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侠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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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侠虹-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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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换星移,光阴若箭,转眼已是十三年后。

洛阳南郊三十里的秦家集。申时末。

已是隆冬时分,旷野沉黯,暮云铅重,冷风如刀,凛冽逼人。

“看起来又是一场大风雪了!”秦周老汉倚在自家小酒店的门口,眯起一双老眼望着满天厚重低沉、暗黄色的浊云,喃喃叹了一口气,低低思咐:在这样的天气里,应该是不会有人来住店了,还是早点歇息了吧……

马槽边传来一声马嘶。“大黑莫叫,这就给你喂食……”秦周老汉的声音嘎然而止,只见数十丈外,一道灰朴朴的人影正踽踽行来。

终于有生意上门了。秦周老汉心中一喜,朝前迎上几步。却正好起了一阵大风,黄沙与黑土和着小酒店屋顶上的茅草蓦然被那一阵狂风扫起,再纷纷扬扬劈头盖脑地直洒下来,将他吹了个趔趄,连忙用手撑住门框,稳住身子抬眼望去。

在凌乱无向的风中,那个灰衣人浑若未觉般地一步步踏来,似乎那几欲吹倒秦周老汉的狂风对他的速度没有一点影响。

人影越近,马嘶更急,秦周老汉的心里无由地一阵紧张。

那是一张木然、无神也无表情的脸,想是赶了许多路,灰朴朴的脸色就若他那件衣服一样沾满了风尘,只有一双眸子泛着阴寒的光。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裹,手抚腰间,肋下挂着一把无鞘的剑。

秦周老汉定了定神,开口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先进来喝一壶小店的好酒暖暖身子。”

灰衣人犹若未闻,仍是以那不变的速度与节奏行来,却不进店门,而是径直往马槽走去。

秦周老汉开了十余年的小店,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如一团灰土般不可亲近的人。再想招呼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得呆呆看着灰衣人擦身而过,心头莫名地涌起一阵寒意。

灰衣人张手一剪,拴着马的缰绳应指而断,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飞身已端坐在马上,双腿一夹,马儿吃痛,哀鸣一声,从马槽边直跳出来。

秦周老汉大吃一惊,这十数年就与这匹黑马相依为命,却如何舍得这般给人夺走,当下顾不得人老力弱,张手就要去拦……

灰衣人一扬手,毫不费力地将秦周老汉拨在一边,一锭足有三十两的大银随之落入秦周老汉的怀中,冷然道:“我买你的马!”他的声音在这寒冬的天气中听来又哑又涩,令人闻之不禁屏息心悸。

秦周老汉一怔,他从未见过这么大锭足够他安享晚年的银子。可是这些年眼见小黑已长成了大黑,心头有万分的不舍,刹时间也不知应该是憾是喜,再发不出一言。

那黑马虽是老了,性情却烈,原地打了几个圈子就是不肯行路。灰衣人也不鞭叱吆喝,拔剑直往马股上刺下,大黑吃不住痛楚,人立而起,终放蹄而去。

秦周老汉哪忍见爱马如此受苦,大叫一声:“我不卖了。”起身欲追,却如何追得及。眼见得灰衣黑骑在将沉的暮色中直往洛阳城方向驰去。

秦周老汉愣了良久,用手拍拍老脸,再握握手中的银子,方信这一切并不是梦。心中稍定,却又止不住地奇怪,这人不知是何来路,出手如此绰阔,这么一大锭银子,就是买五六匹好马也是有余了。何况此人面相冷漠,身挟利刃,就算是强抢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如今总算发了笔小财,后半辈子再也无忧,又忆起爱马受罪,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悲喜莫名。

急促的蹄音再度响起,来势极快。秦周老汉从遐想中乍然惊醒,抬头却见一道黑影从身边迅捷掠过,一眨眼间就已到了数十步外。他本已是老眼昏花,加上暮色低垂下,只看到那是一人一骑,竟然连马背上的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那一刹他忽有所悟,那个灰衣人一路行来虽不见迅速,却是每一步都稳稳落足、留有余力,更是一付像是要随时暴起伤人的样子,再加上急急买马而行,不浪费一点时间……

这一切原来是因为——他的后面,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在追击!

大雪,就在此时落了下来。

洛阳城。正南门。酉时末。

嘶吼的北风将洛阳城头红色的大旗卷成一团,再忽喇喇地张扬起,就若是在肃风中一朵蓦然张开的大伞,抖落下冷森森的雪花和冰屑。朔风怒吼,狂雪横堕,枯树将斜,惨日欲沉,巍峨挺秀的远山已消没在这一场漫天风雪中。

今日值守南门的是张浩与郑四。张浩的双手缩在袖筒中,身子也缩在城楼的角落边,一面回味着昨夜在悦春楼与水红的欢情,一面在心里盘算着换岗的时间,想着想着,几乎都要睡着了。郑四则是跳起身来跺脚取暖,嘴里唠唠叨叨地骂着这个鬼天气……

六尺的长枪与一把大砍刀都不在他们的手上,而就那么很随便地倒放在一边。

在洛阳守城门并不丢人,相反,这还是一件好差事。不但可以结识许多达官贵人,更有机会敲敲老百姓的竹杠。而最令人放心的是:绝对没有人敢到洛阳闹事!

