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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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梦千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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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酒店本是人多口杂的地方,突来的难以置信蓦地一滞,无以为继,眨眼便被周遭翻涌的喧嚣湮没。
我微微侧目,悬在半空的竹筷些许滞凝,却无意间瞥见子墨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隔壁桌的两人各自饮下温酒,解了刚才的尴尬,便又毫不避嫌地径自闲叙。
“没错,我有个朋友跑那边的生意,最近正愁着呢。”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豪迈地仰头灌下一碗酒,“爽!听说乾国最近找到个了不得的国师,简直是料事如神,把我军的动向掐算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国才屡战屡败,毫无还手之力。”
对面的瘦弱男子目光闪烁,扫视他半晌,忽而笑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你小子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喝酒?老柳,敢情你是在诓我呢?”
老柳被入喉的酒水呛到,有些哽地摞下了酒碗,挠挠耳后认真道:“没诓你。正如你所想的,下一个倒霉的就该是这邵阳城了。不过……”
“不过什么?”瘦弱男子虽然怕被耍,仍是忍不住急急地问。
老柳看他一眼,眼中丝毫不见戏谑的光:“威远大将军,你可知道?”
“威远大将军?”瘦弱男子眸光一黯,微讪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他没被乾国派来的奸细抓去,现在该哀叹连连,食不下咽的恐怕就该是乾国那些险恶小人了罢!哼,那群无耻之徒!”
“其实,威远将军本来有个义子的,他同时也是将军最得意的传人。而且,”老柳倾身凑到瘦弱男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他就住在这绍阳城中。”
“你是说……”瘦弱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细长的眼,嘴角些许抽搐。
老柳微眯了眼点点头,仰身重重落座:“唉,当初威远将军成仁后,大臣们本来是力荐他接任将军一职,抵御外强的。这样一来,说不定边境的大门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就给敲开了,只可惜……”

“莲姬,你在发什么呆?你最爱的莲子粥都上来了,怎么还不动手呢?”子墨盛了碗粥放到我面前,耀眼的笑容中却隐有几分晦涩。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直刺入他略微闪躲的眸中,随后若有所思地瞥一眼邻桌渐渐敛声的两人。我慢慢咽着清甜的粥,抬眼从子文欲言又止地担忧中读出了答案。
低眉,我笑得无奈。仍是这般的敏锐呵。似乎也只有它,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熟悉得心疼。
如斯的凛冽且直刺要害,真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呵。
战争啊……我轻轻阖上双眸。黑暗中,眼前悠然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猩红的花朵,妖冶异常。
右手的掌心逐渐灼热,仿佛要燃起来似的。

是夜,万籁俱寂。入耳的惟有记忆中夏虫隐约的轻鸣,带着止不住地颤抖之音,震得烛光也不安地动荡。
而如今,已是清秋。
蹙了眉,我黯然按下铜镜。那种纯净灵动的容颜,与我黯淡惆怅的心境是如此的不和谐。若那是属于别人的光彩,我该是会不禁微笑的吧。可当我发现她竟是自己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面对。
缓步走到窗前,轻推,微凉的气猛然侵入,令我不禁深深屏息。
长空清寂,没了夏日的繁星喧闹,只余下冷月清辉淡淡洒落。倒也为院子里渐红的枫叶覆上层神秘的薄纱。令其美得不着丝毫尘嚣。一如我彼时的淡定。

“嘘—”对上我微微张大的眸,子墨眼中划过一丝笑痕。他纵身跃下藏身的枫树,一边将食指置于唇间示意我噤声。
我条件反射地略一侧身,恰好够他从窗口闪身进屋:“怎么了吗?”
飘然落定,他很有技巧的掩饰住些微的惊讶,神情惬意地环视一周室内的摆设,毫不拘谨地随手拖张椅子坐下:“没什么,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这个嘛,聪明的女子,至少不会在成年男子深夜造访时表现出过度的喜悦吧。”我轻易便说服自己纵容他的放肆,笑着替他斟了茶,“不过,据我所知,深夜由窗口潜入女子闺房的应该只有两种人罢。”
“想知道我是哪种吗?”他邪气地勾起唇角,眉宇间却是深刻的疲惫,“算了,老实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是怕被我老爹知道了,他老人家一急,说不定操起家伙就要打断我的腿啊。哈哈。”
我静静地看他,企图以沉默逼退他过度刻意的逃避。
他侧目,专注地盯着杯中的茶叶缓慢的舒卷沉浮,神色被热气晕染得凝重。
“唉——,莲姬,我发现你比以前更敏锐了,也更……”他拧了剑眉,轻吁口气,“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我等得够久了,可是自你醒来后却不再提起了。”
“那段日子,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那段日子?”我疑惑地微微眯起眼,仔细搜索彼时的记忆。
“就是你去圣京省亲回来后的那段日子。你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时的你,到底是想对我说些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逐渐收紧了眉,为何对此事我全无印象?
过分的专注令我眼前有些昏花,隐约闪过无数繁杂的画面,却仍是看不真切。
“本来当时我就打算问你的,可是你却突然病倒,而且一躺就是整整一个月。现在,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坦白地告诉我。因为……”他急切地捉住我的双手,温厚的掌心包裹着我纤细的指尖。可是那灼人的热度竟让我只想退缩。

