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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变得如此特殊，而东方燃雪无意识中的情感又过于强烈，陆渺渺作为天资卓绝的幻术使，在这一刹那被动分享了她的全部记忆。
东方三十六手一抽，将长枪从燃雪胸口拔了出来。燃雪身体内一股血箭激射而出，人却安静地向后倒了下去。
陆渺渺电一般地闪到了燃雪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身体。渺渺用起妖瞳，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洛玉，那孩子确实已经没救了。渺渺便也来不及为洛玉悲伤，因为燃雪的躯体内，还残留了一丁点生命的温热。她将燃雪横抱起来，也来不及同东君解释，便在他惊讶的目光里，几个纵跃向房屋的方向掠去。
东方三十六强忍着悲痛和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开始指挥兵卒收敛东方洛玉的尸身并迅速清理战场，集结军队。陆渺渺为什么要带走东方燃雪的尸体，他并不知道，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燃雪的事情，想起她的时候，神智便会受到影响。只是陆渺渺出现并抱住燃雪的时候，三十六清楚地看到她的手腕上，系着龙风的标帜带。
若他人在，便不会与标帜分离。
东方三十六并不介意自己只能活二十八岁，因为宗家的男儿在前线拼杀，大多数连二十八岁都活不到。好男儿战场马革裹尸，既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悲惨。只是，依然会觉得伤心，刻骨铭心的伤痛。
处理完平昌的事宜，天色已近黄昏。东方三十六决定迅速带兵赶往广固，去看看二哥的战况。萧四在广固的一役，三十六充满了信心。只要二哥人在，就绝不可能出现大的差池。平昌这边，如预料之中一般了结了，这支队伍赶往广固，也可以助二哥一臂之力。
东方三十六作了决定，便开始在县城的军帐之中，寻找陆渺渺的踪迹。最终，在一顶收拾得很温暖的大帐之中找到了她。
帐中床榻之上，躺着一袭轻衣的东方燃雪。燃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细致地缝合了。陆渺渺有过一次缝合萧四心脉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更迅速更完美地缝合了她的内脏与肌肉。在金针的帮助下，并没有流太多的血。
只是躺在床上的女子，气息极为微弱。伤口已经缝合，但她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味，她的体内，一丁点求生的意志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陆渺渺是明白的。东方燃雪已经抛弃了全部的节义、操守和情感，身上的罪孽，除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抵，没有任何的选择。
不能死去的话，也根本没有力量活着。
缝合伤口的时候，这个女子的躯体带给了陆渺渺极大的震动。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一具身体，成熟，丰润，线条唯美，却又满布着旧时的刀剑创痕。除了伤疤，还有许多处青紫淤痕，那不是战斗的印记，那是男人留下的，比流血还要苦痛的创伤。渺渺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男人，以及她对自己这具躯体的深深的绝望和厌弃。
“以后我再告诉你。”渺渺对三十六言道。现在看来，燃雪活下去的希望是不大了。她自己不想活着，生命之火便只能渐渐地熄灭。如果她死了的话，那么，就遂了她的心愿吧。东君，她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她只希望你对她仇恨和厌弃，之后，在岁月红尘之中，将她彻底地遗忘。
这一切，从六年前开始。不对，从更早的时候，从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陆渺渺将东方燃雪搬上了一辆大车，随着东方三十六，奔赴她强烈渴望并牵念着的广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 四顾何茫茫
妖瞳灭族的时候，陆渺渺年纪还小，又有哥哥护着，恐惧和伤悲的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这是自残月之夜之后，她第一次直面如此大规模的鲜血和死亡，包括亲近之人的鲜血和死亡。
龙风和洛玉，两个鲜活的少年，昨天还在她身边，一个爽快地大笑着，另一个抿嘴不语，轻轻地擦拭短刀。可是这转瞬之间，便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颜，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话语。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生命的消逝，竟如此轻而易举。陆渺渺头一次发觉自己心中竟会如此恐惧。敌众我寡，如果萧四也像他们一样，忽然如尘烟一般消失了呢？
如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那么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前没有他的时候，时光一样安静地流淌。陆渺渺忽然记不起来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那在丛林中与野兽战斗的自己，那杏红楼中假意逢迎的自己，那八面玲珑做生意的自己，那个初初当上国医馆少司命的自己，那个心中充满愤怒的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变得很遥远。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软弱，变得无所顾忌地在人前流泪，变得优柔寡断，那些从前她断断看不起的性情，纷纷在身上出现，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全都是因为他忽然从房顶跌落下来，跌落进她生命中的缘故。