因为,坐镇洛阳的正是当今大明天子御封亲王——擎风侯赵擎风。擎风侯不但是当今永乐皇帝爱妃赵可儿的表兄,更重要的,他还是武林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之一摇陵堂的堂主。

郑四过来踢了张浩一脚:“起来起来,你小子莫不是昨夜被水红那娘们淘虚了身子,这么冷的天也睡得着?”

张浩一跃而起,先抓向放在身边的长枪,却捞了一个空,再揉揉眼睛:“查哨么?”

郑四笑道:“他奶奶的,要是查哨过来你小子在梦里脑袋就搬家了。”

张浩不由缩缩头,喃喃道:“今日是侯爷的大寿,几个将军都去摇陵堂拜寿了,应该没人来查岗了吧。”

郑四嘿嘿一笑:“这样的大日子你也敢在值岗的时候打瞌睡,要是我禀报上去,可有你好瞧。”

张浩哈哈一笑:“郑兄说笑了,明日发了饷便请你去逛花楼……”

郑四也乐了:“你说好了,可不许赖。”

张浩有意讨好郑四,拍拍他肩头:“当然当然,舞宵庄的林姑娘我们玩不起,悦春楼的姑娘你随便挑好了。”

郑四听到“舞宵庄”三个字,连忙止住张浩:“嘘,你这话要是让人听到还了得?”

“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嘿嘿,要真是能做一次林纯林姑娘的入幕之宾,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张浩虽是嘴上说不怕,可声音却也低了几拍。

“你倒是小声点。”郑四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悄声道:“听人说,别看林姑娘一付不可冒犯冰清玉洁的样子,名义上还是侯爷的义女,其实早就是侯爷的私宠了,侯爷几次想把她接到侯府,但碍得敛眉夫人的面子,只好任林姑娘留在舞宵庄中……”

张浩吃吃淫笑道:“那敛眉夫人模样虽然也算不俗,毕竟是老了,我若是侯爷,定也宁可与林姑娘双宿双飞。若是林姑娘不肯做小,一发狠休了原配又是如何?”

郑四道:“你知道什么?敛眉夫人可是大有来头,好象是京城中那个什么剑派掌门的女儿,就算是侯爷也未必愿意开罪。”

张浩笑道:“今日侯爷大寿,地点还是定在了舞宵庄。却不知敛眉夫人若是听到了那些坊间传闻后会不会当场大闹一番。”

郑四推了张浩一把:“得了吧,你关心那么多有何用,连舞宵庄的寿宴也混不进去。就算有什么热闹又与你我何干?”

张浩一想也是道理,叹了口气:“唉,那般人花天酒地,你我却在这寒冬大雪中站岗,老天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郑四倒是想得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都是命呀。”

二人默然坐了一会,郑四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今天这天气冷得邪门,人都不敢出门了,我看我们还不如偷偷回去算了。”

张浩哼了一声:“说起来容易,侯爷军令如山,你要不怕掉脑袋就走吧。”

郑四站起身来原地小跑:“这么大的雪,就算有人祝寿也要冻脱一层皮。”

张浩终也是抵不住寒意,也学着郑四站起身来跺脚,抬眼间却是吃了一惊:“郑兄,你看那是什么?”

郑四眼尖,望见雪地里快速移来的小黑点:“嗯。一个人,一匹老马。”

那灰衣黑骑来势极快,才一转念间便已快到了城门边。

郑四笑道:“他奶奶的,真还有人现在入城,且待我去敲他一笔入城费。”提起大砍刀抢先下到城楼底下,摆了一个花式,倒也威武,大喝一声:“来人停步,入城交税!”

张浩心道左右无事,若能捞点外快倒也不错,拎起墙角边的长枪,嘴里犹笑道:“郑兄等小弟一起发财……”

话音才落,那一道灰影已直冲过来,寒光一闪:“当”得一声巨响,郑四大叫一声,大刀断为两截,脱手飞出,人已倒撞在城墙边,不知死活。

张浩大惊,人早已闪开一边,呆呆看着那人风卷残云般直闯入洛阳城中,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郑四挣扎着从城墙边爬起身来,先是摸摸头还在不在,再对着张浩大叫:“愣着做什么,快去报信。”

张浩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转身去告信,却见郑四嘴巴大张,两眼发直,人就像定住了般望向城外。

张浩回头瞧去,但见又是一道黑影夹着一团风雪从城外再直冲过来,比起刚才那灰衣人的速度更像是快了数倍。这一瞧,就若整个大地都实实在在地震荡了一下,一口凉气蓦然就从张浩的胸腹间升起,憋在喉头:看来人那势不可挡凌历无匹的架势,就像是要连人带马撞向整个洛阳古都一般……

站在城门正中的郑四的身子就像一只木偶般被再度抛起,狠狠地撞在城墙上,再也爬不起来。来骑甚至没有稍稍做一下停留,带起一阵狂飚的冰雪径直荡入洛阳城中。

直到这时,张浩的一声悸呼才和着郑四撞中城墙的一声闷响、和着嘴里的一口森寒冷气、和着这肆虐满天的狂暴风雪、和着那沁入肺腑的冰凉惧意——从喉头蹙出!

锦官街。移风馆。戌时初。

狂风卷着雪花,撞动着家户厅堂,摇憾着门窗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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