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剧烈地颤抖,连嘴唇也在哆嗦,手里的酒杯也开始摇摇欲坠。
车镜明沉默地站起身,伸出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然后拥抱住了她。
叶思琪开始大哭,剧烈地挣扎,混乱中,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车镜明脸上:
“你滚,你滚。少来装好人,你们都少来装好人。”
她缩成一团,几乎就快要瘫软下去。
她仍只是静静地、死死的,执拗的坚持着拥抱着她。
她终于泣不成声。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象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明明啊、明明啊。”
四十七
酒吧里的背景音乐很奇怪,很简单的曲子,倒象是竹块又或者石块敲出的声音。
叶思琪已经平静下来。重新回到座位上,掏出镜子补了补妆,扬手叫服务生再来酒水。抬眼看对面的车镜明一眼,笑笑:“怎么,不想喝了?”
车镜明的确是一脸为难:“思琪,不要喝太多了。”
叶思琪再笑笑:“怎么?你还不太会喝?”她顿了一顿:“岳子池将你保护得真好。”
她低着头,浅浅地笑了一下:“哪有?”
那笑容,就象冰糖融化进了水里。
叶思琪忽然想笑,而她果真也笑了。
“明明”她慢悠悠地望着面前那张有些诧异的脸“我暗恋岳子池很久了。你可不可以”她笑盈盈地望着她:“可不可以把他让给我。”
她轻轻晃动着杯子,一圈一圈:“反正你什么都有了。可不可以把你的幸福分我一点。岳子池,他原来就听你的话,收留我两个多月。不知现在,你肯不肯再给他说一次,让他也再收留我一次。”
车镜明的唇又紧紧地抿了起来,执拗的沉默。
思琪,情感很珍贵,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这对三个人,都不珍重。
叶思琪见她神情,却是微笑了:“算了,车镜明,你这个小气鬼。”
哭闹一场后,她似乎轻松了许多,笑嘻嘻地在她杯子上一碰:“算了,当你欠我的。所以”她眯起眼睛,慢慢道:“你必须陪我喝一杯。”
碧绿的酒,波光滟滟,偏偏衬了红色的火焰。
叶思琪笑盈盈地看着她:“这叫江湖夜雨。”
桃李东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很特别的酒吧,很有趣的名字。
她抿唇笑笑,心底,其实是有些感激的。思琪,谢谢你的理解。这杯酒,是必须要喝的吧。
她仰头,一口气喝下,还调皮地向叶思琪亮了亮杯底。
果然是烈酒,头有些晕了。她摇摇头,努力地集中精神,叶思琪似乎也有点神情恍惚,好象是微笑着在介绍这家酒吧。
“明明,我第一次和简文上床就是在这里。我一进来就被震了,当时正在举行一场拍卖会,是想拍卖什么就卖什么的,有拍卖亲吻的、有拍卖裸露身体的、还有拍卖一夜情的,疯狂得不得了,我见到那些参加的人,都是我曾经仰望的人,活生生地一个个,其实,大家脱光了衣服,都一样。”
她又在喝了。车镜明想去抓她的酒杯,身体却莫名地有些无力。眼前的叶思琪,似乎也有些模糊起来。
叶思琪没理她,继续慢慢地道:“明明,最搞笑的是,后来我跟简文上完床之后,才发现这家酒吧除了销金窟,竟然还有一间一间的冥想室。我们这些在欲海中挣扎的男男女女,原来在欲海中敖游完毕后,还可以到冥想室去涤荡灵魂。涤荡完了以后,又继续奋不顾身地扑身于滚滚红尘。明明,你说,这是不是个笑话?”
她的声音飘渺得恍若天外。衬得那竹块又或者石块敲出的声音,反成了主角,清清楚楚地落进车镜明的耳朵里。
一点一捺、一字一顿,竟恍若叹息。
她艰难抬头,有些迷迷糊糊,却是冲口而出:“思琪,在那里其实都可以唱歌的。”
脑海中,忽有一片温柔潮湿的大海一下子倏地袭卷过来。
那么深深的夜色。
那么清楚的声音。
“黑暗中的舞者,你知不知道你跳起舞来很魅惑。”
“你有非常性感的声音。我去天涯,只是为了听你的声音。”
灿若星辰。
她想微笑,却忽地倒下,沉沉睡去。
叶思琪停了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她。
然后,她对着她面前那空空的酒杯轻轻一碰:“收留”,然后一饮而尽自己杯中的酒:“明明,你知道有人肯收留你是多么难吗?”
四十八
海纳。
林向晚面色铁青。
一遍一遍的打,永远是那个甜美的、不急不燥的声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全智之在旁边犹自疑惑:“老大,不至于吧。可能两姐妹讲得投机不愿人打扰呢?”看到林向晚神情,不敢再说下去。
林向晚恶狠狠:“给你家陈小姐电话,联络叶思琪。”
全智之只好照办。
结果是陈心质保姆接了电话,说她正拍广告,没时间。
全智之一肚子火全上心头,高声道:“你吱给她听,她敢不接电话,老子明天就上媒体曝光她与我的恋爱史去。”
保姆皱了眉头,悻悻地拿给陈心质。
陈心质皱了眉接电话,出声却是娇嗔:“那么生气干吗?又耍什么小孩子牌气?”
