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长得不美,只得力图潇洒。〃
她们相视大笑。
李平静了一会儿,问卓敏:〃有男朋友没有?〃
卓敏摇摇头。
李平始终有歉意。
〃你呢,快结婚了吧。〃
〃你怎么知道。〃
〃常理矣,想王羡明必是乐开了花。〃
李平不出声。
聪明的高卓敏看出苗头来,〃你不愿意?〃
李平无助地看着卓敏。
〃羡明有什么不好,你叫他改,他一定肯听。〃
改?
李平没听进去。
〃我已经答应了。〃
卓敏知这是意料中事,也不禁黯然,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怀念羡明,不过败在李平手下,心服口服。
〃几时做新娘子?〃
〃六月。〃
〃还有好些时间筹备。〃
李平苦笑,〃这拖字决为知灵不灵光。〃
〃李平,你不怕我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学给羡明听?〃
〃你?〃李平哑然失笑,〃这世上倘若还有君子人的话,卓敏,你就是了,我会怕你?〃
高卓敏懊恼的说:〃我就晓得你会说这样的话。〃
李平叹口气,〃怎么嫁王羡明呢,我并不爱他,〃停一停,〃也不敬佩他。〃
卓敏胸内略感酸涩,也难怪,好看的人要求自然相应增高,卓敏却一直深觉羡明有他的优点:爽朗、乐观、活泼,天掉下来他都不在乎,说的笑话也好听。
可见得到的,也就不稀奇。
卓救出来见李平之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是羡明亲口跟她说的,他邀请卓敏做伴娘。
不知怎地,一向大方的卓敏坚决拒绝:〃不,也许李平心目中有更理想人选。〃
几乎与王羡明不欢而散。
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你会幸福的。〃卓敏祝贺她。
李平苦笑,〃这种生活,与我的想像,真有一段出入。〃
卓敏说:〃我们想像得太好了。〃
〃可是传说……〃
第22节:叹息桥(22)
卓敏苦笑,〃我还是亲身经历过的呢,阿姨把我接了来做游客,要什
么买什么,爱什么吃什么,只见此地人人衣着缤纷光鲜,言语幽默风趣,有用不完的精力,花不完的钞票……谁知是他们拿本事与性命换来的,什么苦都藏在肚子里,现在我知道了。〃
〃有没有后悔申请下来?〃
卓敏不回答。
李平感喟,〃在家里,我也是骄纵的大学生,人离乡贱,羡明一直以为我是吃蓄薯粉长大的。我们家繁荣的时节,才不是他可以想像的呢。〃
卓敏安慰说:〃这一点文化距离,不难克服。〃
〃你同他一般是广东人,自然这么说。〃
卓敏怕李平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有没有打算学日文对你工作有帮助。〃
李平摇摇头,〃一学,更仿佛打算在那里耽一辈子似的。〃
这也许是李平情绪最低落的一日,卓敏用尽多种方法,都不能哄得李平回心转意,她不禁也恼了,警告李平,要是再继续闹情绪,她就回家。
这一下又轮到李平向她赔罪,闹半晌,时间也晚了,羡明出来接李平回家。
卓敏看在眼内,说不羡慕是假的,羡明简直把李平当宝贝一样。
羡明问李平:〃她答应没有?〃
〃答应什么?〃
〃做我们的伴娘。〃
〃我没有提这件事。〃
〃我跟她说过,她不肯。〃
李平看他一眼,不搭腔。
走到家附近的熟食铺,羡明说:〃来,吃一碗你喜欢的汤团。〃
老板前来招呼.羡明说:〃我老婆要一碗,我也要一碗。〃
老板笑嘻嘻走开。
李平忽然拉下脸来,〃王羡明,我希望你以后在人前不要那样称呼我。〃
王羡明从没见李平发脾气,怔在那里。
〃这种笑话怎么能随便说?将来整条街都以为我是你老婆!〃
羡明摸不着头脑.只得默默陪笑,心中嘀咕,最迟六个月后,也就正式注册结婚了,不是老婆,是什么。
他埋头吃汤团,并不在意。
李平气渐渐消了。她喜欢这简陋的食物,糯米搓成圆子,当中有一粒黄糖,下在姜汤里,意外地甘香,李平吃得一颗不剩。
肚子吃了,悲哀也就淡去。
一个礼拜之后的周末,馆子里客似云来。
李平忙着穿梭在店堂内外,趿着木拖,穿着和服,一身大汗,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虽然尽忠职守,却深觉扮作日本妇女做迎送生涯再滑稽不过。
但没有时间悲秋了,领班叫喝着叫她们快点动手,在这个城市里,顾客永远是对的,尤其当一桌四人食客结帐,数目往往是她们一个月的酬劳的时候。
李平低头帮忙写单子,转到角落,趁无人看见,揉一揉酸痛的小腿。
第23节:叹息桥(23)
〃李平。〃
有人叫她。
李平如受惊的小鸟,连忙放下腿,挂上一个怔怔的笑容,向叫她的人。
这会是谁?