即使嘴硬不承认，也不得不肯定地说，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依赖他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想要躲在他的身后，想在他那里寻找安慰。就是因为，不需要她要求，他就已经把什么都挡在外头了，在他若无其事的笑颜里，岁月显得静好如水，所以长久以来，她竟然没能发现自己对他有多么依赖。
直到现在，这无边无际的烽烟和血海让她忽然醒悟，她是有可能失去他的。
如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还能找回过去的自己么？那样的世界，根本就无法想象啊！
越来越靠近广固，数处险要的地方都留下了激斗的痕迹。阵亡的士兵尸首尚来不及收敛，鲜血已然成冰。从装备来看，死去的魏军占了绝大多数，应该说，一切如预计的一样，己方占着绝对的优势。
你答应过我，再见面的时候，连皮外伤也不会有。萧四，你还从来没有说话不作数过，这次也不能例外。可是，越靠近，那恐惧感越强，强烈到不敢踏进广固城。
天上的星星很亮，预示着明日又是极寒的一天。陆渺渺如木偶一般机械地行走，她没办法想象，见到萧四之后，她会是什么反应，如果找不到萧四，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本来，她对萧四是充满信心的。可这一次不一样，她对这个日子的预感如此不妙，难以言说的不安。
可是广固的战役已经打完了，一切，都如预计的一般精准。拓跋弘毅的主力部队精确地沿着他们设计的陷阱一路跌进去，被各个击破。直到最后，拓跋弘毅仗着其天生的神勇，率最精锐的一部突出重围，向西北而去。
这也在萧四的算计之中，因为两军的兵力相差毕竟悬殊，做到现在这些已经算是奇迹，最终不足以断绝拓跋弘毅的后路。如果再能多哪怕三千兵马，拓跋弘毅今天恐就难逃此劫。
广固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战斗都已结束，宋军之中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战胜的喜悦。众兵士也不顾天气寒冷，仍在奔走着清理大大小小的战场。广固城火把灼灼，将夜色燃亮。
在跳跃的火光里，那个白衣的男子，如太阳一般耀眼，任是谁，目光都不会忽略了他。他的战衣已卸掉了，身上只穿着白衣和白色的披风。披风已有几处撕裂，白衣上血迹斑驳。他少见地高高束起长发，额上缚了束带，脸上也沾染了血迹和烟痕，不似平日素白洁净的模样，一看就是亲身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萧四宁静地立在那里，袍服被风吹得飘扬。但是陆渺渺看到他的时候，他仿佛有感应一般，竟向她这边转过头来。
他无碍！他真的无碍！陆渺渺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潮水般涌上的欢喜淹没了她，那感觉，就仿佛是贵重的东西失而复得一般。
萧四发现了不远处立着的渺渺，先是怔了一怔，继而面上浮现了温暖的笑容。可是接下来，那个小女子身形倏地一闪，快得像林中的妖兽一般，转眼就欺到了近前。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小女子已经在自己怀里了。渺渺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口，凌乱的长发飘散着淡淡的幽香。
这算是今天的奖赏么？心爱的姑娘头一回主动地投怀送抱，这种心旌摇曳的感觉可怎么形容才好？他顺势合上双臂，用身体全部的温热回应了她。
“怕了？”他声音温柔地问道。可是怀里的姑娘的肩膀轻轻地耸动，显然是正在哭泣。
萧四感到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怀中的小女子，内里其实是强韧的，鲜血、磨难和疼痛，从来没有打倒过她。可是她现在，看上去是那么弱小，仿佛什么能耐都没有了，像是某种一触就碎的东西。所以，只能是怕了。她的行动表明了，她怕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再看不到自己。
心里的欢喜竟可以翻江倒海到如此。萧四手忙脚乱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长发，口中喃喃地说着：“都好了啊，你瞧，我答应过你，连一处皮外伤也不会有的。”
一切，都好了啊。可是，为什么仍然有如此不祥的感觉？明明已经在一起了，明明他毫发无损，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战场的狼烟，士兵的尸首，流离的百姓，壮烈而死的龙风与洛玉，所有的一切，凌乱地占据了陆渺渺的心扉，加上那种强烈的关于丧失的恐怖预感，让她猛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萧四，用乞求的口吻说道：
“让我做个没用的自私鬼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做了。我不想祸乱天下了，我不想跟东皇太一联手了，我不会再把藏宝图给他了。我可不可以把什么都忘掉，我可不可以不知道你是谁？你，可不可以带我走？从此以后，世上就只有你和我，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再也不是别的什么！死了之后，就让我下地狱。”
萧四愕然地望着她，非常非常久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空气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怀。忽然之间，萧四笑了，那笑容如此灿烂，仿佛有种跳脱三界之外的狂喜。他将渺渺的身体往自己怀中狠狠地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