全智之没心思跟她调情:“把叶思琪电话给我。”
陈心质怔了怔:“你要她电话干吗?”
全智之不耐烦:“找明明小姐。”
陈心质骤然起了好奇心:“明明又怎么了?”
全智之想解释又嫌麻烦,旁边林向晚杀人的目光直逼过来,赶紧的道:“崩扯淡,给电话就成。”
放了电话,陈心质有点发呆。保姆以为她跟全智之闹情绪,走过来安慰:
“少让这种人闹心。钱没多少,脾气还挺大。”她不屑地笑两声,继续道:“你别怪我多嘴多舌,说句实话,他还不是瞅你正红,给你制作专辑捞名声,趁着还当红赶紧地蹬了这牛皮糖,重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主是正经。”
陈心质笑了笑:“倒也不是这样。他有自己的名气,算不上利用我。”
保姆继续不屑:“那又怎样?他也没帮到我们啥。他不也是车镜明制作人吗?帮着车镜明败了我们。”
她说得兴起,一时失了嘴。忽见陈心质脸色一变,一下子反应过来,倒是慌张起来:“不过,不过。”却是半天也没不过出来。
陈心质心中一阵烦躁,笑笑却是什么也没说。想了想,走到一旁拨了叶思琪电话。
电话不通。
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一阵微微的凉意从心头掠过,浅浅的,却是一下子的,象一阵风吹过去。有点冷,却蓦地也有了天高水远的辽阔与清爽。
她的心忽然急促地跳动了两下。
只是,很快,她整了整心神,甜蜜地对工作人员微笑:“对不起。我们开始吧。”
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
莲花的眼。
如果不是车镜明那么一说,她还真没发现这个名字果然有些特别。
明明,果然你跟我不一样。
叶思琪恍惚微笑,望着已经陷入昏睡的车镜明。闭着眼,凝脂的皮肤上一抹嫣红,唇角,竟还噙了浅浅的微笑。
她睡得就象个婴儿。良辰无惊,岁月静好。
叶思琪心中忽一阵刺痛。
她坐在那里,一杯一杯饮尽所有的残酒。
四十九
天气很好。
岳子池坐在咖啡馆里。全智之那丫的约了出来聊天晒太阳,结果竟然和林向晚齐齐耍大牌。现在连根人毛都没见着。
好在天气很好,一个人看看书也不错。
电话忽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直接按到耳朵上:“你丫的等着拿了出场费才出来见人嗦。”
电话那头没声音。
岳子池头也不抬继续翻书:“说话。”
传来的竟是一个女声:“是我。”慢慢的,却异常清楚。
岳子池一怔:“谁?”
那个声音恍惚有些苦笑的意味了:“是我”她慢慢重复了一遍“我是叶思琪。”
岳子池呆得一呆。
“你已经记不得我的声音了。”
岳子池想反问:“为什么我要记得?”却说不出口。心底奇怪的有些不安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声音仍然是慢慢的,慢得岳子池的肠子似乎也跟着在打结。
“你出来,我们见个面吧。”
他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为什么?”
那个声音忽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是轻轻的笑声,再然后,她仍然慢慢地,像一杯温开水,却将岳子池瞬间淋入地狱。
“为了你的明明。”
岳子池大脑一片空白。恍若一场电影的谢幕,最后的幕布只定格着两个字。
“明明”
明明,我的明明。
岳子池心脏急促得几乎不能呼吸。他站起身,来不及喘息,开始狂奔。
明明,我的明明。
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
明明,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说过,我们都要好好的。在这个混沌的世界,我们都要好好的过。
他吸气,深呼吸,沉声对着司机。
“天涯酒吧。”
然后拨电话给林向晚。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岳子池,你他妈的听好,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推门进去。
叶思琪竟然在台上唱歌。远远看见了他,眉毛一挑,对他笑了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停唱阳关叠
重擎白玉杯
殷勤频致语
牢牢抚君怀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在念白那段“来;喝完这杯再说吧!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时,竟然还对他眨了眨眼。
五十
身姿曼妙,舞影婆娑,她唱得忘情,乐队配合得也相当沉醉。
一曲完毕,爆发热烈掌声。岳子池镇定地坐在下面,跟了鼓掌。
这个酒吧里,显然有不少她的熟客,跟走下来的她热情地招呼:“大明星,回来了。”
她和陈心质、车镜明也都可以算得是从这里出去的。
墙上挂了她们三人的大幅黑白照片,算是揽客的广告。岳子池的眼光死死地胶在车镜明身上,飞扬的短发,明亮的眼睛,浅浅的微笑,那么执着的黑白色。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