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樱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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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樱花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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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我来养家。”
  “胡说些什么……”夏吹闭着眼,有点想睡觉。
  小米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轻轻地把脑袋靠在夏吹的肩上,不远处的夕阳正缓慢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1989年盛夏5
  事情的起因是小毕的表姐刚好是小米的同桌,那是个很三八的女生,绰号叫小嘀咕。据猪豆调查,她经常在背地里说小米的坏话,但小米从没跟她翻脸,那天放学后,她很兴奋地告诉三五个女生,小米的哥哥夏吹为了攒学费跟她表弟的十三点妈妈搞七捻三。
  “你以为他是谁?”她对其中一个很崇拜夏吹的小女生说,当时,她不知道小米就站在她背后,刚说完,小米就抢走了她的书包一口气跑上楼顶扔进了水箱。
  夏吹不想报复,因为他希望小米能平安地度过最后一年,可是,猪豆还是找人毁了那几个女生的运动裤,就象她们对付小米那样,剪得粉碎。小米隔天就忘了那件事,回到先前懵懵懂懂的样子,每天都象在梦游,夏吹不想再管她了,因为,夏天很快就要过去。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晨会上,校长很骄傲地向全校师生公布,高三(2)班的夏吹同学由于历年来在省市和全国生物竞赛上表现出色,以及会考几乎满分的优异成绩,成为本校第一位保送北大的学生。夏吹对那块小小的领操台很有感情,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上面领奖时,所有的人都在鼓掌和微笑,只有小米在下面撅着小嘴泪眼汪汪地斜视他,那天早上他第一次约裴希希一起上学,所以死活不肯载小米,结果让她迟到挨了批,从那以后,小米就再也没坐过他的车。
  夏吹一边对着麦克风滚瓜烂熟地背谢词,一边搜索小米的面孔,她正和边上的同学开小差,捂着嘴偷笑。他想,现在如果放弃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学校感谢老师之类的喋喋不休,斗胆说出自己的心理话,比如,他很懦弱、很虚伪、很自私,勤奋努力是为了最终摆脱绝望的家庭、无能的父母和难缠的妹妹,那么此时此刻,小米会不会转过头来与他的目光交会,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漫长的告别呢?
  掌声最后一次响起,小米刚抬手,夹在腋下的书就溜到了地上,她鬼鬼祟祟地捡起来。
  又是那本《虞美人草》吗,他忍不住想。
  夏吹并没有因为不必参加高考而闲下来,他每天连续24小时打工,几乎连吃饭的工夫也没有,除了抓紧赚学费,他还要赶在开学之前为小米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自从父亲生病,母亲就很少开口讲话了,除非为了钱。
  她开始从牙齿缝里省,一分一厘也不放过,为父亲医疗报销的事到单位的领导面前耍赖也干。她不关心小米,因为知道她靠不住,只有夏吹才是唯一的希望,她不允许夏吹接近父亲,说:“那没用的老东西早死早干净”,也不喜欢他管小米:“甭理你那没出息的妹妹。”
  夏吹表面上很听话,这个家早就没什么快乐了,他不想连支撑大家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安慰也失去,但是,他不想变成一个残酷无情的人。
  小米最后一个胸罩被扯断后就索性不戴了,她的胸部真的很小,所以即便是在夏天也影响不大。上次猪豆的提醒一直困扰着夏吹,他仔细观察了小米的身体,的确精瘦得不太正常,很好的皮肤在她身上就显得很苍白,不过,夏吹还是看见了她衬衫下面微妙突起的顶端那颜色略深的一粒,觉得很可爱。
  是很可爱,他的确这么想,并试图在她身上找到更可爱的地方,比如,五官清秀,脸上没有任何青春痘,光滑的肤质在日照下会发亮,还有身材也很匀称。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夏吹觉得,小米无论是少女、少妇还是老妪都会保持那个样子,就连营养不良也不能剥夺这样的可爱。虽然他不知道母亲每天给她吃什么,让她看上去那么单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连一只象样的胸罩也没有。
  夏吹偷偷从垃圾筒里找出那只破旧的卫生胸罩,记下了上面的尺码,然后到华侨友谊商店详细请教了售货员,最后买了一只进口的,用粉红色蕾丝精制而成的少女专用胸罩,价值二百七十八元。
  “你妹妹真福气,我哥从小到大就没买过一件象样的东西给我。”售货小姐羡慕的表情让夏吹很惭愧,他也并不是个好哥哥。
  晚上,父亲的情况有了变化,母亲去医院交接,小米回来时发现枕头底下的胸罩,愣住了。
  “哥,睡啦。”
  “还没,有事吗?”夏吹刚睡着就被小米吵醒了。
  他打开阁楼的小门,看见小米穿着睡衣,光脚趴在楼梯上,手里还抓着条毛巾毯。
  “干嘛?”
  “没干嘛,妈不在我要跟你睡。”
  “你几岁了?”
  “这跟几岁有什么关系?”
