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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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再见-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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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农” 
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故意地想逗她多讲话:“我为什么不应该知道?” 
“你?”她支起筷子,似乎在想一个恰当的词:“你不是外国人么?” 
轮到他哑然失笑:“车镜明,你用词不当。” 
是,的确用词不当。她想想换了个说法:“谁教你的?” 
他忽地沉默。她的眼睛,本来亮晶晶地盯着他,忽然的,一下子,像是明白过来了,带了点慌乱:“对不起。” 
他笑笑:“车镜明,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是餐厅的一楼,窗口正对了花园。花园的中央,是个小小的荷塘。荷叶已经快枯萎了,像倒颓过来的伞,一把一把无力地扣在水面上。 
“车镜明,你听过这句诗么?” 
“什么?” 
“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小时候,那个人会教我读《红楼梦》。后来,从训练营里逃出来,看到那个我曾经以为的家,人去楼空的时候,忽然地,就想起了这句诗。” 
她看着他:“我听过。”想了想,慢慢地念了出来:“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不是残荷,是枯荷。曹雪芹在这里改了一个字。”  
   
 一百九十八 
秋阴不散霜飞晚。 
是,又有凉意了。一到秋天的时候,就会有一场很漫长的秋雨。一层一层地凉进去,于是就一层一层地加衣服,把那些一层一层的凉又翻转出来。 
曾经也有胖胖的中年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海边。 
两人望着窗外的小荷塘,良久她开了口:“这首诗,是信周刊死去的总编送给我的。” 
心脏,怦地跳动一下。飞快地想起来,是,总编在死前是要求见她一面。脸上却还是很平静:“他送了这个给你。” 
“是。我当时还在想,他是不是写错了,为什么把残写成枯呢。总编说:信周刊经此一劫,差不多也算是灯尽油枯。我还以为真是这个解释。” 
“残比枯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若枯了,如何还能听到雨声。” 
他看着她:“车镜明,你话里有话。” 
她承认得倒无比干脆:“是。” 
“你还是要我放过信周刊?” 
“不是。”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赵见反而一怔。 
车镜明倒又笑了,唇角浅笑盈盈流动:“想听理由吗?” 
他紧盯着她。 
她叹口气,弯起纤长的手指:“很简单。第一:你不会同意;第二:简文不会同意。好,完啦。” 
她每次说“完啦”的时候都干巴巴的。但尾音却收得极快。对方若反应慢点,脖子还伸在半空,她戏却早已演完。 
“就这么简单?” 
“不够吗?” 
赵见想了想,忽然伸手将她面前杯子拿开。 
“干什么?” 
长长的眼角向上挑了挑:“说实话。我还是担心你会猝不及防地泼我。” 
她的拳头握了握,像是又好气又好笑:“泼你,有用吗?你不是同信周刊都快谈好了吗?” 
他怔了怔,沉呤几秒:“你怎么知道?” 
她又扁了扁嘴:“报纸上说会有新兴的神秘势力进入信周刊,不是你们会是谁?简文那个,嚷嚷得天下都知道了。” 
赵见微笑了笑:“你不怪我,我就松口气。”将杯子又放回了她面前:“目前,其实只是达成初步协议。真要签字,还得慢慢来。你知道,信周刊里也有那么一部分不待见我们的。尤其是那个叫什么高飞的,影响很大。” 
她喔一声,捧起杯子。 
赵见看着她,还是笑笑的神气:“其实说起来,都是你干的好事。本来总编的关系,我们跟信周刊走得还蛮近的,结果,亲爱的车小姐,你就是那个小孩子,非要把皇帝没穿衣服的事实说出来。”后面的声音忽地低下去:“明明,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她捧起杯子喝水,像是完全没有听清楚,只愣愣地啊了一声。 
 出了餐厅。 
赵见看着她:“我送你。” 
她笑得还是有些俏皮:“我会开车。” 
他叹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披肩。动作很快,快得她来不及躲闪。 
“那我先走了。” 
她挥手跟他再见。 
赵见上了车,却没开动。看她的车在前面消失,稍一沉呤,拿起了电话。 
“大伟,下午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墓园。 
秋天了,有很多的白菊花。 
墓碑上的人胖胖的,戴了金丝的眼镜,笑得有些慈祥。不知为什么,车镜明脑海里忽然跳出一幅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空旷的山谷中,像是传来了他的声音: 
“《红楼梦》中有一句话,不知车小姐听说过没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慢慢的:“我这一生,都在这样做。” 
赵见,总编他,其实也很喜欢《红楼梦》。 
还有,你不知道,其实我跟薛姨,经常也会唱《红楼梦》中那一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 ,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 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正在开车,电话响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伴我多少年风和雨。 
轻轻的,似乎她身边还有空旷的风声:“子池。”却忽然又笑了笑:“我该叫你小岳还是小赵?” 
他深深地吸气,抬起头,有什么东西似乎马上就要涨出眼眶:“都好。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 
她在这边也微微仰起了头:“我记得,你说过:车镜明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对不对?” 
“是。” 
“可是我忽然很想无理取闹,怎么办?” 
电话忽地沉默。 
她似在那头轻轻的微笑:“我真的很想很想无理取闹。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凭什么?为什么?我们就老了。” 
猝不及防的眼泪全冲出来,倒灌了一脸。一字一顿:“那你也还是车镜明。” 
沉默。良久,听到她的声音:“谢谢你。”  
  
