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闲闲的:“我没想到她这么胆大。好在有七叔,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七叔笑得一身肉都在抖动:“真要借你吉言才好。”
“什么借不借的?前段时间传你病得那么凶,不也没什么事。”
七叔脸色微微一变,却转瞬又哈哈一笑:“那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天真要收我,也得花点力气。”
语气中忽似有些狠意。
赵见却浑然不觉一般,向门口招手,有人过来,小心翼翼地奉上一尊玉佛。
赵见淡淡的:“从那边请的,给七叔送病。不过只怕是班门弄斧。”
七叔不由又哈哈一笑,笑得却有了些得意:“老赵,你真抬举我。”
赵见还是微笑得很诚恳:“实事求是而已。不管正门、偏门,七叔哪项门路,不是得心应手。”
七叔笑着摇摇头,正要接过那玉佛来,不知为什么,却一下子没抓稳,那玉佛从手中坠落下去,落在青石地板上,断裂开来。
变故忽如其来,连赵见也不由变了脸色,厉声:“怎么端的?”
那捧玉佛的人早已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如土色:“赵总,我,我。”却是怎么也成不了调子。
七叔不说话,一张脸忽也阴沉如水,象是沉思。
她自然也是一怔,下意识低头去。有碎片溅到阳光下,白花花的一片光。光得有种忽然的冷,很好,反而让人更清醒。
那人还是跪在地上,筛糠般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骤然静寂。
她却开了口:“七叔,你看,佛光普照,是替你挡劫呢。”
不约而同地朝地上看去,是有白茫茫的光。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七叔忽然大笑,一边笑一边却鼓了掌:“车小姐,说得好,说得好。老赵,你这礼,原来是替我挡劫来着。”
挡劫?
赵见望向她,似也松了口长气:“七叔,对不住,怪我没教好下面人。”
七叔笑得却似很释然了:“算了算了,车小姐说得多好,有打劫的,自然就有挡劫的。天意而已。”
一百六十七
吃完饭,七叔一直亲自地送到门口:“车小姐,明天我安排你进山。”
上了七叔派来送他们回酒店的车。车窗外,有很长的海岸线,赵见本来一直没作声,却忽然开了口:“下去走走吧。”
鬼使神差的就下去了,海浪、沙滩。
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搂住了她的肩,看似很自然,暗中却很大的劲,她完全挣扎不动,得寸进迟,连脸也凑了过来。
低低的,象情人的耳语:“别动,有人跟着。”
背心忽然一冷。
两人随便找了家酒吧坐下来。
一切,似乎都有些隐隐的不对劲。
服务生端了饮料过来,很礼貌地欠身低声:“车小姐,你的咖啡。”
车小姐?
这么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服务生?
一怔,猛地抬头,那服务生却象是什么也没发生,放下找回的零钱,一鞠躬离开。
很整齐的两张小钞。
晕暗的灯光,看得到钞票上面有字:“请你离开。”
有鸡皮疙瘩爬上来,密密的一层一层。
不由得把眼光投向赵见。他却是闲闲的,象是什么也不知道,很认真地看着台上,台上,竖起了钢管,有舞娘高高地抬了腿,绞缠在上面,疯狂的扭动,而随了有节奏的音乐,一层一层的衣服被一把一把撕开,抛出来,有人尖叫着,在台下疯抢。
有白花花的肉体走下台来,在各张台子间游走扭动。最后过来,停留在他们的台子前,抬腿上了桌,却俯身跪下来,勾起赵见的下巴,轻轻的扭动着臀部。
她只好让开一点。
赵见微笑得还是很从容,拍拍那人的脸,掏了一把钞票出来,塞进那人的胸罩。那人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随了音乐的节奏,一个漂亮的翻身,滑下桌子去了。
闲闲地回过头来看了她:“怎么样?”
她淡淡的:“身材挺好。”
赵见笑笑:“吃这行饭,对身材要求其实很高的,跳得也必须不差。”
他没注意到钞票上的字么。她不是来跟他讨论YANWU女郎的。
只淡淡噢一声。
赵见却不放过她,往后一躺,闲闲的抱了手:“车镜明,别把自己装在自我世界的套子里。”
什么意思?
想吵架?
她本来就正在焦燥中。
偏偏他盯着她,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下去:“车镜明,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与白。多了解不为人知的一面,才有资格谈人生,否则,做不了一个好歌手。”
他在教训她吗?
