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记- 第84部分

化蝶刹那间突然怪叫了一声，双手一松，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但“骨碌”一个翻身又爬起来，以极其惊恐地声调问道：“青黛，你到底从哪里弄来这只大饕餮？”

青黛面无表情，手一扭，再扭，“喀唰喀唰”地将锁打开。

化蝶反而往后退，就像受惊的老鼠似的，东藏西躲，看见铁栅拉开，更是急不可待地一纵身跳上横梁上。

她到底恐惧什么？

青黛将铁栅拉开，突然一笑，举步走进去。

她还是一个孩子，自小到长大，莫说做坏事，就连什么是坏事也还不知道。

她的笑容也一向给人纯真的感觉，但现在，连化蝶见了也感到毛骨悚然。

青黛的笑容也实在太邪恶，她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完全像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大坏蛋。

化蝶甚至惊问道：“你要怎么样？”

她平日既要捏人脖子，又要吸人的血，给人的一向是一种非常邪恶的感觉，有谁想到她竟然会变得这样惊惶。

这种惊惶绝无疑问，是发自她的灵魂深处，她的目光事实上并不是落在青黛的脸上，是盯着那只大饕餮。

那只大饕餮“吠吠”一声，无声的自青黛的肩头上落下，走向化蝶。

化蝶高踞横梁上，身子不停在颤抖着，目光盯着那只大饕餮，仿佛已凝结。

大饕餮来到横梁下，打了一个转，“吠吠”地又叫了一声，躬起身子。

化蝶刹那间也好像亦是一只饕餮，双手抓着横梁，“噗噗噗”地倒退了几尺。

又一声“吠吠”，那只饕餮长身一弹，竟然就跃到了横梁上。

化蝶即时发出了一声怪叫。

那只大饕餮只是盯着化蝶，没有进一步行动。

“嘘嘘”化蝶突然挥手，赶那只大饕餮，那声音却低沉得很，与平日的声震屋宇完全不同。

大饕餮给她这一赶，非但没有退后，反而爬上前去，走一步，叫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化蝶接连“嘘嘘”地挥手，眼看那只大饕餮快要迫近，额上冷汗不由地冒了出来。

那只大饕餮突然一躬身。

化蝶怪叫，双手一松，离开横梁向铁栅那边飞扑过去，平日她也习惯于这样飞来飞去，灵巧非常，这一次，却显得有些笨拙。

那只大饕餮同时扑出。

化蝶一扑下，双手一抓住铁栅，一翻，正待窜出门去，青黛却就在这一刹那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化蝶大叫滚开，一把抓住青黛便待掷出，哪知青黛竟然饕餮一样灵活，贴着她的手一翻，竟然翻身上了她的背，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化蝶怪叫，一甩不开，一手抓住铁栅的门，便待窜出去。

那只大饕餮也就在这时候落在她的手臂上，化蝶更惊惶，一面叫，一面挥手，大饕餮却如蛆附骨，粘稳在那里。

“吠吠”声中，大饕餮顺着化蝶的手往上去。

化蝶的另一只手握拳，已准备击下，却不知怎的，那只手如坠千斤重铅，竟怎么也举不起来。

“菩萨快来！”化蝶脱口大叫，团团乱转，越转越慢，最后终于停下。

那只大饕餮也就在这时候一口咬在她的咽喉上。

化蝶看着那只大饕餮迫近，一双眼睛亦饕餮眼一样瞪大，充满了恐惧。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闪避。

饕餮的牙齿白森森地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若是给它咬在咽喉上，实在不难致命。

化蝶却完全不在乎，事实她已经迷失，就像是青黛一样。

那一口咬下，白森森的饕餮齿迅速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化蝶刹那间一呆，也不知是感到了痛苦还是什么？

那一排牙齿继续陷下。

化蝶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与其说是惨叫，毋宁说是怪叫。

这一声却与她平日的怪叫声明显不同，也不难听出，叫声中带着的那一份强烈的恐惧。

黎芦听到了那一下恐惧的怪叫声后，却没有发觉其中不同，停下笔，呆了呆，摇头道：

“夜深人静，又不知在叫什么了。”

她似要起立，但想想，还是坐在那里，一声叹息，拿笔继续抄她的经。

她的定力显然比以前好得多，最低限度已多少能够做到不动心。

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样矛盾，不需要她动心的时候，她偏偏动心，需要她动心的时候，反而又不动心了。

罂粟也听到了那一声怪叫，她们在修炼玉女功，一会儿如莲花绽开，一会儿又是花蕾含羞，变化无穷。

怪叫声入耳，她们冷不防吓了一跳，玉女阵破散。

她们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外走去。

推开门，一抹凄冷的月光落在她们身上，她们仿佛也感觉到了那种寒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从未听过化蝶叫得那么恐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罂粟果然是一个很细心的女孩子，立即就发现了那叫声的确与平日迥异。

而天性善良的她，当然不会忘记走去一看究竟，其余的仙子观望。观音临走之前的吩咐，她反而忘记了。

穿过回廊，她一直往囚禁化蝶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没有听到化蝶再叫，却因此，她反而更担心，脚步也就更快了。

转了几个弯，那座石牢已在望，周围一片寂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罂粟这才想起观音的话来，顿起踌躇，考虑了一会，她还是决定走过去看一看。

