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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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笙歌-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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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好巧,为什么不叫‘玫瑰’?”我挑起一道眉毛问。
  “不知道呢,”他低头笑,“也许漂亮的中国女孩都叫‘蔷薇’。对了,蔷薇,你是否有混血?”
  “我?”我指指鼻尖,“我父母都是百分百的中国人,且我出生在中原,别说外蛮,连异族的血统也不可能有。除非你指的是我过于高挑,不过我想是因为我大学是在欧洲读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了奶酪起司,不知不觉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我的身材在欧洲人里面也算是高的呢!”
  女侍端上了奶红茶,他亲自倒给我,将我照顾得十分周全。
  “谢谢!”我说,真心诚意的。       
  他突然低下头,道:“蔷薇,我看到你时大吃一惊,以为你就是……想想又笑了,若是还能见到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会这样美丽。但是我记得她,记足一生,那信念就像宗教般强烈--总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得再见她一面。”
  “你与她之间,是什么样的故事,讲给我听可好?”我好奇地向前探探身子。
  他略呆了呆,即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那年我大约十六岁,或者十五……”
  我忍不住笑起来。
  “为什么发笑,我的蔷薇?”他好脾气地看着我,“是否你们认为这样太早,很值得嘲讽?”
  “才不会,”我啜了一口奶茶,“我是觉得太晚,十六七才春心萌动……”
  他抬头看看我,笑起来,道:“那你的初恋是多大?”
  “五岁!”我得意地宣布。
  “五岁就知道爱人,真了不起!”他显然不相信,“是怎样的小男生?”
  “是我幼儿园的同班。”我有点腼腆。
  “哦?”这次轮到他好奇,“那人可是和你一般年纪?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听到这个问题我有点懊恼,说:“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呢,阁下!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并不是个出色的男生,三岁看大,即使五岁的小男生也有很抢风头的,但他既不能歌善舞也不活泼可爱,所以并不被老师和同学所重视,但我独独中意了他--是不是因为他的某些方面和我很像?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我也说不出来。”
  “他如何回应你?”他似乎很感兴趣。
  “他为什么要回应我?”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没告诉他。”
  “你难道就一直什么也没说么?”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握我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没有,开始是没有机会,后来是没有勇气,等到可以说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我低下头,“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除去我的工作,我对日常事物一概白痴,甚至不大懂得和人交往……”
  “不,你才不是!”他拉拉我的头发,“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孩。”
  “谢谢你的恭维,虽然我知道言过其实,但我还是愿意照单全收。”我笑起来,“还是说你的故事吧,我的故事再多一百个都是这样惨淡收场、无疾而终的。”
  他看着我,微笑起来,道:“谁错过了你,那真是可惜,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面孔之一,你这样的美丽女孩应该属于上帝的杰作,平时不大容易被人遇到,而我有这样的荣幸可以在一生中见过两次,又有什么遗憾呢?”
  “真有这么像么?”我也好奇起来。
  “即使是我的回忆美化了她的容颜,但是你蔷薇,你有着最精致的脸孔,像提香笔下的诗琴女,传统而东方的鹅蛋脸、轮廓分明的五官、迷惘而沉郁的圆眼睛、精致而略带厚重的嘴唇、瓷一般的肌肤,那种不透明的白,比起欧洲女孩只有更好看……怎会有这样的面孔呢?你真是叫我迷惑……”他注视着我,真挚的感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侧了侧脸,问:“后来怎样了?你们为何分手?”
