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仍是不紧不慢:“戏是真的好看,就不知还有没有下一出?”
林向晚笑笑:“不知道吧,这种穷酸文人的戏,总是不被人待见的。”
赵见也笑笑:“什么穷酸不穷酸、文人不文人的?开场的那段小丑戏很有意思。所有人都在扮木偶,被绳子提了跳舞。现实中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向晚再笑笑:“是吗?我倒不喜欢。可能现实中作木偶太久,反而不想认命。”
他再笑笑,握手道别。
望着他的背影,英先生回过头来摊摊手:“这老狐狸,看样子早猜到是我们布的局。”
赵见淡淡地:“猜到又怎么样,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聪明人当然就应该把它吃掉。”
英先生眯起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缆车:“吃掉?看上去,林向晚可不愿意吃别人煮的饭。”
“他要破釜沉舟,不代表其他人喜欢山穷水尽。”
“你的意思?”
“林向晚只是海纳的一个股东而已。”他再沉思地笑笑:“其实,林向晚这人,还真讨人喜欢。我倒有些迫不及待想看,接下来他会怎么应对。”
长长的小巷,有足球骨碌骨碌地滚到岳子池面前。
有清脆的声音在喊:“叔叔,请帮我们捡一下。”抬起头,几个孩子远远立定。
推开门,一刹时,忽地好像回到了童年,几个人叠了腿唱:“劈里啪啦炒白菜。”
黄叔一个人端坐在小小的电视机前,摇头晃脑地跟了电视唱戏: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没理他,自顾自地又唱了下去:
“良夜迢迢,良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渡重关,我急急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这路途遥,我心忙,哎呀,又恐怕人惊觉。也吓、吓得俺胆散魂消,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
是他从小到大听熟了的《林冲夜奔》,以前没觉着怎样,今天竟跟着听出了神。
黄叔戏瘾过够了,才看他一眼:“你来干什么?明明呢?”探头探脑地:“咦,你们的恋情不是公开了么?正好大大方方地出双入出了,怎么不带她来?”
岳子池苦笑。
黄叔啪地一个粟子敲过来:“你小子愁眉苦脸干什么?老子从小到大养的又不是河马?不就给人背后捅了刀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捅死,就算捅死了,记住,也给老子死得好看点。”
岳子池这次倒微笑了:“黄叔”
黄叔倒是一愣,这小子忽然对他这么温情一把实在让人吃不消。
岳子池慢慢地说了下去:“你把我教得真好。”
黄叔想再给他一巴掌,却给不下去了,嘟哝了转身去冰箱拿啤酒:“你小子什么都不好好学,成天学得跟人阴阳怪气乱讲话。”
岳子池趴了桌上看他,黄叔拿了啤酒转身过来正碰上他的眼神,却又是一怔。岳子池却开口了:“黄叔。”
黄叔也坐下来,大力地用牙咬开啤酒瓶,不看他的眼睛,却大声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到底是什么人?”
“不懂你说什么。”
“我的父母呢?”
黄叔的手猛地一抖:“死了,不早告诉你死了。”
“我的七大姑八大姨呢?”
“都死了都死了。”
岳子池趴在那里,却微微地笑了,竟有些孩子般的天真与狡黠:“黄叔,我知道你在骗我。从小就知道。”
黄叔忽地酒瓶一顿:“骗你又怎的?”
桌上的灰尘似也扬了起来,狭窄的房间里,有浑黄的光线蒙蒙地照亮了屋内的尘埃。
岳子池懒懒地笑笑:“其实,他们是死是活的确与我都没有关系。”他伸出手,扶住黄叔的酒瓶:“自始自终,我只当你是老爸。”
爸爸。
两个人忽然地都红了眼眶。黄叔沉默下来,仰头喝下一口酒。
“不,我不是你老爸。”
他顿得一顿:“你老爸非常、非常了不起。”
他的眼眶忽又要红了,仰头再喝下一口酒,伸手向天花板一指:“你只要记住。你爸爸,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电视机里那苍茫的唱腔幽幽地传出来:
“良夜迢迢,良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渡重关,我急急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这路途遥,我心忙,哎呀,又恐怕人惊觉。也吓、吓得俺胆散魂消,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
还是小巷,有浑黄的阳光。
岳子池走出来,站住,抬头看天。耳边响起的是黄叔一字一顿的声音:“你只要记住。你爸爸,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他忽然回头,远远的门口,黄叔本来靠了站着,看到他回头,却一下子就闪身进去了。
岳子池眼中有点酸酸的,却微微地笑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个曾经很熟悉的声音。
岳子池一句一句的听。
然后,他静静开口:“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八十四
咖啡馆。
岳子池沉默地望着面前胖胖的的男人:“我想,你应该有很好的理由。”
那胖胖的的男人笑了笑,打开公文包,递过一张纸来,是一份验尸报告。
岳子池只溜了一眼,心跳忽然加快:“怎么弄到的?”