开口,很冷:“赵见,我的人生,与你无关。”
他只看着她,摇头微笑:“车镜明,那只是你的一相情愿。”
忍不住抓紧了咖啡杯,手头却忽然一空。竟生生被他劈手夺了去。偏偏赵见还是看了她,淡淡的微笑:“对不起,我实在怕你再泼点什么东西到我脸上。”
终于咬牙切齿,她实在保持不了镇定。
唰地起身,抓了手袋出去。
他没追上来,只听到他慢悠悠的声音:“单身女子,选点热闹的路走。”
忍不住一脚踢了凳子,扬长而去。
出酒吧。
好在这里离酒店已经不远,决定走回去,长长的海岸线,迎了海风散步,也很让人清醒。
那个送咖啡过来的服务生,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出现过。
到底是什么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叫她离开。
心忽然开始跳动,跳动得眼中发酸。
这里,肯定有一个她熟悉的陌生人。
“海里好不好玩啊?”
“好玩。”
扬了头,就让海风吹得头发乱乱。
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答案之前,她绝不走。
忍不住走下沙滩,是细细软软的沙子,细腻的埋进脚心,细腻得忽如其来的想哭。而渐渐的灯光消退,是黑沉沉的大海,卷了手在嘴边,多想迎了海风呼喊:
“岳子池,岳子池。”
“我在这里,我来看你。”
“我是明明,你的明明,明明来看你了。”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喔 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 哪一个人 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喔 原来你也在这里”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不可以我一回头,你就笑嘻嘻地看着我,喔,明明,原来你也在这里。
心口开始痛,原来最想唱的歌,象水草,都一根一根勒进心底。
一百六十八
酒吧。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就有女子袅袅婷婷地过来,走到他身边。化了浓妆的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指指胸口,向他比了个手势。
是刚刚跳舞的女子。看到是他,笑得甚是开心:“多谢老板,出手大方。”
他眉眼轻抬,也跟了微笑:“那你要怎样谢谢我?”
语气就有些轻佻。
那女子直接地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怀里,她随随便便地披了件衣服,却故意地敞开着,是温热而丰腴的身体。
“这样好不好?”
他摇头:“不够好。”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流荡:“你还要怎样?”
手心被他轻轻一碰,已多了厚厚的钞票。
还是灯光、黑夜、海浪。
心痛慢慢散去,却有冰冷的思绪象线一样,一根一根地被牵出来。在绕了一圈后却又回到刚刚酒吧里,那两张整整齐齐的小钞上。
“请你离开。”
是小小的、繁体的汉字。
繁体?
忽然的一激灵。谁还会使用那些繁体汉字。黄叔说过:山林里的那群人,他们都是军人的后代。
蓦地起身,她要回去酒吧。只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位服务生。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却有懊恼狠狠地起来,最初看到这钞票时,她就应该想办法接近那位服务生的,为什么要下意识地想去征询赵见的意见,又为什么这么容易地就被他激怒,结果生生地耽搁了时机。
车镜明,你怎会这样不冷静?
好在,这里都是通宵营业。
大步踏进去,仍然是激烈的乐点与艳舞。往刚才坐的台子一望,却已换了人。
赵见,竟然不见了。
忽如其来的呆了一呆。这个陌生的城市,又只有了她一个人。暗夜里,却似乎处处危机四伏。
“明明,发现不对,别死撑,立即逃掉。”
逃掉?
有冷冷的笑容起来。他走掉,又有什么关系,来的时候,她不也就是一个人。
正要另找张台子坐下来,忽有人过来,挨她很近,低低的声音:“车小姐,是吧。”
又是,车小姐?
微微一怔,面前的人,是很年轻的男子。有一张晒得黝黑的脸。
“有人要我们来接你。”
接你?
是谁?
心头跳得一跳,却没动,坐了下来。沉吟地看着他,慢慢地开了口:“你们,是什么人啊?”
那人也坐了下来,态度很礼貌:“是车小姐曾经的熟人。”
熟人?
看她低头沉思,似有点迟疑,那人笑了笑:“车小姐应该知道他是谁。”
她又不说话了,象是在认真思考:“你说七叔?”
面前那人怔得一怔,却很快恢复镇静:“不是。”
她就浅浅的笑了,然后,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对不起,那我好象就没什么熟人在这边了。”
不看他们了,招手让服务生上饮料。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车小姐?”
她开始下逐客令:“对不起,我也不认识你们。”
清楚地看到那人同身后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下子变了脸:“车小姐,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
还是很低的声音,她大脑却在刹那间一片空白。
那人的手似乎无意地搁在台子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袖筒里黑漆漆的枪口。
只听得到她呆呆的声音:“你知道我是七叔的客人吗?”
那人忽然奇怪的笑了一下:“车小姐,请你起身。”
看样子,逃不过去。
她慢腾腾地站起来,却忽然似乎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面前那人皱了皱眉。毕竟是女人,很难有在黑洞洞的枪口下还可以保持镇静的,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