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结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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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结之夏-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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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掐一掐他的手。 

说出口了,却不知为何没如释重负的感觉。 

身体太轻了?脑袋太重了?他不知道。 

在恋人体贴给予的静默里,暗示着自己该思考未来的生计,至少为他的女人,他要从现在开始表现出负责。但脑袋就是放空了,他透过恋人的肩膀,看着间断发出光的电视。 

变动的光在恋人耳际染上绿跟黄色。 

生物频道在介绍双栖动物,模样一点也不好看。 

他那时候想,如果自己不能算是人,那就是双栖动物了。 

九、双栖动物(辛可) 上 

辛可—— 

我清楚那两个月,每一分每一秒是怎过的。 

我跟JUDE结婚了。 

通勤中,我无聊时开始不是看着膝盖,而是看着左手的无名指。 

手指也习惯了跟多出来的小东西相处,彷佛本来是身体的一部份。 

那里渐渐出现淡淡痕迹,脱下与否变得无关重要,所有女人都会注意到那道圈痕。 

我辞职了,辞去副总经理秘书一职。 

把那男人曾给予我的所有东西都归零,回到出狱的第一天,踩在那条斜坡之上。 

再次面对那条铺展在我面前,但却看不清旁边风景、也看不见尽头的路,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学行的孩子,JUDE生下我,陆皑却是照顾我,抱起我走,而我被他宠坏了。 

这些日子来我连看书的时间也没有。 

我很忙碌,因为自从跟男人分开后,我落后了,现在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疯狂地追回去。 

我跟JUDE回她的家,她们的父母虽然知道我坐过牢,但没有太多留难,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完全妥协了,他们接受女儿等的是一个从高中开始认识的同学、加过两次监的丈夫,在JUDE坚持了这么多年后,他们大概只祈求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不是她的幻想而已。 

我们骗他们说还在陆氏国际工作,注册是注册了,但婚礼订在一个月后,推说是想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再补办婚礼,其实手头上的资金本来就紧绌。 

花了数天在报纸的求职栏上,控制住自己别被“会计”之类的字眼吸引住,我有这个专业的能力、有挑灯夜读考回来的证书,但没人会有雇用商业诈骗犯的冒险精神。 

我想唯一完全不在乎学历、人品、资历的行业,大概就是保险业了——管你去闯空门偷窃户藉资料,他们看的只是业绩。 

我用最乐观开朗的态度告诉JUDE,但我察觉到她眼睛里的不安。 

她怕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她怕我太辛苦劳碌。但她仍然没说任何话,只是表示同意。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该死,她应该把菜刀插进我胸口。我在厨房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转。因为我一定得让这他妈的一切好转。 

因为我娶了她,因为我有妻子了。 

也许我还没办法让她受孕、还没有经济能力欢迎小孩子的来临,但我要给她安定的生活。 

我顺利地当上保险从业员,他们看也没看我的CV。 

我感到羞耻,因为我想起那男人,我或许没他的勇气,如果是那个男人,他会一次又一次拿着CV去敲一道又一道的门,在别人嘲讽他坐过牢时被伤害、振作、再被伤害,再振作直到他达成目标为止。我却想保护自己,跨进比较低的门槛,挑了比较轻松的起步点。 

我突然觉得一切是那样的轻易、又是那样的平凡,有点太容易了,保险从业员,只是这样。 

我曾经坐牢、曾经上报纸头条、曾经是监狱中最出名的一条狗、也曾经成为了他人口中的“可哥”,我那样自信地挑衅室友,直到现在,哈雷仍想我去意大利帮他的忙。 

但我却穿着西装,天天早起挤地铁、咬着面包赶巴士,或是在计程车上检查客户资料。 

我经过那面每间保险公司都有的排名榜墙,告诉自己我将会成为最赚钱的一个。 

那不是为JUDE,我是为自己做的。 

我多想拨个电话给哈雷,叫他与他认识的全部人都给我签份保单。 

但我却拿着公事包,一次又一次地约见客户、去他们的办公室等“一两小时”、去他们公司楼下等几百万次“再等一下”、约在某间高级餐厅及豪宅会所、或是在升降机中短短数分钟,一条狗在街上撒尿的时间内得向他们解说也许长达数亿页,N度复杂的计划书。 

但我宁愿在他们的办公室外等上数亿小时,也不愿意约在某间高级餐厅。因为付费的不是客户,而这位客户也不会签下保单,也许十次会面之后他会签,但不是现在。 

很多间餐厅是我跟陆皑以前常去的,我曾经坐在那边的那个位子跟他碰杯对喝红酒,现在看着价钱牌,却萎缩回以往住在木板屋的贫穷小男孩。那令我很难受。 

不是因为我失去了以往的奢华,而是我会在每个角落看见那个男人、每下呼吸感觉那个男人。 

那样的感觉多微妙。 

我可以坐在满嘴油腻,塞了过多东西在嘴巴的客户对面,细心解释着为他度身订做的计划书、用钢笔轻点着每一条条款、有耐性地解答他提出的问题,甚至我有空馀观察他的眼神跟表情看他的意愿有多少……而脑袋,却想着别的事情,我彷佛看到那男人坐在我的对面,我可以看到他搁在酒红色餐桌上的长指,他煞有其事地品评着红酒的口感但根本不太懂、他只是想让我祟拜他而已,我看到男人伸出来的舌尖变成葡萄紫色、我看见他即使饿坏了仍优雅地切割着鱼块。 

