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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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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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斐武田乃是日本战国的望族,右手也有过耳闻,知道今日赵恢所言并非虚言恐吓,权衡再三,也只得恨恨放手,顿足道:“好,我就放你一次,倒要看看,下一回有谁来救你!” 
流云画舫里,传来一声轻轻叹息,随后就是琴声扬起,碧岫在舫内低低问着:“原来武公子是东洋望族,失敬,失敬。” 
轻轻一碰,双船已经靠拢,几名黑衣武士当即搭上跳板,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缓缓踱步而出。 
“碧岫……”他展颜一笑,一口中原官话字正腔圆,袍服上的家徽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这里是秦淮河,不是空廓的长江,右手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里杀人的。他一皱眉,向手下打了个手势,几个人跳上来时小舢板,静观动向。 
流云画舫里,碧岫空灵忧伤的歌声已经扬开: 
人间五十年, 
与天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 
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 
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 
随着琴声,那男子雄厚低沉的和声也随之响起: 
懊恼之情, 
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 
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想不到这女人还会唱东洋的小曲。”右手索性坐在小舢板上,静静等候那名“贵客”的离去。 
白衣的右手,黑衣的侍卫,如同暗夜里吸血的魅影,阴冷的目光刺透薄薄的船壁,他们有的是耐性…… 
碧岫扯了扯裙踞,盖住了流血的脚跟,心思也终于慢慢镇定下来。一个月前,这位自称姓武的公子单身而来,她也只当寻常买欢客,清歌一曲,然后作罢。只是他留下一粒明珠,道是一月后再来拜访,就唱着适才那只小曲,飘飘而去。 
今天他又来了,碧岫早已阅人无数,自然看得见那男子眼里的惊喜和痴恋。 
“你的琴音已经乱了,碧岫。”武田盯着她。 
“铮”,碧岫的指尖无力地停下,眼下的自己确实已经没有心力再抚琴了:“人呢?怎么没有人送茶?”她抵唤,似乎要打破这诡异。 
“没有人了,都被那个穿白衣服的家伙杀了。”武田直视她慌乱的眼神:“他是高手,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他。” 
“是么?” 
“碧岫姑娘,你还掩饰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个人就在附近,他等着你,等着杀你。”武田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带着深山水潭一般的蛊惑,不自觉地胜券在握:“但是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碰你的。” 
这是一张还算得上俊美的面孔,修眉凤眼,乌黑的瞳孔与玄衣同色,武田,武田曻家,带有纯正血统的武田家的传人。 
武田,既然你已经来了,还迟疑什么?碧岫柔柔地笑了,他贪恋的本就是她纤细如处子的身躯,美艳不可方物的颜容。 
这是多么奇怪的女人……武田开始喘息,蛇一样柔软的腰肢,却藏着冰冷的目光,琴声停顿的一瞬,所有的书卷气也随之流逝,有的只有最原始的蛊惑。 
“和我回去,我带你去一个有樱花盛开的原野”,武田的手慢慢侵入她的怀:“你可以永远唱下去,跳下去……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 
“难道我真的只能做一辈子歌女?”碧岫的声音也低得暧昧:“如果,我不喜欢离开故土,你会不会留下来陪我?” 
“我会把整个秦淮河送给你,碧岫。”武田的手动得更快,囊中的文书散落一地:“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中国女人……” 
是么?碧岫昨夜的宿酒似乎又涌上心头,她似乎已经不胜娇羞,一双纤纤素手扶在床柱上,依稀是邀请的姿态。 
“武田……”碧岫几乎是在呻吟:“你知道么?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我不要再挨饿,我不要被人欺负,我恨,我恨……我恨这秦淮河上的女人,我们就像是毒蘑菇一样,很美,但只能长在这船上,卖笑,卖唱,你明白么?” 
“唔……” 
“女人们总是很贱,我恨那些姐姐们,为了一个男人,可以对朝夕相对的姊妹下手;我做不到,我常常想,如果有一艘船是我的,那有多好,我们姐妹一起生活,再也不要——啊——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我懂……” 
“你不懂的,我一开始在恨那些臭男人,我讨厌那些玩弄女人的畜生,也瞧不起那些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说的对,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可是,武田,武田少爷!这是什么世道啊,天下十万男子,九万不能保全自己的妻儿姊妹,一万却在花天酒地里……” 
武田的手冷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赤裸的胴体,泛着些微的粉红,碧岫清澈如洗的眼睛布满血丝,胸膛在起伏着——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碧岫坐了起来,虽然赤裸,却带着不可逼视的高贵:“我痛恨那些没有力量保护女人的男人,比如,那个刚刚离开的狗,双手献上本族的女人,但是——居然没有一点羞愧。” 
武田的手掌举了起来,似乎在犹豫着这一耳光要不要掴下去:“闭嘴……闭嘴!你要怎么样,他就在外面,你要不要他进来看看你的样子?你不过是个婊子罢了……” 
“你打啊……”碧岫微微扬起脸:“喊他来,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没穿衣裳,难道还比不得那些没有廉耻的畜生不成?” 