  夏吹见她一脸固执,跟五岁时没什么两样,只好把她拉上来。
  “小时侯这儿还有个天窗,能看见月亮。”她平躺在夏吹身边指着屋顶上的一块墙壁,夏吹想起来了,断电的时候,他和小米老爱点着蜡烛在阁楼上下棋,每次都被母亲骂,怕他们不小心烧了屋顶。
  “你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小米呆呆地望着随时可能掉下来的石灰缝。
  “总有一天你也会的。”
  “不,我不会,没那个命。”
  “只要你用功读书。”
  “用功读书又怎样,都走了,留下妈一个怎么办?”
  “……”
  “哥,”她象小时侯那样把脸放在夏吹的胸脯上面,“只要你好,我怎样都无所谓。”
  “我好,你就一定能好。”
  “省省吧!”她不屑地离开他的胸膛转过身去,夏吹忽然感到心口有什么跟着也离开了,不见了,于是,自己也翻了个身,两人背对背不说话。
  “喂!”她叫道。
  “又怎么了?”
  “……没什么。”
  “……”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胸部比较大的女生?”
  “哪儿听来的,瞎讲!”
  夏吹觉得自己回答时的语气不够坚定。
  小米又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我不是没有梦想,只是那太遥远了,根本不切实际。”
  “说来听听。”夏吹有点兴奋。
  小米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想成为夏目漱石。”
  “那就努力点,我会在北京赚钱供你上大学。”
  “不要,离开这个家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忘记这里的一切,包括我。”
  夏吹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小米没有上来前,是很容易入睡的,可现在,夏吹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我该不该去抱抱她,也许这样她就哭不出来了。
1989年盛夏6 
  父亲终于在他即将远行的前天夜里去世。
  小米说,父亲弥留时挣扎了很久,眼睛一直怨怒地盯着医院潮湿的天花板,到死也没闭上。夏吹终于见到了父亲,他觉得父亲之所以怨怒是因为他一直没看见天堂到底在哪里,即便是断了气,脸上的表情也很狰狞,仿佛延续着某种惨不忍睹的苦痛。母亲一滴眼泪也没流,很利落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丧服,把热水倒进脚盆里,夏吹看见她额头上的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象急于摆脱身体里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细胞那样痛快。
  帮父亲擦身时,母亲只许夏吹站在一旁看,仿佛靠近半步就会玷污了什么似的,小米的手在父亲干涸的胸膛上揉搓,就象夏吹替她清理伤口时那样细致认真。
  夏吹无法忍受这个,他从心底里憎恨母亲,还有自己,是他们让小米含苞待放的人生布满了枯萎的荆棘。夏吹希望她能赶快完成这一切,可是,小米的动作慢了下来,老是反复地在一个地方磨蹭,她的长发垂在胸前,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夏吹还是注意到她一遍一遍抹去的是忍不住滴在父亲身上的眼泪。
  夏吹突然领悟到,小米和父亲之间有着他和母亲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情,父亲在病床上度过的无数个痛苦的夜晚,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他十八岁的女儿。
  那个时候,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说不定除了生命的无奈和死亡的恐惧,他们还说了别的,比如,那两棵树的秘密。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父亲的死在小米的脸上幻化成隐性的图腾,那上面刻着夏吹永远无法揭开的故事。
  去北京的那天早晨,他最后一次来到校园的樱花树下。
  盛夏已经过去,树上衍生出若干发黄的叶子,夏吹惊奇地发现那两棵树虽然枝干明显地分叉到两边,根却只有一个,以前因为自行车挡着,所以看不见。他禁不住转过身去,抬头眺望小米曾经站过的那扇窗户,忽然间意识到,每天放学,她站在那里看树的同时一定也看见了他和裴希希推车走出校园的样子。
  下午,去火车站之前他给猪豆打电话,对他说,请你照顾我妹妹。猪豆不晓得夏吹为什么用“请你”两个字,临了让一种即将被遗忘的落寞流转在彼此之间,未免有伤兄弟感情。至于裴希希,夏吹是很想和她说两句话的,可是,自从上次闹翻以后她就再也没和他在一起了,不管在哪里,裴希希一定很快就能忘记他,也许现在就已经忘记了,可惜,她没机会听见夏吹亲口告诉她,那确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不会忘记。
  跨出家门的时候,小米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母亲把仅有的一张存折塞给他。
  她到底去哪儿了?一路上,夏吹不断思忖着,觉得小米的失踪是对他日积月累的埋怨表示最后的抗议。现在,他坐在一个靠窗很舒服的位子上等待火车发动,窗外有个穿红色马夹的小妹妹调皮地对他做鬼脸,他咧咧嘴,想对她笑但转眼就不见了,于是,决定找本书看看,以便打发漫长的旅途。
  包刚开就掉出一本,夏吹就觉得有点眼熟,蓝色缎面有扣子的,是小米的日记本!她为什么把这个放进他包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校园里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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