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与糊涂- 第12部分

　　这时，笑稔透过窗玻璃忽然看见杨瑞花向这里跑来，后面跟着她的父亲。

　　笑稔惊得目瞪口呆。教导主任说的什么，他再也听不见了。

　　教导主任发觉了笑稔的目光所在，也顺着往雨里看去，只见一位女生飞跑上办公室走廊前的台阶一趔趄，差点儿摔倒。惊的笑稔“啊”了一声。这时，只见瑞花的父亲一把把她拉下台阶，两人在雨里推拉开来。雷声隆隆，大雨如注，瑞花的头发披散了开来，以至看不清她的面目。笑稔推开窗子刚想喊他们，只见老人家双膝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女儿的腿不放。杨瑞花显然是呆了一会儿，然后就见她弯腰抱住父亲的头，肩头一耸一耸的，雨，将她的话音淋湿成一段一段的碎片，砸向向窗而立的笑稔心底。

　　“爹爹……你……我……不……完了”一阵抽泣声，接着又听道：“爹，你让我……先去跟……老师……说声啊。”

　　她再一次挣脱开父亲的手，飞跃上台阶，还没等屋里这师生俩回过神来，只见她砰的一声推开教导处的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笑稔一愣，忙蹲下身去搀扶她：“杨姐，快别这样，你这是干什么？是谁让你出来的？”

　　“笑稔，我对不起你，不要再为我受累受委屈了，有你这份心，姐姐今生今世也忘不了你。”

　　说着，她又转向教导主任说：“老师，放了他吧，他是为我而跟班主任吵起来的，您要处罚就罚我吧。”

　　“领导啊，”这时，瑞花的爹爹也进来了，半蹲半跪着一边给女儿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边对教导主任说：“别难为人家孩子了，这是好孩子啊。”

　　“大爷——”笑稔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揽过他们爷儿俩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落在老人那充满汗腥味的头上，滴落在瑞花的耳朵上。

　　“孩子，”老人家抬起头来，握着笑稔的手，瞪着昏花的泪眼，说道：“你是好孩子，大爷我全看到了，只是大爷我帮不了你，但大爷记着你一辈子。”

　　午后，雨住了，雷霆还在天空不时的低吟，乌云依旧罩着天穹，柳梅、娉儿、柔儿及其他几位本班和其他班的女同学，再加上马树远、毛岗等一众男同学，都来送别这父女俩，在校园门口，几位男生给他们拦截了一辆熟人的拖拉机，让把他们父女捎到县城，到那儿再转乘客车回家。

　　等笑稔急匆匆的抱了一抱礼物赶来时，这父女俩已走出老远了，任他怎么喊也无济于事，只好呆呆的目送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尽头，让空中的乌云吞没。　。。

5、我就怕你们训我
不久，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回家度周末的一位同学捎来了杨瑞花结婚的消息。对象是邻村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据说还有精神病。不能不佩服媒人的本事，虽然他们左右邻村，一河之隔，可是愣是转了两市两县三个乡镇四个村的四家，杨瑞花才能嫁过去。为了各家的香火，这四家紧紧结成了一条不可断裂的链条，杨瑞花已过三十岁的小姑子嫁到了邻县的一家，同时也跑出了本市，不过还不错，跟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只是穷得很，那家的女儿又嫁到了杨瑞花邻乡一个村里姓刘的家，这刘家的一个傻女儿嫁给了杨瑞花的傻哥哥。虽是绕了一个大圈，却仍没绕出这片山区。

　　笑稔闻听，心儿好像立即碎裂成无数的小碎片，欲哭无泪。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的发愣，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快？完了！怎么这么快？完了！”

　　“快？”那位同学冷笑了几声道：“这样的婚姻，还由的你去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不成？恐怕你有这个心，媒人还没这个功夫呢。这么多家联姻，她需跑多少腿啊，如不及时把他们了结了，夜长梦多的，中间随便哪一家出了漏子，便全盘皆输。人家岂不白忙活一场？”

　　笑稔仰天长叹一声，低头无言的走出他们的宿舍，漫无目的的走着。夕阳的余晖，撒在这个中等大小的操场东侧，已不能把笑稔裹照过来，于是，阴影便及时把笑稔揽进怀里。

　　“婚姻，家庭，就这么快的吞噬了一个人的青春？这就是杨姐的人生？婚姻，家庭，多么美好的字眼啊，可是，今天，它简直就是一部杀人不眨眼的机器，一个刽子手！要是没有它的存在，杨姐此时还会在这里与伙伴们欢笑，不！她也许会在北京或者香港等地的一所漂漂亮亮的大学里读书呢，那样我虽然会无缘结识她，但是她的生命会艳丽灿烂的多！可是，她现在是什么？只是为人家繁衍香火的一架生育的机器！这香火又是谁的？是男人的！这么说，这婚姻家庭纯是为男人而设，为男人而完善？！是啊，女人当权的社会里，何曾有这样自私的婚姻家庭制度！这婚姻，这家庭，既没给过她幸福的童年，也不会给她幸福的未来，更从没有给过她优良的教育。那么，在现在，女性日益独立的时代，婚姻家庭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没有婚姻家庭，作为生命个体的她，决不会有如此黑暗的人生；如果没有婚姻家庭，贝多芬、舒伯特他们该会享受到多好的异性之爱，会给我们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如果没有婚姻家庭，我和梅姐、娉姐、柔儿她们就不会分离。是啊，今后她们也将投向何方？我再找她们，只能满天下转？”

