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把你不寻常对待呢。况且我看他那冷淡之中，多少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可每回到了最后，还不都是你赢了？”庄卿龄细想一路之上，钱二郎虽故意不找她搭话。但只有她说，钱二郎都是应的。每每她故意任性闹脾气，钱二郎也都生受了，无一怨言。想着想着，便抹着眼泪在那里傻笑。
庄卿韶又道，“他虽然是被你缠得紧了没有办法才带着你。可你想想他何等人才，要想送我两个回去，有什么不能的？”庄卿龄呵呵笑道，“那照这样说，照这样说？？”庄卿韶笑道，“他两个只怕都收拾好了，你也快去收拾吧。”
庄卿龄疑道，“你不要一同走吗？”庄卿韶道，“我只是不放心你才跟着，现下钱二郎我是放心了，我又喜欢这书院，自然就在这里等爹妈找来了。一来或许能入书院门下也说不定，二来爹妈心急要发脾气，我先给你受了，等你回家的时候，也好过一些。”庄卿龄笑嘻嘻滚入庄卿韶怀里，道，“还是姐姐疼我。”庄卿韶道，“我喜欢这夕阳，再坐一会子。你快些去吧。”庄卿龄便蹦着走了。
庄卿韶叹道，“得了郎君，便忘了姐姐。”那后面碑廊上转下一个人来，正是曹二郎。庄卿韶见了，脸上一红，正要回避，曹二郎忙道，“岁今？？我有几句话问你。”庄卿韶脸上更红了，低头道，“曹二哥什么话呢？”她原本跟着庄卿龄二哥二哥地喊，倒不觉得什么不妥，现下只她跟曹二郎两个，却越发羞了。
曹二郎问道，“老钱让我来看看，润芳可还好？”庄卿韶暗骂自己多心，忙整了心思，抬头笑道，“她是太开心了，刚拉着我转了两个圈圈才走呢，能不好吗？”曹二郎道，“她去收拾衣服了？”庄卿韶道，“正是。”
曹二郎道，“你不去么？”
庄卿韶道，“她爱跟着钱二哥，让她跟去，我在这书院里过得快活？？怎么，山长嫌我吃得太多，又占了他的房舍，要赶我走么？”
曹二郎忙道，“怎么会？只是你两个总在一起的，这回她要去，你却不去。”
庄卿韶笑道，“姐姐妹妹哪能总在一起呢？何况她跟着钱二哥，我何必去烦扰？”
曹二郎道，“这么说，我也是多余的了。”
庄卿韶便不好意思说话了。
此时二人沿碑廊而上，走到了爱晚亭边。有附近居民提壶而下。庄卿韶道，“怎么这里还有山泉？”曹二郎道，“每座山都有山泉的。”庄卿韶只觉自己话问得笨，曹二郎又嫌自己回得不礼貌，两人便都不做声了。
曹二郎道，“我带你去看泉水？”庄卿韶点头道，“山涧鸣泉也是书院八景之一，昨天歇了一天，今天只到麓山寺拜了拜，八景之中倒是只有这里没看了。”
爱晚亭边有一条小径，上去就是清廉泉，是岳麓山上十几个大小山泉中离爱晚亭最近的一处，曹二郎在前领庄卿韶去了，却心急走错了另一条路，庄卿韶道，“这路这么难走，全都隐在灌木之下，这灌木又长得这么旺了，恐怕不是寻常大家打水时走的那条。”曹二郎道，“我许久没有来，却是记错了。那清廉泉旁有个小瀑，老钱原先爱在那里吊嗓子的，穿过就是去麓山寺的路。”
庄卿韶道，“那我们先下去，上了麓山寺再下来。”曹二郎应了，扶着庄卿韶小心走了下来，眼见庄卿韶毫无做作之态，便不好假意告罪了。
哪知二人上上下下走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清廉泉所在。那麓山寺旁有个茶摊，二人便各点了一杯茶坐下歇息。曹二郎道，“这里写明是山泉泡茶，不如我们问问摊主？”庄卿韶忙道，“不好。”曹二郎道，“怎么？”
庄卿韶道，“寻泉重在寻字，而非泉字。让别人指了路去，和请别人打了水来在这里喝有什么差别？”曹二郎憨笑道，“却是我俗了。”庄卿韶忙道，“是我太做作了。”
天边晚霞快要散了。岳麓山上的冬天，郁郁葱葱一片，比许多地方的春天还要生机盎然。晚霞映在树顶，又有些秋天“层林尽染”的意思。天光一淡，茶摊上游人见少，就曹二郎与庄卿韶两个对坐，庄卿韶便想走了，于是道，“眼见天都要黑了，还是找泉水去吧。”
二人再回到山寺之前。曹二郎道，“方才走过哪些路，我也不记得了，不如随意再选一条。”庄卿韶笑道，“你能听听，哪里有水声么？”曹二郎静心去听，一时间只觉得林子里万籁俱静，远处或有人说话，但都飘渺得淡了，只听得自己心跳，比寻常要快上许多。曹二郎怕庄卿韶听了笑话，随意指了一条，道，“这里有水声。”
天一旦黑了，便黑得极快。二人从茶摊上起身时，还看得清绿的叶子，黄的小径，青灰色的石板，现下眼前却只有明的暗的分别了。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却又不说话。曹二郎但想开言，却总怕唐突佳人，只想着若是生了钱二郎那样的好皮囊该有多好。又想到钱二郎玉树临风，哪怕长相不好，气质也能掩了过去。又想到庄卿韶沉稳的大家闺秀性子，恐怕不会像庄卿龄一般轻易许意于人，又表露心迹。再想到既然庄卿韶十分规矩的大家闺秀，又同自己在这山上来寻泉喝茶，岂不也是有意？可是自己二话不说将人家引到这山上来，兴许人家只是不好意思告辞，却心里已将自己骂了百八十遍呢？曹二郎又想到，庄卿韶如此温柔敦厚的一位大家姑娘，若是有什么不便，定会大大方方说出来，绝不会一面假意欢颜，一面暗自腹诽。
