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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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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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喃喃道:“除了这件事,除了这件事。”这就是他心中的念头:他可以原谅明钺一切的所作所为,只是……除了这件事。

然而,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一阵缓缓的马蹄声从地面上传了过来,冷潸依旧俯伏于地,不肯转头,也不愿起身,只盼鹦哥儿放马过来,踏死自己算了。

马蹄声却停在了自己身边,冷潸哼了一声,双手抱头,捂住了耳朵,再也不想听见鹦哥儿的声音。

但鹦哥儿尖利的声音还是钻进了耳中:“装死吗?”冷潸翻了个身,见鹦哥儿正在马上俯视着自己,横着一道红痕的脸上依旧带着惨厉的冷笑。

冷潸躺在地上仰视她半晌,终于慢慢爬了起来,用衣袖拭了拭嘴角的血迹,道:“鹦哥儿,你狠!不过,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中的痛却还要更重,不由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地靠在一棵树上,问道:“你说,我怎样才……杀得了……他?我没有武功,素月神功又可以使人百毒不侵。”

鹦哥儿咬牙道:“错了,只有日月神功齐练才能百毒不侵,三爷和……都只练了一半。三爷是靠了一种药物才可以祛毒的,要破他的功夫也很简单,”说着伸手掏出一个纸包,又道,“只要功夫一破,他体内的药力自会反噬。”

冷潸却不就接,只问道:“是什么?”

鹦哥儿道:“香草籽。你拿这个浸在酒里或是茶里,就……就成了。”她虽已决心毁掉明钺,也不免有些难过,明钺肯把自己致命的弱点告诉她,对她也算不薄了。

冷潸本想冷笑的,不料一开口却咳了起来,半晌才道:“他会喝?他没有……鼻子吗?”他差一点说成“没有舌头”,心头又是一紧。

鹦哥儿跳下马来,把纸包递到他的面前,道:“三爷对香草味是闻不出来的,他自己身上的香草味,你没发现吗?”

冷潸却仍呆望着她,不去接,半晌道:“鹦哥儿,这就是……你的……爱?”

鹦哥儿不答,转身取出鞍袋中的酒葫芦,拔开塞子,把纸包中的东西倒了进去,放回鞍袋。却又剩了一点给冷潸看,纸上果然是香草籽,边道:“这对别人是毫无害处的。”

冷潸慢慢抬起眼,凝视这她的脸,慢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不过,我和他,死也不会放过你的。”他已打定主意,杀死明钺为大哥报仇之后,自己便索性也一死了之。

鹦哥儿双眼尽赤,道:“我不在乎,这一切都怪你。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

冷潸抬手想给她一个耳光,却又停住,盯她两眼,“呸”的一声,迎面啐了她一口,爬上白马,自顾去了。

鹦哥儿也不去擦脸上的唾痕,只管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却又似号哭一般。




、十九章

冷潸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渔村的,甚至连一路上想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到了自家门口,他才清醒了一点。跨下马来,解下鞍袋,正欲进门,心念一转,取出酒葫芦,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大口,心想,若是鹦哥儿在酒中下的是毒药,索性便先毒死了我吧。不过入口只觉甚辣,咽下去像一团火一般,一瞬间酒力便直冲双颊。

走到屋中,只见几个老头子正坐在那里闲话,明钺坐在一旁相陪。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出海的渔船一时尚未回来。

冷潸一进屋,明钺便站了起来,看他一眼,却又坐下了。那几个老头子想是自恃年老,都不曾起身。
冷潸此时已顾不得礼貌,认定其中一人正是村中首脑,将鞍袋向他怀中一撂,道:“诸位请吧。我有事要单独和朋友谈谈,请告诉大家不要过来了。”浸了香草籽的酒,他自是留了下来。

几人见他神色不善,不敢多停,讪讪然退了出去,连鞍袋一并拿走,不知是不愿放下,还是不敢放下。

明钺早见他满脸酒气,虽不明底里,也知是冲着自己来的,待人都走了,才打着手势问:“你怎么了?”

冷潸头脑本已大乱,又被酒力一冲,只觉满脸涨热,耳边轰轰作响,也不及斟酌词句,将酒葫芦向桌上一抛,问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明钺先是一愣,从椅上站了起来,望着冷潸,面纱后的双眼忽然射出冷电也似的光来。冷潸不由全身一凛,立时便清醒了几分,道:“我……我见到了鹦哥儿,她说……说你有事瞒我,还说你若不说,她愿意告诉我。”

明钺脸上登时变了颜色,抿紧双唇,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冷潸却只盯住了他看,明钺和他对视良久,忽然一拍自己的椅背。这一掌用力极大,整张椅子“咔”的碎裂开去,明钺随手抓起一根木条,在地上划道:“你要从何听起?”

冷潸也豁了出去,道:“从头!”