最后的叫骂尖历而刺耳,门外侍卫的武士和官兵一起涌了进来,看见衣衫不整的武田和一丝不挂的碧岫,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 
“都站着,别动。”武田冷冷:“我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你说啊?刚才不是很厉害的么?” 
碧岫索性站了起来,微微的转了转身子,眼下大概是辰时将尽的时刻,白炽的阳光洒了一片船舱,大门洞开着,门外的秦淮河渺沔溟漭,显得比平日宽阔了几倍,反射着初冬寒冷而略带温暖的太阳。 
“我到这个流云画舫已经五年多了,五年,我不知看见多少小姑娘没了爹娘,被送到船上……武田,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做的?是你们,五年里我亲眼看着你们一次一次闯到金陵城,一次一次看着你们杀我的姐妹,你们剥了我们的衣服,也剥了你们自己的皮!”碧岫只觉得小腹一股热气上涌,中气竟然十足,她已经不怕了,看着这秦淮河,这画舫,这一天天长大的地方,她不怕了。 
“那些男人救不了她们,但是他们会吹啊,他们一边喝着花酒,一边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扯开女人的肚子,怎么砍掉她们的头脸……”碧岫的胸膛在阳光下高耸,看得几个男人又馋,又恨,武田先是一步走过,挡住了门,生怕她投水自尽。 
“武公子……你怕我自杀?我要自杀的话,刚才就投水了,又何必还跟你在床上费功夫?”碧岫双臂猛然展开,迎着一圈或惊讶,或鄙夷,或饥渴,或敬佩的目光:“那个姐姐说,我也会走她的路的……嘿嘿,嘿嘿,现在看来,不会了……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想大声叫,大声骂,我这一辈子,就见过一个好男人,那又怎么样?他守卫的女人不是我,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碧岫没有告诉这些人,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适才她已经轻轻扳动了机关,十几桶的藏边火油已经慢慢灌满了舱底,所有的肮脏都快要结束了,连同……这么美好的,冬天的太阳。 
流云画舫的周遭忽然泛起了一层奇异的油光,埋伏的右手忽然明白了一切,要冲过去救那个女人吗?来不及了……更何况,他已经不可能放过她。 
“快!”右手下令:“快走!” 
小舢板在用箭一般的速度飞速靠岸,远远看去,一个赤裸着的年轻女人胴体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黑发飘舞着,如死神的魅影在空中纠缠。 
“武田!”她大声地叫喊,似乎每每多喊出一个字,就可以多给这个花花世界留下一点什么:“我喜欢你们的那首歌,可是,可是你们东洋人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听呢?来啊,我唱给你听——” 
几个黑衣人冲上去,似乎强行要压住她的身体,碧岫似乎已经醉了,纤细的手在寒风里飞摇着—— 
人间五十年, 
与天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 
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 
唱到最后,似乎已经是嘶喊,那曾经唱亮了整个秦淮灯火的歌喉被呜咽和怒火撕扯着。 
京冥的机关承袭自明教正宗,十一桶黑油全部流出的时刻,火石必将自动点染。河面上,黑色的油圈已经包围了东瀛那艘带着武田家徽的船只。 
那个女人,卑贱肮脏的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无畏?右手心底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被打动了。 
那女人又一次向外冲去,这一回是武田,死死揪住她的头发向船舱里扯,似乎是要强暴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娼妓。 
右手第一次觉得脸红了,第一次后悔不该窃听别人的私语……“我痛恨那些没有力量保护女人的男人,比如,那个刚刚离开的狗,双手献上本族的女人,但是——居然没有一点羞愧。” 
是,她说的是赵恢,但是却如同一个耳光,抽在自己脸上一样。 
“放开我——”碧岫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起来,那是任何人听见都为之一震的狂吼,似乎是把全部的胸腔、丹田、生命、愤怒都吼了出来一样,尖锐到分不出男女,直刺进每个人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我不甘心——京——” 
一声巨响,终于来临了。似乎是整个秦淮河都在响应着那声狂吼,雕花镂金的流云画舫忽然化成了一个震彻九霄的霹雳,浅浅的秦淮,翻着无边巨浪,几乎连河底也在瞬间露了出来。 
看不清黑烟里有多少东西被抛上半空,熊熊烈火在瞬间燃烧起来,那是流脂溢粉的秦淮在燃烧,烧着脂粉下的泪痕和脂粉下的生命—— 
那尖利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京——” 
“京冥吗”,右手有种说不出地妒忌,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生也不可能拥有的燃烧和牵挂…… 
回头看去,只见那些以铁血闻名的锦杀手们竟然一个个呆若木鸡,有几个居然开始发抖—— 
这爆炸虽然威猛,火势虽然壮烈,但是对他们而言,本来算不上什么。 
但是,有一些什么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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