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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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深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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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茶请安
鼓击五更。陪房丫头春巧凑近喜帐,轻唤小姐起身。今晨要头一回向公婆敬茶请安,不能耽误了。慧珍披头散发,轻手轻脚地拿开搭在自己身上的一条胳膊,揭开被子,小心避着一旁的丈夫,怕吵醒了他。蒋梅鑫睡得很香,身都没有翻一下。

大少爷的贴身丫鬟梅香也紧赶着上前,探手入被,捞出了雪白的贞巾。梅香见上面沾染着桃花一般大小的一抹颜色,方含羞地将其放入托盘中,复命去了。 

慧珍坐在雀闹梅雕花檀香木框铜镜前,盯着里面的女人,有些怔怔。是她,又有些不一样的她。淡白的椭圆脸,细尖的下巴微微前翘。眼泡微微泛肿,却还是碧清的一双妙目。

描眉画眼,梳头整妆。
春巧忙前忙后地打着下手。
不多时,光滑的铜镜里浮现出一个盛装的娇美新妇。

慧珍梳成喜鹊尾发式;绷大红头箍,美人尖位置缀鎏金点翠镶桃红碧玺;发间左右各插三支金鱼摆尾佛手翠玉簪、三支银鎏金梅花簪。

繁饰乌发,越发托得她雪肌丰润。

前面走着二奶奶心腹佣人吴妈,春巧搀扶着新鲜出炉的蒋府大少奶奶紧跟其后。她们穿过藤萝掩映、曲折幽深的小径向老爷房走去。两人一边迈着脚步一边左顾右盼。早生熟悉这里的好!地方大,院落多,不免走失了,可丢不起这个脸!

其实蒋府虽大,布局倒是有条不紊,简洁明了。大少爷梅鑫、二少爷兰轩、三少爷宝松各据一园,名“梅园”、“兰园”和“松园”。三园呈“品”字形镶在后花园内。老爷和两位奶奶居在右侧,同祠堂、正厅、前花园一体,位于前正大门处。

整个园子高墙飞檐、青瓦白裙,大块青石方砖铺地。宽敞幽静又清雅大气。屋宇之间由耳门连接,僻静含蓄,庭院深深。一前一后两座花园里,亭台楼阁、佳木笼葱、山立湖卧,又是另一派精巧秀丽。

慧珍一行穿廊过桥、避山让树,大约赶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抵达堂屋。慧珍跨过及膝的门栏,抬眼望向高堂,见老爷与两位奶奶已端坐其上。她紧赶了几步,屈身跪倒在已备好的蒲团上。鱼鳞裙摆带起了一阵小风。

老爷蒋呈锦须发微白,面色阴沉,不怒自嗔。两条皱纹斧劈一样地深深切入他的脸颊,一看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孤僻人。左手那位体显富态,狐媚单眼。由于脸上肉多,五官活似漂浮起来了,看不清楚原本的样貌。她就是蒋府二奶奶丽娥。右边面容清丽,体型苗条,透着大方干练的是三奶奶好莲。她七年前跟了老爷,至今无出。

慧珍小心从春巧手里接过托盘。里面盛着套丹凤朝阳刺绣绿锦缎的茶盅。慧珍略含下颚,举手过眉,羞涩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爹!”蒋呈锦单手接茶送至嘴边,浅浅呡了一小口,鼻子里哼出了个:“唔。”

慧珍斗胆瞟了公公一眼,看他脸色似有细微的放松,心下便一宽,手脚更为麻利地接着为两位奶奶奉茶。“娘!三娘!”也叫得甜甜的。

三奶奶好莲前手接过茶盅,后手便递过一个红包置于托盘上,朱唇微启:“打今起,都是自家人了。从此忠孝勤奉便是。蒋家高门大户,老爷操持严明,各房母慈子孝,上下浑然和气。嫁进来后锦衣玉食、翠围珠绕的,断无需为一些有的没的自寻烦恼,伤了和气!”

左边二奶奶丽娥嘴角抽了抽,接过话来:“要紧的是赶快开花结果,给娘早添一个大胖孙子,替祖宗开枝散叶。这——才是正正经经地办事!”末尾一字拖长了一拍。叫人听了由不得心里一阵抽搐,想飞去堵了她的嘴巴。好莲面无表情,抬手端茶,不痛不痒。许是听惯了二奶奶讲话的腔调。

沉默少言的老爷蒋呈锦这时倒微微点头,拈须点头说:“你娘说得没错。蒋府什么都不少,就缺了些小孩儿玩闹的嬉戏声!”

慧珍红着脸俯首三拜道:“媳妇记着了。谢谢爹、娘、三娘的教诲!”

三奶奶好莲又说:“好了,早点回去侍奉大少爷吧。他那身子,可得仔细着!前又刚受了风寒,要精心养着!老爷已经特许了他今早不用一道来,你就自己独个回园吧。还有,如有那什么不懂的,可指使丫头来问一声。”

慧珍再次躬身谢过三奶奶。她面朝二奶奶,想看看婆婆还有什么嘱咐的,却见她脸露倦意,强忍着呵欠,不耐烦地扭着身子,要起身回屋了。

慧珍主仆便告退。恰巧这时,一男扑打门角拐进来朗声通报道:“老爷,林城张大老板及小姐来访,在正门偏厅候着呢。”

众人一听,有些愕然。


  留洋小姐
慧珍二人出门上了游廊,往后花园赶。忽听一阵笑声从前门那边的小花园传来,清清脆脆,声声宛若黄莺啼唱。这分明是年轻女子的笑声,却是令人侧目的高音。全然不是一般女子笑不露齿能发得出来的。 