明钺侧头看他,良久,点一点头。挥手先写下“浮洲”二字,又停了半晌,才接下去写道:“不是我弟弟,是我心爱的人。我眼看他出生、长大,我一生来不及真正爱一个女子时,便爱上了他。那时他还只有七岁。我盼着他长大,盼他能接受我的爱,他也的确对我很好,但我还来不及对他说明这一切,他就……”

明钺又停手不写,冷潸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以为明钺对自己乃是手足之情,谁知竟是……这可远比亲情麻烦多了。据说凡是这种畸恋之人,性情行为多大出常理,何况以明钺对浮洲的怀念看来,就算是正常的男女相恋也足以令他疯狂。难怪他会为了自己与浮洲相象而做出这些奇特的行为。
明钺看着他的神色,叹一口气,写道:“你不用怕,我对浮洲是真心相爱,并不是好男风。他在时我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轻薄话,没有半点非礼之举,至于对你……你更可放心,我已全无□的念头,只要能让我再看见浮洲的样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影子,或者他的弟弟,也是我的。”

冷潸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他,只盯住了地上的字迹。

明钺又长叹了一声,续写道:“我一见你,便以为是浮洲复生,不愿让你离开,因此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用药废去你的内功,使你不能再行走江湖;安排了白石镇的劫杀,故意受伤以拖延你的行程;冷潇的事本属意外,但是我引他入庄,断了你与冷家的关系;退出青云帮,让你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不过自杀的事绝不是我作戏给你看,我只是想……如果我不能陪你受逐,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我做这些,真的只是想与你抛开江湖是非,浪迹天涯,长相厮守,并非另有图谋,本想等你可以接受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或者你会原谅我,就算不会,我也知足了。谁知却被那贱婢所乘。”写到这里,指上用力,竟将手中木条“嚓”的一声抓裂成碎粉一般。

冷潸暗吃一惊,这些桌椅都是当年冷湮和他亲自挑选的,看上去虽然并不起眼,却都是上好檀木的,木质之硬,就是斧劈刀砍,也不易劈碎。先时明钺一掌劈裂椅子,冷潸自忖武功未失时也勉强可以做到,但要像现在这样单凭指尖的力量把木条一端捏碎成粉,则不要说自己,就是父亲也难以做到了。

等了一会儿,明钺却不再写了,冷潸抬头望了他一眼,问道:“完了?”

明钺点了点头,摊开双手,表示任由处置。

冷潸见他把鹦哥儿所说的三件事都说了出来,却丝毫未提冷湮的死,不知他是因自己从未提及知道凶手身上有伤疤一事而心存侥幸,还是明知事关重大而不敢承认。过了这一段时间,冷潸心中也渐渐冷静了一些,他相信明钺若是早见到自己,是绝不会对大哥下手的,所谓爱屋及乌,以他对浮洲的爱意,这一点自然不成问题。

况且,就算白石镇上他救了自己是一个陷井,那第一次见面他也总算是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自己总还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他暗叹了一声,道:“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什么江湖,什么冷家,我呆得倦了。三爷,您……您还记得吗?我说过一切都是前生的事了,要是您相信我,就把一切都告诉我,我……我什么都能……商量的。”只要明钺肯承认是他杀了大哥,他绝不会用鹦哥儿的办法来暗杀他,就算是要为大哥报仇,他也会选择一种光明正大的办法。

明钺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比道:“你不相信我?”

冷潸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惨然一笑,道:“不敢。那么,可否请三爷把面纱除去一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也应该彻底坦诚相见了吧。”

明钺下意识地抬手护在面前,停了一瞬,终于缓缓点头,扯去了眉眼间雪也似白的面纱。冷潸、或者说是浮洲的完美总是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愿在他们面前露出任何缺陷,就象他不愿在浮洲面前吹箫时一样。

冷潸触目便见到他脸上的伤疤,他以为自己会狂呼出来,但他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很平静地说:“谢谢,可以了。”心里不由大是奇怪:这是我在说话吗?

明钺也抚了一下那火一般的伤痕,看了看冷潸,似乎要写什么,却又没有动。

冷潸盯着他,回手抓起桌上的酒葫芦,笑道:“对不起,三爷,我不该逼您摘下面纱的。我向您……赔罪。”拔去塞子,向他一举,“我先干……先喝为敬。”仰头直灌下去。

明钺怔了一怔,忙伸手夺过酒葫芦,向冷潸摇了摇头,凑到唇边连饮几口,才比道:“我不怪你。”

忽然之间,酒葫芦从他手上直跌下去。明钺一个踉跄,一手撑住桌角,一手按在胸前,睁大了双眼望着冷潸,脸上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不敢相信,额头鬓角霎时渗出一颗颗汗珠儿来。

冷潸忽然迸发出一声狂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大哥死的时候,我就在那张床下,他的血就滴在我脸上、身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知道,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上会有伤疤!”说到最后,他抬手指住了明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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