　　“哟，笑稔啊。”听见有人喊他，笑稔一愣，抬头一看，原来是已到张老师家门口了，她正提了一桶水回家呢。

　　“张老师好。我梁叔叔这个星期回来了吗？”笑稔边说着边上前动手给提水桶。

　　“不用，不用。你梁叔叔回来了，他正在家呢，来家玩玩吧，小明明也想你了。”张老师说着拢了拢头发，向他笑了笑。

　　“好的。”

　　笑稔说着提起水桶，张老师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院。

　　“笑稔啊，快进屋坐，快进屋坐。”张老师的丈夫梁伟看见笑稔，忙从屋里出来招呼。

　　“笑哥哥，你怎么好久不来跟我玩了？”小明明听见笑稔来了，呼的从屋里窜出来，紧紧地抱住笑稔不放。

　　“想哥哥了？”看孩子这亲热的样子，笑稔不禁笑了，蹲下身来，抱起他，随着梁伟进了屋。

　　“明明，下来，给哥哥拿糖吃去。”张老师说道。

　　“这个星期回家了吗？宗部长忙吗？”张老师的丈夫坐在屋间茶几的另一侧，问道。

　　“回家了，刚回来。我爸爸就那样子，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他的面了。”笑稔答道，说着扫了一眼这狭窄的房子，跟柳梅她们的宿舍是一个格式一样大小的。外间摆了沙发、茶几、电视机什么的，基本上就满了。

　　张老师的丈夫原是一乡镇中学的教师，他爸爸在该乡镇任职时，见他文章写得好，就把他要到身边当通讯员，一年后又提拔他当秘书，现在听说又要提为副乡级了。所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很好。

　　“哥哥，吃糖。”明明拿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块，就往笑稔手里塞。

　　“谢谢小弟弟。”笑稔接过来，又放到茶几上，把他抱在腿上：“又挣了几朵小红花了？”

　　“好多了，都在墙上呢。”明明边说边用手指着墙上贴的那两排小红花。笑稔他们不禁笑了起来。

　　“明明，快下来，到院子里玩去，你哥哥刚从家里来，好累的。”张老师说着，把一杯茶放在笑稔面前，说道：“喝杯茶吧，这是你叔叔那乡镇产的绿茶。”说完，又给梁伟放了一杯。

　　明明听话的到院子里玩去了。

　　梁伟说道：“今晚在这里吃饭吧？”

　　“我不了，我在家里早吃了来的。”

　　“是吗？以后吃饭上这里来就是，不要再去吃伙房了，你婶子做得不好吧，可也还能凑合，总比伙房里的花样要多一点。”

　　笑稔笑了笑，说道：“还是跟同学们一起吃热闹。”

　　“笑稔，听说你前些日子又跟秦老师争吵了？”张老师插话道：“以后还是要让着他点儿，他总归是你的班主任啊。事实上，他待你也还不错啊，知道你有才能，全校庆五一晚会上，不是还让你组织了个口琴队吗？演的相当不错，老师们都夸奖。”

　　“婶子，我也不想跟他争吵啊。情况你也了解了。唉！”笑稔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张老师，继续说道：“你说，人的幸福为什么要跟婚姻家庭联结在一起？可我从没看过一部成功描写家庭幸福的作品，也没听说过一家幸福的无愁也无忧的，所有表现爱情婚姻美好的故事，都停止在结婚的那一刻，再往前跨一步，多的就是婚姻家庭悲剧了。我真不明白，人类没有婚姻家庭，就没有幸福了吗？”

　　“这，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问题。”张老师答道。

　　“那，叔叔，你现在感到幸福吗？”笑稔又把眼光转向梁伟。

　　“还可以吧。”梁伟稍一低头说道：“过日子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可以了。”

　　“婶子，那你感到幸福吗？”

　　张老师脸一红，抬手理了理鬓发，说道：“怎么说呢？比一比人家，看看自己，有时感觉着很幸福，可有时候跟你叔叔闹起别扭来，真的感觉人生如地狱。”

　　“世间哪一个成功的家庭，没有过心尖流血的整合记忆？叔叔，婶婶，那你们说，你们的幸福是哪里来的？是婚姻家庭带来的吗？如果没有婚姻家庭，你们在一起，还会有这种幸福的感觉吗？”笑稔问道。

　　“当然会有。”张老师和两位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婚姻家庭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能够有这样一间卧室？一个小院？可这些，没有婚姻家庭不是也能够办得到吗？是你们为了怕对方跑了？如果有一方想跑，又岂是婚姻家庭这道门能够拦得住的？如果彼此心心相印，没有婚姻家庭不是一样可以在一起吗？”笑稔说完，心激动得砰砰直跳，脸也有些泛红。

　　那两人一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