慧珍生了好奇之心,当下停住脚步,反转身来凑近游廊木栏,临着莲花镂雕窗格子举目远眺。

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嘻嘻哈哈”地从前门屏墙处绕出来,冲进了花园子。只见她高挑的身段裹着一件泥金缎厚棉旗袍,外罩金红色华丽长毛大衣。她的乌发像春卷一样地蜷缩起来,垂挂在两耳旁一甩一荡。人生得明眸皓齿。一双挑眉秀眼正神气活现地动着,四处打量着园里的景致。

她显然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新鲜。她单挑着一根纤纤食指,上下左右地一通指点,神采飞扬。她后面紧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时髦的墨镜,身穿灰色绸缎暖袍,也披着一件长毛大衣。他光溜溜的头发一溜地从脑门往后梳去,在背后垂着一根灰白的细辫子。他提着一根戏珠龙头乌木手杖急切地训叨着:“哎!云儿!云儿!哎哟喂!就该把你给捆在客栈!偏要随爹一起来。”

“爹!我们不是早说好的吗?云儿要先亲眼看看,要是他长个歪瓜裂枣或是粗俗不堪,我可不答应!你女儿生得这么好,不能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了。”

“说好的!说好的!你就是不信爹的话,爹还会骗宝贝女儿不成?可是你也不要在这里横冲直撞嘛!乖乖!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快跟我回房。还有小声一点,全家人都快给你闹出来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云儿不过是没看过这么大的宅子嘛,跟我家的公馆完全不一样。爹爹不要再叨叨了。不然云儿马上乘了大船,再留洋去英国,找一个全身长毛的洋鬼子嫁了。到时候生一堆小猴子外孙,看你怎么办?”

“哎哟喂!快闭嘴吧我的小祖宗!爹爹斗不过你。爹爹认输,我立马躺这儿死过去了,你才甘心?”

慧珍听了那父女俩的对话,感到十分惊奇,又有那么一点点趣味。旁边的春巧瞪目张嘴的,也看入迷了。她疑惑地问慧珍:“那个小姐说的是什么啊?人怎么能生出一堆猴子呢?”“啊?……喔!……这……。”慧珍支吾着回答不出。自己居然偷听人家讲话,还立这儿半晌了。

恰巧三奶奶扶着老爷出来迎客了。慧珍吓得推了春巧,飞快地自月亮门穿进后园子。

这边的小姐也被她爹终于推回了偏厅。

“张老板久等了!”蒋呈锦跨着大步踏进偏厅;冲张老板拱手作揖。三奶奶也令人换过热茶。

“张老板这趟来是……?”

“这个,这个——。”张老板吞吞吐吐地回答着,抬起右手摘掉了脸上的墨镜。这寒冬时节,他的额上竟蒙了一层汗。现在可以看清楚他的脸:一道赤色的疤痕蚯蚓一样地从右眉上方爬到左眼角,显得匪气十足。

“是这样的,前月贵府二公子到寒舍提了亲。敝人当然是满心欢喜,一口应承。只是不日前小女刚从西洋留学回来。呃……,想瞻仰瞻仰贵公子的风采。所以不才今日带她前来府上,敢请蒋老爷准允!”张老板总算把话抖利索了。

蒋呈锦双眉紧蹙,沉吟不语。这实在是不合规矩,违了礼法。按理他应果断拒绝,只是自己的二儿子素来是个狂放不羁之人。这门亲事并不是父母之意,也非媒妁之言,而是二少爷自己挑的。说是因为看中了张老板在林城的势力,对蒋家以后在林城的发展更为有利。

这林城自古民风彪悍,匪气顽固。当地人靠山吃山,往往在地势险要的交通咽喉之处,打劫过往的商户。经常弄得那一带鸡飞狗跳。虽然蒋家已经吃通了那条路,并没有什么麻烦。但二少爷这次联姻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蒋呈锦虽然看不上这个半路发家,背景有点不清不白的亲家,也由得儿子闹去。

如果冒然拒绝了张老板的要求,不小心生了什么事端也麻烦。再说以后成为亲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如顺水推舟也不会伤了和气。

蒋呈锦正在掂量着拿主意,却见张小姐站了起来。她曲膝覆手向自己到了个万福:“蒋老爷好!蒋夫人好!我就是张佩云。上门打扰,还请见谅!佩云没什么过分的请求,只跟二少爷见个面,闲聊闲聊,双方就可以明白合不合意。可能老爷夫人第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有些不解。可是那西洋男女都是婚前自由恋爱。京城、上海一些大城的年轻……”

“云儿!住嘴!长辈谈论,你来插什么话?老爷,三奶奶,见笑了!敝人就这一个独女,从小娇惯,被宠得没边了。她仗着喝了几年洋墨水,就敢在人前卖弄。不才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张老板及时打断女儿的滔滔不绝,又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来。

蒋呈锦和好莲坐一旁,被张佩云的一席话弄得一楞一楞的,此时听张老板开口,才回转神来。好莲看老爷递过来的眼色,心里明了,便说道:“张家小姐真真好爽快!不愧是开过眼界的人。我们都旧式得紧,不甚了解这年轻男女的事了。也管不了。不过,巧得很!二少爷刚去了那个上海大城办事,一、两天回不来的。张小姐也必知晓这路途遥远。所以让张老板和小姐失望了,这趟可能白跑了。”

佩云灿烂一笑:“那没关系,我下次再来。什么时候二公子回来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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