身体跟脑袋分家了。 

我的嘴巴在动、手在动、眼睛在注视陌生的客户,我的脑袋却不在这个时空,没有注视面前的人。我的手跟我的脑袋、我的脚指跟我的肩膀、我的手指跟我的嘴巴、我的肌肤跟骨头全部分家了,不能互相配合,那个让它们相连起来、运转起来的齿轮遗失了。 

再一次遗失了,我仍然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等待,但我不能捡回来。 

核心很冰冷,即使身处夏天,仍然很冰冷,但我在前进,为了将过往远远抛在后边,让它不能追上来,我甚至不顾一切、拚命地奔跑。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会全部崩解,所有零件都损坏散开。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走在路上,手臂突然掉出来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经常性地将公事包遗留在座位上,却不知为何。 

然后才想起了,因为那男人会连同我的公事包一起拿,我不用担心公事包或所有小东西的下落。 

有时候,很多时候,我在打开公事包拿文件的时候会发现变出来的巧克力棒。 

我翻着电话簿、街道图、客户的公司资料,每天赶不同的交通,在不同的路上塞车,去不同的地方与不同的人倾谈,说我一生说过最长的句子,不停地说话、说话、说话,微笑、点头、微笑、交通让人疲惫、交谈让人厌烦,我真想自己有时间安静地看书,可以不跟任何人说话,但这行业里没有休假日,而我在巴士上看书会晕眩想吐。 

疲惫不堪,每次在截然不同的风景中,在太冷或太热的交通工具中醒来时,我甚至搞不清楚我正在香港那一个地方、又将要前往那里,伴随住汹涌而来的空虚、沮丧、无助,我强迫自己不要有“如果当初接受了他送我的车子就好了”的想法,我一次又一次和另一部份的自己对抗。 

我一定得认同自己是对的,不然我要如何前进?如何生活? 

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活会让你忘了另一个人——我现在知道这句话是错的。 

我从没有半秒忘记他,我也无法想像忘了他的我会是如何。我没有奢望过这样奇迹般的事。 

半梦半醒之间,我幻想他、有时还真实地感觉他坐在我旁边,把我不住点下的头颅揽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而我感到安全、满足地沉睡。他是那该死的冷气系统下唯一的温暖。 

然后在每次完全清醒时,对JUDE感到内疚……为什么我没有梦到拥抱着她? 

但其实我知道,陆皑是保护我的角色,而我,则要保护她。 

但我本身已经冷冰至极,我快冷死了,我没有丝毫暖意去拥抱她、也不想冷伤她。 

我跟她都较低了生命的音量吧。 

我们渐渐无话可说,我想我们为生活已疲于奔命了。没有了以往朝九晚五,我比别人早起去赶交通,回家之后忙着打客户的每一份计划书,当所有的灯都关掉了,她躺上床的时候,我的书桌灯还亮着,咖啡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烟蒂堆起一座小山,让她孤独睡眠,床位空了一半。 

我很抱歉注册之后竟然比以前更没有时间陪她了,我也欠她蜜月。我很抱歉必须在家中抽烟,我答应过她要戒烟,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将有的宝宝。 

我感到罪过的时候就说服自己,现在做的就为了举办一场令她铭记一生的结婚典礼,她会是最漂亮的新娘,她也将会跟我渡过刻骨铭心的蜜月,我想带她去爱尔兰、布拉格、希腊或任何一个适合她气质的地方。 

我爱她,我深爱她。 

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超越了我自己。 

我记起之前被那男人强暴,那段日子我总是迟迟不换下西装,或索性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躂到深夜,确定JUDE已上床睡了,我才回家。因为我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夏天、而且在家的时候要穿长袖衣物,我更不能解释为什么身上满是瘀伤。 

我们之间的话题渐少、交谈渐少,我有时猜测这是否因为她知道我突然辞职是另有内情、或其实她一直知道我跟陆皑的关系…这样的猜测让我害怕得连指尖都抖起来,却又矛盾地松口气。 

当我喝了过多咖啡时,自个儿在家中找了半小时,最后才找出过敏的药膏。 

当我半夜胃痛想找点热东西吃时,打开冰箱只有蛋黄酱跟几罐快过期的啤酒。 

不知怎样发生的,但就是发生了,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却像两个陌生人。 

直到有一天,我照常在头痛到受不了才爬上床睡觉。我摄手摄脚,像个小偷般小心地翻开被子,钻进去,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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