石牢中亦是一片静寂。

一个人倒吊在横梁下，一动也都不动，黑暗中虽然不清楚，但一入眼，罂粟仍然不由得一怔。

这不是化蝶。

她立即生出这个念头，却没有陌生的感觉，她一怔，慌忙走上前去，双手抓住铁栅，凝神再望。

这一次她总算看清楚。

“青黛！”她脱口一声惊呼，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栅门用力地一拉。

栅门给她拉开来，她反而吓了一跳，道：“怎会这样的？是谁将铁栅打开的？”

“化蝶呢？哪儿去了？”她接着发觉，化蝶并不在石牢之内。

“青黛！”她叫着冲了进去，冲到横梁下。

青黛被一条腰带捆着双脚足踝，倒吊在那里，两只眼睁大，脸上仿佛仍残留着那种恐惧的笑容，眼瞳中却充满了恐惧。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脖子上穿了两个牙洞，却一滴血也没有。

罂粟又叫了一声：“青黛！”手伸向青黛的鼻端。

她感觉不到青黛的呼吸，再按在青黛的额上，触手冰冷。

“红。。。。。。”罂粟再也叫下出声来，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她隐约听到了背后有些声响，好像是衣袂被风吹动，又好像鞋子擦在地上。

她一惊回头，什么也看下见，正当此际，青黛的一双小手突然一动，一把抱住了罂粟的脖子！

罂粟几乎魂飞魄散，尖呼一声，拚命地将那双手扳开，再看青黛，嘴唇竟然咧开来。

她好像在笑，却听不到有笑声。

罂粟倒退了两步，再也受不了，转身急奔了出去。

“黎芦，二师姐！”她一面跑，一面叫，脚步踉跄，几次要摔倒在地上。。。。。。

“黎芦，黎芦！二师姐。。。。。。”

罂粟的叫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很清楚，黎芦一听，手一震，一笔重重地落在纸上。

“是罂粟，出了什么事？”黎芦不及细想，掷笔而起，冲了出去。

一面走，她一面听到罂粟在叫道：“而师姐！”接连几声，突然断绝！

“罂粟！”黎芦脱口高呼，脚步更快。

罂粟奔过石径，来到月洞门前冷不防一头几乎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黎芦？”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张充满了邪恶的脸庞。

不是黎芦，是化蝶！

化蝶咧开大嘴巴，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她的嘴唇染满了鲜血，齿缝间亦有血丝垂下来。

罂粟不由倒退着，却已给化蝶抓住了双肩，她尖声叫道：“化蝶，放手！”

化蝶置若罔闻，只是笑，那种笑容简直就像是一个白痴。

罂粟看到这个笑容，也接触到了化蝶的目光，这分明是大师姐化蝶，可是目光相触的刹那，罂粟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从未见过大师姐化蝶的目光如此邪异，那就像两团火，碧绿的磷火，不住的在燃烧。

然后她就看到化蝶脖子上的两个洞，两个与青黛脖子上一样的洞。

那两个洞却仍然悬着两滴血。

化蝶的面庞随即向罂粟凑近，目光更诡异，她突然狂吸了一口气，两排牙齿似要向罂粟的脖子咬去。

罂粟尖叫起来。

一声恐怖已极的饕餮叫即时划空传至，化蝶应声一呆，牙齿在罂粟脖子之前一寸处停下，没有咬下去。

罂粟也听到了那一声饕餮叫，不由自主地侧首望去，只见那边矮墙中，悠然站着三个“人”。

她虽然没有见过，但亦知道这就是年枭说的那三个“人”。

噬骛与提香、迷魂的装束神态也没有改变，三个人的身子也仿佛通透，罂粟隐约仿佛看见她们身后的竹子。

那只大饕餮已抱在噬骛的怀中，瞪着一双眼望着罂粟。

罂粟忽然有一种感觉，这饕餮眼与化蝶的眼竟完全一样。

她再看化蝶的眼，已没那么亮，瞳孔中竟没有她存在，只有一只饕餮。

一只充满邪恶眼神的饕餮。

那只饕餮在化蝶的瞳孔中迅速增大，竟好像要扑过来。

罂粟只看得一呆，也就在刹那间，化蝶的眼瞳又起了变化，竟像是变成了两只饕餮眼。

化蝶的口中随即发出了一声饕餮叫，罂粟听得很清楚，那的确是饕餮在叫，那比一般的饕餮叫声恐怖多了。

她听着一连打了几个寒噤，整个身子也都颤抖起来，然后她突然发觉，整个身子给化蝶抱了起来。

“二师姐救命！”罂粟再叫，这声音已完全不像是她的声音。

黎芦终于冲进来了。

她仍然听得出那是罂粟的叫声，应了一声道：“罂粟，你在哪儿？”

语声未落，已从竹叶下奔过，已看到罂粟被化蝶抱在怀中。

黎芦大惊，喝问道：“化蝶！你在干什么，还不将师妹放下。　”

化蝶应声回头，目光落在黎芦的脸上，一笑，叫了一声。

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叫声更恐怖。

是饕餮叫！

黎芦怔在当场，化蝶没有理会她，转过头，脚步不停，继续向噬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