〃李平,是李平吧.我相信没有认错人。〃
李平看住这位男客,一时摸不着头脑。
〃是,我叫李平。〃
〃哎呀,〃客人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直找了你半年。〃
李平心想,这人会是谁,为何声音又惊又喜,同她这样熟络?
他略有点失望,〃你忘记我了。〃
〃阁下是……〃
他笑,用手指擦擦鼻子,〃我是夏彭年,有没有印象?〃
夏彭年。
李平想起来了。
是他。
自从工厂烧毁之后,连带把在该处发生的一切,包括人与事,都付诸一炬,化为灰烬,李平故意要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夏彭年三个字也自然淡却。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李平微笑,〃原来是夏先生,一时忙,没认出来。〃
夏彭年还想说什么,领班的呼声传过来:〃李平.李平。〃
〃他们叫我,对不起。〃
李平急急出去招呼。
夏彭年知道这不是攀谈的时候,只得看着她离去。
他返回座位。
一桌四人,其中一位是他该晚的女伴。
她正骄纵地说:〃饭我不要了,留肚子吃绿茶冰淇淋。〃
夏彭年的思想早已飞出去老远老远,右手虽一亘拿着米酒的杯子,却一口也没有喝。
女伴诧异的说:〃酒凉了,换一杯,叫人再烫一烫。〃
另一位友人说:〃那个女招待,可是日本人?像洋娃娃。〃
〃我保证她是华人。〃
〃叫过来一问就知道。〃
〃大无聊了。〃
夏彭年听到最后一句,连忙帮腔,〃来,吃东西,少管别的。〃
女伴听见,睨了夏彭年一眼,但又怕得罪他,不敢说什么。
这一顿饭时间.夏彭年没有再说话。
气氛渐渐冷落下来,各人都不明所以然,明明进来的时间,还是兴高采烈的。
饭毕,夏彭年结帐,大家惯性接受他的慷慨,也不同他客气。
一齐走到门口,司机见到夏彭年,把车驶近。
谁知夏彭年对司机说:〃老王,把陈小姐送回家去。〃
那陈小姐愣住。
另外两位朋友奇问:〃夏彭年,这就散了,不是说好去听音乐吗?〃
夏彭年欠一欠身子,〃对不起,我没有精神了,改天吧!〃
陈小姐委屈到极点,笑又不是,哭又不是,尴尬万分。
夏彭年再三向她道歉,她也不想令他下不了台,因为希望他再来约会,于是只得接受安排,踏上车子,可怜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把友人打发掉.夏彭年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在街上站了一会儿。
第24节:叹息桥(24)
他终于找到李平了。
比起半年前,李平的神态有点呆,眼神中那点不经意的佻皮褪了色,是因为折磨人的生活吧,夏彭年内心一阵炙痛。
她在这个店里,做了有多久?
半年前他们喝过一次茶,才计划进一步与她约会,却因要事到纽约去了一趟,两个星期后回来,竟然物是人非。
他找到霍氏夫妇,两人只是推说不知,尤其是霍太太,一直暗示,李平早已超过二十一岁,她有身份证,无人能够干涉她的去向。
夏彭年失去李平的踪迹。
他有种感觉,她也许会出现在一些声色场所,有意无意间,他寻了一站又一站,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在一间饭店里与她重逢。
在做这种吃苦的工作,可见她是自爱的。
面孔经过化妆,艳丽得像假的一样,仿佛已经失去灵魂。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李平。
那件小小洗得略为发黄的白衬衫呢,还有那条活泼的花圆裙,都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吃茶那日,她穿着件紫衣,领口的荷叶边被风一吹,会得娇嗲地翻过来贴住她的脸,那双眼睛,有些慵倦,带点不耐烦,显然不在乎夏彭年是什么人,也不稀罕他有什么企图。
夏彭年从来没有被如此冷落过,是以印象深刻。
他看得出霍氏夫妇并不钟爱这位外甥女儿,他们甚至不屑利用她来换取好处,当务之急,是要摔甩她。
他们成功了。
夏彭年这次可再也不会放李平走。
他回到日本馆子,客人已散了一大半,问准柜台打烊的时间,便在附近喝啤酒。
不可思议?连夏彭年本人都觉得了。
他密切注视着腕表,熬到十一点半,索性站到店门口去等。
一边厢李平正换下和服,穿上便服。
王嫂问:〃羡明今天来不来接你?〃
〃他说东家有事,两部车都出去了。〃
〃那你等我一等,我们一起走。〃
李平应了一声。
这时领班进来说:〃李平,有人找你。〃
她一怔,同王嫂说:〃我去看看是谁。〃
走到门口,她看到夏彭年。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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