 一百九十九 
银杏叶又黄了。跟旁边的梧桐正好成了对比,一个是真正的黄了,颜色在叶子上浸润了进去。一个,则真的失去了生命,枯了。 
戏院里的学生们也暂时中止了排练,在戏台上撒着欢,碰起一大把一大把的叶子往空中撒,往人身上撒。薛清芷先是喝止几声,后来却也忍不住唇角一挑,笑起来,随了他们。偏头看见坐在一边的胡伯,捅捅他:“拉一曲来听听?” 
“你想唱什么?” 
丢过来的,是盈盈眼波。薛清芷抿嘴一笑,却已飘然上台。毕竟是做过刀马旦的人,纵使老了,一抬手,一展眉,那姿态也漂亮得紧。 
胡伯的琴声响了起来: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没人管。 
我一心,只想 
王宝钏……” 

秋日的天,总是比较高的,一树一树的银杏叶伸展得也格外舒畅。金黄的叶,衬了蓝色的天,配了胡伯的胡琴声,倒像是有水流从天上悄无声息地下来,在人脚边缓缓流淌。车镜明推门而进,那水流便漫到了她的脚边。 
台上薛清芷显然也看到她了。忽地便一声长喝:“来者何人?” 
车镜明身板下意识一直,双手一抱,朗润得天高水长:“无来路,请归处。” 
银杏叶铺满舞台,枪花中一片金黄,欢闹的学生们反应过来,忽都爆发了热烈掌声。  
  
 电话又响了。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但她知道对方是谁。赶紧地接了,却下意识地低了声音:“高先生,请你约个地点。我随后就到。” 
放了电话,却没动身。胡伯还在拉琴,薛清芷却已从台上下来,笑盈盈地又重新坐在胡伯身边。孩子们在阳光与银杏叶中,又开始打闹。 
“银杏叶可真漂亮。” 
薛清芷笑盈盈地:“那是。胡才子做园丁还是不错的。” 
“薛姨。” 
“嗯。” 
“我曾经认识过一个朋友。她笑起来,跟春天刚发的叶子似的,水汪汪的,也很漂亮。” 
“是吗?跟我家明明混一块的,肯定都是些体面大方的小姑娘。” 
她忽然地就一阵失神:“薛姨,她死了。” 
忽地静得一静。薛清芷的手伸过来,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 
“明明?” 
她微抬了头,专注地看着天空:“薛姨,我只是忽然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胡伯的胡琴声不知不觉中已改了调子: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 
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 
你想做的戏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 
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 
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 
或台下我我 
不是我跟你……。”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胡伯,薛姨。其实我好像也不是太难过。  
  
 英氏。 
落地玻璃窗外,也可以看到银杏树,漂亮的银杏树,一树一树的全黄了。 
英先生走了进来:“大伟过来干吗?” 
赵见没吭声,却忽然的笑了笑:“今天,车镜明约我吃饭。” 
“明明又要骂你什么?” 
赵见不为所动,还是带了奇怪的笑意:“她说,不反对我们收购信周刊。” 
英先生坐了下来,顺便给自己点根雪茄:“有点意思了。” 
 “是,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英先生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你要的那几个人,我都给找齐了。” 
“他们有兴趣?” 
“当然有。只是还有点动摇。主要是那个高飞,有点棘手。” 
“独木难支。”换了话头:“简文这边呢?” 
“什么下三滥手段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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