就在那一刻,无数混乱的剧烈冲撞终于令我无力地坠落。某种莫名的感受似没了束缚,异军突起地图谋争夺这副身体的主宰权。
淡然的热度由我的右手掌心生出,沿手臂盘旋而上。安然的温暖,令我不觉松了口气,轻易便交付。
“……我只是想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光,那么耀眼却又温暖安慰的光。”我看见自己的手抚上他微讶的脸庞,我感到自己在笑,柔和的,未曾有过的自然牵动,“我只是奢望着它能在我身上停驻。”
傻孩子。我也跟着扬起了唇角,眼眶干涸得发疼。果然,你还说不出口的啊。
可究竟又是该说什么呢?我笑得无奈。我似乎是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啊。
原来,我,终究不是我啊。
原来,这段情,是子墨与寄居在我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的。怪不得我始终身处局外。
又或者,我才该算是那个寄居者。
可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刻我能做的,不过是将身体交予了她,然后微笑着祝福。
“你—”他死死盯住她的眸,眼中尽是不信,震惊,终还是转为了悟,释然,化为唇间一抹微微颤抖的深邃弧度。
“聪明的女子该知道,这种话,应该由男人来说啊。”他狠狠拥住了她,将力量丝丝缕缕地渗入,不留一毫空隙。
他只能无助地一再确认,确认他所深爱的人不只是缥缈的幻觉,确认他怀里抱着的不只是装着别人灵魂的容器。
他要的,是她归来的心。
她亦用力回抱,细细感受这份她渴望已久的真实贴近。阳光的气息猛然灌入鼻腔,让她快慰得想哭。
“子墨,我回来了。”我听见她清脆馥郁的嗓音,那是与我不同的发音方式。
“嗯。”他的力道逼得自己都止不住颤抖,却是舍不得伤她分毫。
然后,她觉察到了自己肩颈间弥散的湿意。
“你……在哭吗?”她淡淡抿了唇,觉得自己的心很疼。尽管她并不理解为何疼痛也能散放出如此幸福的幽香。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好吗?”他昂藏的身躯像小孩子似的任性着,竭力将那种令自己不安的可能性深深埋藏。虽然不甚明朗,但是他终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那缕不寻常的气息。
“就这样,好吗?”
她不再开口,只放任自己溺毙在他温暖的气息里。虚弱地阖上眼,她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极限,甚至无力弯起优美的唇角。
意识重回身体的一霎,我感到自己的右手掌心森冷刺骨。
看一眼身边已然熟睡的男子,我不由得心生怜悯。
毕竟是睿智的男子,轻易便把握住那些细微的讯息,可也因此注定了他的无可遁逃。

翌日,天高气爽,浮云闲淡。
我独自立在院子里的枫树下,品味阳光落在身上的橘色阴影。远处,仍隐约可闻那恍若幻觉的尖细嗓音。宿命的宣判。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王易将军之次子王子墨,自小随其义父威远将军学习武功战略之术,尽得其真传,用兵遣将之能了得。此次为御长驱之敌军,特受命其领兵迎战,以保国家社稷之平安。封衔尚德将军。钦此。”
“莲姬。”怀琴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抚上我肩头的指尖略有些不稳。
“威远将军被害身亡的时候,……那时,正值初夏。子墨他……”
我扬手,摘下一片些微泛红的枫叶,淡淡截下了她的话:“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的。”
没错,我知道的。
清晨,他离去前留在我耳边的话还那么的清晰。一如这叶片上毫无遮掩的纹路。
“莲姬,你回来了,可是我却得走了。”他的声音好轻,好轻,仿佛曾经梦见的羽毛。
长长的叹息过后,语调间流溢的却是释然:“那时,见你那么虚弱的模样,似乎随时都会随风散去,我真的好怕。呵,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生出那么恐惧的感受。那时的我,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上战场,甚至不愿阖眼地守在你身边。就怕,就怕转眼的刹那便成诀别。”
“然而,醒来以后的你却像是换了个人。可是我却仍是放不开,……那样的可能性,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的啊!你笑我吧,笑我的自欺欺人吧!……莲姬。”
“不过能再见到你,够了,已经很够了。”
“莲姬,这次换我出发了。我要去到你在的地方。”
“……等我啊,莲姬。”
最后的音色,含着坚定的笑意。正如他的爱恋,满溢着光的柔暖。
然后,我摸到了自己颊上的湿意。
尽管那泪,并不属于我。

秋风拂面,还余着些微暖意,更多的却是隐涩的萧条。
将颊边飘散的鲜绿发丝勾到耳后,我微讶地侧眸,俯身拾起一片刚及地面落叶。是眩目的艳红,不留一丝缝隙的晕染。
第一片成熟的秋之枫叶呵。
映着我苍白的指尖,那种如血的色泽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似是某种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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