  他叹了一口气,眼睛转为黯然的深蓝色,这使我知道,即使多年以后,想起了她,他还是痛苦的。“她比我大几岁,家里环境并不好,父母开一家小小的中式快餐店,所以她的教育程度并不高。我俩的家人都十分反对我们来往,但我们依旧偷偷约会,每一刻都在享受这种浪漫的痛苦……十八岁那年我去法国求学,约好至少一个星期一封信,不久我知道她父亲去世了,但当时我在中考,不能赶回去,然后她的信就渐渐少了……第一年学期结束,我的同学们都商议着结伴去旅游或者找实习,我则第一时间飞回去见她,但她已失踪了,那家快餐店也顶给了别人。我发了疯一样到处打听她的消息,然而……”
  我静静听着,并没有追问诸如:“那你如何与现任妻子结的婚?”或者尝试安慰:“她现在一定过得还不错……”我是个很现实的人,知道不管怎样人都要活下去,并不会因为单个人或者单件事而改变。且我生性静默,没有多少好奇心,别人说多少,我知多少。
  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永远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我知道有的大使出门从不带手机,但他似乎是一个例外,我很少看到这么任性和孩子气的外交官--他的秘书在做什么?但是我没有说话,我是一个多么值得称许的冷静的女人。
  他答话时显得敷衍而不耐烦,说他此时正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有空的时候会打过去(他在说谎,我觉得他才不会打回去)。我的听觉很好,可以听见手机里的漏音,那是个女人,声音介于年轻与不年轻之间,温婉而略带哀求,但格外动听,仿佛一朵花,知道自己要凋谢了,所以特别卖力地灿烂。他同样邀约了其他女人么?我没有不悦,相反充满了同情--这个女人是谁?她在做什么?是什么让她沦落至向一个男人苦苦哀求一句不兑现的谎言?但我并不置评--人家的事情。       
  “蔷薇,刚才是一个翻译打电话过来,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一个电话--真要命!因为我们曾用她做过翻译,她就一直以为有机会……”放下手机后,他紧张而仔细地向我解释,生怕我会错意的样子。但他的这种解释是多余的,越解释越显得他心虚。
  所以我平静地摇摇头,说:“没有关系,是谁打给你都没有关系,并不用特意告诉我。”
  “蔷薇,我只是不想你误解。”他急起来,是真的着急,一头一脸的汗。
  (宝玉说:“妹妹若是相信我,我立时化了灰都是甘愿的。”)
  我怎会为了一通小小的无名电话而误解他?我若是要误解,何止这一点点事情?然而换一个角度,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评判他--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来自两个国度,说着两种语言,受着迥然的教育,从事不同的工作!他过去的生活和我有什么相干呢?无论是别人伤了他的心,还是他伤了别人的心,我又有什么能为呢?我根本不了解他,就像他不了解我一样。
  “蔷薇,你说话啊!”他捧起我的脸,满面惶恐之色。
  我的好教养使我不忍心拂他的面子,半开玩笑道:“说不定人家喜欢上了你,故意找机会接近呢!可是你看,你这样不负责任地粉碎了一颗女人的心!”
  “如果是那样,我也没有办法,”他冰蓝色的眼睛非常坚决,但是让人不寒而栗,“我的心中只有夏日的蔷薇,无法顾及那么多人的情绪!”
  他这样直白,使我非常吃惊,但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男人对于自己不喜欢或者不再喜欢的女人是如此的残忍和冷漠,好像德国影片中的盖世太保。那我呢?难道我的价值和存在会依据他们的一时情绪?而他们的情绪,又会持续多久?有朝一日,当他们不再爱我,是不是会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这样肆意地践踏和嘲笑我,将我说得如此不堪?我还没资格当一个翻译,我只是一个卖饰品的女人!我想起了老舍的小说《小麻雀》,那是我小学学过的一篇文章,说一只被人驯养熟了的小麻雀,又被恶作剧的小孩折脱了翅膀的故事--他人即地狱!老舍的悲剧文章都让人哭泣,而以这篇为最!“……所以它爱人,又不完全信任……它被人毁坏了,而还想依靠人,多么可怜!它的眼带出进退两难的神情,虽然只是那么个小而不美的小鸟,它的举动和表情可露出极大的委屈和为难……对它自己对人都没有信心,而又愿得到些依靠……”为什么我会想起它?难道我觉得那个陌生的女人是小麻雀?或者我在以小麻雀自比?觉得在冷酷的男人那里,女人都是只生死未卜的小麻雀--被甜蜜的爱情豢养熟了,有朝一日,又被残忍地伤害,除了怀疑什么也不能做!
  但我实在不该这么自怜,男人和女人间,原本就很难真正互相了解,男人的无心会被女人疑惑和质疑,女人的虚弱在男人眼中却显得矫情和无用。然而换一个角度,人与人之间,也根本缺乏沟通的可能!但如果这就是事实,上帝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嘴和耳,让我们去听、去问、去感知和去误解呢?而比这个更痛苦和无法理解的是,他还给了我们一颗渴望理解又害怕孤独的脆弱的心!我无法理解上帝的用意,就像我无法理解任何人!
  我黯然至极,垂下头,甩开了他的手。
  他察觉了,微微一愣,道:“蔷薇,你的情绪真是无常,一定有很多男人在你这里碰了钉子。”
  被他这样说,我也为自己如此明显的表达而感到不好意思,不由地辩解道:“不、不,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呢,阁下,并没有那么多好心的男士送上门来给我糟蹋!我哪有这么大的魅力?”
  “蔷薇,那么你理想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原谅我的好奇心,但是有时我会想起这个问题,什么样的男人可以配得起我夏日里的蔷薇呢?或者说我是嫉妒了,因为我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克努得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
  我的眼眶蓦地有点湿润,他就这样简单地划清了我们之间的界限,他无疑是个聪明的男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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