九转回肠之后，曹二郎也不知道该忧该喜，却听得前面有人说道，“这前面没有路了，下山往那边去。”却是一个小和尚。
曹二郎忙合十道谢，便从小和尚指的那条路走去。庄卿韶道，“这和尚好耐性，咱们都跟了他一路了。”曹二郎道，“跟了一路了？”庄卿韶道，“正是。却不知前面既然无路，他却是去做什么。”
曹二郎道，“咱们走咱们的路，不管别人。”话一出口，心上一惊。不想刚才失魂落魄那么久，前面有人也未察觉，却好容易思量半天说一句话，却说得如此暧昧。又不敢回头偷看庄卿韶，只得硬着头皮走着。庄卿韶哪里听不出尴尬来？也不搭话。两个人于是泉也不寻了，只顺着那条路下山。
哪知眼前却是一块断石，潺潺流水从那断石上落下，溅得一地的水花。曹二郎皱眉道，“这可怎么走？”庄卿韶道，“那旁边好像还有路，咱们走就是了。”曹二郎道，“慢着。”随手捡起一截枯枝，使出那天网刀法来，流水在那枯枝挥舞之下，结出一片极大的网来，把庄卿韶也罩在其中。庄卿韶便在这水网之下走过断石，只略微湿了鞋面。
曹二郎道，“小心了。”于是收刀。收刀之时那水花必然划过庄卿韶身上，却被曹二郎全都挡了。此时月亮已经起来，庄卿韶向曹二郎看去，幽幽月色将他脸上划得明一块暗一块的，格外有股刚毅的味道。更兼之几缕散发沾了水，贴在他脸上，直看得庄卿韶心里砰砰乱跳，勉强笑道，“这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倒像个小瀑布。”
曹二郎道，“可不就是这里了？？”说罢朝前指去。原来前面拐过去有一个小水潭，小水潭上是石壁，正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水潭是人工砌好的，旁边有瓢有杯，还有块木板拼的座椅。庄卿韶上前一看，石壁上正写着“清廉泉”三字，笑道，“正是了。”
曹二郎道，“我们书院学生中，有许多入仕的。这‘清廉’两个字，正合了书院对他们的期望。”庄卿韶捧了泉水喝了一口，笑道，“我以为都是你们这样的呢。”又道，“你们怎么都不去考取功名？”
曹二郎一愣，道，“你要我去考取功名么？”庄卿韶笑道，“你去不去呢？”曹二郎摇头道，“不去。”又生怕庄卿韶不虞，忙道，“我们是半学斋的，应的是书院讲堂墙壁上的另四个字，整齐严肃。”
庄卿韶道，“我们家里走镖局的，我阿爹也是行伍出身，我绝不会看不起习武之人。像你这样，也是？？也是有出息的。”曹二郎道，“当真这样觉得么？”庄卿韶道，“你？？很好？？”
曹二郎道，“若有人嫌我只是个说书的，或许知道我会点子功夫，江湖上有那么个名头，却也嫌我身上没有功名，那该怎么办？”庄卿韶道，“我知道你的文采，我不信你连个举人都考不中？？我可不是教你贪图名利富贵，只是若有了官职权力，可以更多施展抱负？？”曹二郎道，“便是笑我愿做燕雀，没有鸿鹄之志咯？”
庄卿韶怕话不投机，便道，“我一个女人家，哪知道那些事呢？？天色这么黑了，我要回了。你们还不走么？”
曹二郎道，“我的话还没有问呢。”便上前一步，惊得庄卿韶退后一步。曹二郎忙拉住她，身子一旋，便让庄卿韶站在山壁一侧，自己在外侧。曹二郎道，“若我像润芳对老钱一样对你，你可会像老钱一样？”
庄卿韶正色道，“我可不像润芳一样，只顾一时开心，就不考虑别的事体。”曹二郎道，“怎么？”庄卿韶道，“我要许的人家，纵使不是一个大英雄，也要有救国救民之志向与行为，不能是，不能是？？”声音便弱了。
曹二郎道，“不能是我这样一个光会说书的区区武夫么？”庄卿韶道，“你有一身好武艺，难道便没有报国志向？”曹二郎道，“撇开这些不论，你说我曹二郎是个怎样的人。”
庄卿韶道，“你待人和气，也很侠义。平时同你说话？？也算有趣，可是？？”曹二郎冷笑道，“可是没有功名前程，是么？”
庄卿韶道，“要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别说你是武士，即便是个做生意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时值乱世，我只恨没有一身武艺，不能救国拯民？？我虽然不知道麓山飞燕在忙什么，但一定是在报效国家。还有巴山楚水储林榭，她散去家财组建义军？？若我在家里能得半分自由，也要向她一样。”
曹二郎轻声道，“若不论这些，我还是入得你的眼？”庄卿韶扭头道，“可惜你不是。”曹二郎一时心意大动，握住庄卿韶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