钉截铁地道。
小郢美目中顷刻间就流下眼泪，沙哑着声音喊道：“我不是野种！我不是！”
叶子看不过眼了，她挺身而出，护住小郢，喊叫道：“阿鹏，你住口！你失了王位该去找你父亲算账，干嘛找小郢的别扭。”
蒯聩停了口，红着脸低下头。
小郢伸手抱住叶子，哭泣着语不成声，“我……不是……野种！”
叶子抚着小郢的后背，轻声哄着他。
子贡上前分开叶子和小郢，一手领一个，淡淡道：“蒯聩，你们帝王家的恩怨我本不愿多管，但是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上代的恩怨不要记到小郢身上。你失了王位，自该找相关的人去算账，记恨小孩子算什么男人！”
众人一片应和之声，遽伯玉和颜浊邹更是频频点头。
蒯聩羞愧难当，慢慢退到人群后，默不作声。
南子对着小郢招手，大声道：“郢儿，你快跟父王谢恩，日后你就是卫国的大王了。”
小郢上前一步，大声道：“谢谢父王恩典。只是儿臣觉得自己年轻尚轻，难当重任。还请父王另立太子吧。”
南子呀了一声，恨恨道：“你个傻孩子，大王除了你这个儿子再无所出，你让父王立谁啊。别说傻话，快去谢恩！”
小郢倔强地道：“我不要当！父王没了儿子还可以立孙子，大哥不是还有儿子小辄吗？长幼有序、嫡子即位，这个道理我懂！”
“你……你……”南子气得脸色煞白，手颤抖着指向小郢，却是说不出话。
叶子暗自喝彩，小郢果然是个好男儿，懂礼数，讲道德，真不敢想象，他会是南子和卫灵公的儿子。
她眼前突然闪出公子朝帅气阳刚的脸，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
蒯聩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小郢。他如此对待这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却不计前嫌，将王位拱手让给他的儿子小辄，真是让他自惭形秽。
“那你呢？”卫灵公咬牙切齿道。
小郢正色道：“我从此就和你们帝王家脱离干系，不再往来！”
众人惊呼出声。
小郢却是跑到叶子身边，悄声问：“我以后想做你的小师弟，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叶子愣住了，她觉得小郢不是在开玩笑，好像认真之极。
子贡轻咳一声，脸色有些阴沉。
颜渊和子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不虞之色。
卫灵公指着小郢，语不成句，“你……你……”
他突然捂住胸口，萎顿着倒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谁是人选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行驶着。
马车上，颜渊轻声问：“师兄，你如何能及时赶到的？”
子贡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叶子，含笑道：“我星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到夫子府听说你们的事情，这才赶紧约齐了遽伯玉和颜浊邹赶去，幸好及时，万幸万幸！”
子路一直傻呵呵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子。
叶子则一路都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子贡皱了皱长眉，咳了一声道：“子路，颜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子路仍旧傻傻地看着叶子乌黑的发顶。
颜渊轻叹口气道：“我当时别无选择，只好通过冉求去找蒯聩，蒯聩说我如能把南子刺杀或者引到纯然居，他就放了子路。只是……”他看了看叶子，苦笑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