胖胖的的男人笑笑:“很简单,自杀的人其实也会作法医鉴定的。只是,大多人忙着死亡带来的噱头,而忽略了研究死亡本身。”
岳子池心头一寒:“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看看可不可以帮到你。”
岳子池忽然想笑,将报告推回去:“你应该很清楚,叶思琪死前是否吸食过毒品,与我和明明是否清白无关。他们会说那是因为我们害她得了抑郁症。”
胖胖的男人看他一阵,指指窗外:“小岳,看窗外。”
窗外,除了行走的人,什么也没有。
胖男人笑了笑:“看那些宠物狗。”他慢条斯理地:“它们已经习惯被人牵着走了。”
岳子池一怔抬头。
胖胖的男人回过头来直视着他:“明白了?”他不动声色:“我记得给你们上培训课时,曾经讲过,在虚假的事实面前,最好的媒体应该怎样做。不是去辩解、去澄清。而只是让大众明白,那个说话的人完全不可信而已。”
岳子池背脊忽然僵直。
胖胖的男人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小岳,从这份报告来看,东方仍然在使用毒品。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我还以为经过你那件事后,他们会收敛一些,没想到更加器张。”
他重重地,没任何的犹豫:“小岳,利用你以前的资源与手段,废了那帮王八蛋。那帮孙子一废,你的明明自然得到清白。”
岳子池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半晌,望着胖胖的男人:“我不明白。总编你曾经阻止了我,为什么现在忽又有了兴趣?”眼光中忽多了讥诮:“总编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忽然想正义一把。”
总编一点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喝咖啡:“小岳啊,你和钟情真像,都那么热血。唉,钟情,多好的苗子啊,不过不搅这浑水也好,女孩子嘛,是应该嫁个可靠的老公过点小康生活太平日子。”
他自谓自叹地发了一大堆感叹,叹口气继续喝咖啡:“不过小岳啊,你的明明不行,她可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人物,想全身而退,难啊。”
岳子池不动声色看他:“多谢你关心,但其实我们的事,不用你太费心。”
总编微微一笑,伸了胖胖的手指搔搔头皮:“是啊是啊。”话峰忽然一转:“小岳,你功夫那么不错,练过东洋的忍术没?”
岳子池淡淡地:“没有,我从小就心浮气躁,练不了那玩意。”
“东洋忍术,讲究的就是一个忍字。可以在黑暗中待敌年年岁岁,时机一到,趁势而起,直取敌方首级,决不给对手一丝机会。”仍然噙了胖胖的微笑,只是,微笑中却有了狠绝与凛冽。
“小岳,成大事者,必先学会忍耐。心定而后安,安后而能治。”
岳子池忽凛冽抬头:“治什么?”
“治天下。这江湖,乱了很久,是该有人出来收掇的时候了。”
岳子池直视面前那张胖胖的、有些涨红的脸,却是慢慢地端起杯子来喝咖啡:“总编这次胸有成竹,莫不是已收到什么风声?”他慢慢地放下杯子:“这娱乐江湖,将要重组,而总编,你要押宝趁势做大信周刊的媒体影响力吧。”
仍是胖胖的微笑,包容而和蔼:“小岳,你真是我最喜欢的弟子。钟情这丫头,跟你比就嫩了些。”
岳子池仰头,看向天花板:“要我怎么做?”
“私下,我们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但你所有的活动,都是个人行为,与信周刊无关。”
岳子池忽然想笑,果然也有懒懒的微笑浮起来:“行,成交。”
明明,原来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做一枚棋子。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爽快得让总编怔了怔。却终是忍不住叹气:“小岳,对不起。输赢没出来前,信周刊绝不能正面登场。”
只简单三个字:“我明白”。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总编却仍然坐在那里, “小岳”他叫他,顿得一顿:“注意安全”
八十五
录音棚。
正正心神,林向晚推门进去。
那两人戴了大大的耳机,正听着什么,都是一脸的明媚灿烂。然后,全智之站了起来,摇摆了身体,那身体,随了节拍摇摆出的竟是柔软的弧度。她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笑。
林向晚的心,忽然地就那么地定了下来。甚至有点舍不得打扰。
但她看见他了,摘了耳机:“老大”
他就凑过去:“你们在听什么?”
她浅笑,不说话,只是将耳机递过来。
林向晚听了一阵,又疑惑地摘下来,试探地:“是蛙叫?”
全智之点头。林向晚更迷惑:“怎么想起来,听这个?”再看全智之一眼:“真是青蛙。你刚才怎么动得跟水蛇似的。”
全智之淡淡的:“没文化了吧。我那是风的形态。”他闭了眼睛扮陶醉:“微风习来,蛙声一片,整一个稻花香里说丰年。”
“你弄的?”
“不关我的事。是明明小姐大学里的半成品。”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当时弄着玩的。听到好玩的声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