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呵呵一笑，大半张脸映照在烛光下，刀雕的面庞，深邃的五官，明朗的神情，不同于攸然那般清逸高远，他的深沉，仿若是在岁月的冲击中慢慢沉淀，额头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诉说着他一生的功绩。
“……也好，朕就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攸然同丫头回来，登上皇位，没问题吧！？”
攸然沉吟，片刻后点头道，“谢父皇。”说完半侧头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立马跟着说道，“谢皇上。”
“喏，这个，给你！”皇后伸手，递给我一块玉，“这块龙玉，暂时放在你这。”
龙玉？我吓了大跳，结结巴巴推辞道，“不、不好吧！这玩意儿，太、太贵重了……”万一弄丢了，鱼汀这小命岂不就玩完了！？
“傻丫头，这块玉不给你给谁！”皇后执意塞入我手中，“凤玉然儿拿着，带上这两块玉，无论去哪，我们都好知道你们的安危！”
咦，玉还有这样的功能？我大奇，端着龙玉翻来覆去地看，上面字有点眼熟，貌似在哪看过！
“那然儿就此告退，几日后带鱼姑娘一道游历！”攸然将凤玉收好，向皇上缓缓施了个礼，“还有，父皇的病不能好得太快，太医署前几日才对然儿说差不到该准备您的后事！”
礼毕他一把拉住我，带着我向门外走去，前脚刚踏出门槛，只听到里面传来暴跳如雷的吼声，“臭小子，你刚刚说什么！？”
皇后柔缓的声音响起，淡淡的笑声夹杂在柔柔的话语中，很快，就听不到书房里的声音。
当然，也跟攸然健步如飞有关。
“走得那么快，干啥？”我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没什么，只是不想被砚台砸而已，”他平淡地回答，眉眼中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完全没把皇上的怒气放在眼中，“父皇过两日便会忘掉的！今晚你先待在东宫罢，明日送你回鱼府。”
回鱼府？我打了冷颤，好陌生的词语呵！
“不知道鱼老……爹会不会狠狠教训一我餐……”
“怎么会？”他诧异，“那日醉香楼被刺杀，是我送你走的，鱼大人不会怪罪你。”
“真的么？”心情一松，我喜笑颜开。
他颔首，“傻丫头，我不会不管你……”
这句话放在平常，也许只是句很普通的安慰，但在我听来，犹如一句承诺，虽不是刻骨铭心，却有着悠长的韵味，隽永的清香……
“就知道攸然对我好！我最喜欢攸然啦！”那一日，在璀璨的星空下，面对着白衣少年，我甜甜一笑。
那一日，少年面色酡红，眸光闪烁，良久才憋出一个字，“恩……”
从未想到过，我随心说出的一句话，竟深深印刻在少年的心底，不可磨灭……
第六十八章
记得刚来这个世界时，和攸然有过一次对话，隔着屏风，不知座中人是谁。如今，再回到那个房间里时，恍如隔世。
这一次，屏风被撤走，攸然上座，鱼老爷和大夫人分作两侧，我则坐在大夫人下座。
“太子殿下！”鱼老爷一脸谄媚，“您要带汀儿私访民间么？好、好……果然不愧我朝太子，关心百姓、体恤民情、探查民生……”
Ｎ多的词语，还是四字四字一来的，听得我晕晕乎乎，终于深切体会到鱼老爷能混到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是有点墨汁的！
不过，我若做了皇上，肯定让他告老还乡！
攸然脾气颇好，耐着性子听完老爷奉承话，微微一笑，“那么，鱼大人是同意汀儿同我一道走了！？”
“当然，殿下的意识，臣岂有反对之理？况且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我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惹来老爷那双精明的眸子一瞪，顿时停在那，捂着嘴慢慢把嘴闭上。
做惯了无拘无束的现代人，过古人的生活果然很有难度！估计在这混个两三年等我穿回去时，直接可以晋级成为淑女！
攸然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如此，鱼姑娘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近日出发。”
“恩？”抬头见他对我说话，记起人前攸然还是会叫我“鱼姑娘”，听得老不习惯！似乎，换了一种称呼，他眼中的那人，便不是我，而是鱼汀，是那个真真正正的相府小姐。
“哦！”我没精打采地回答一声，垂下头准备出去时，外边走入一人。
“大姐姐！”清脆的童音，我一愣，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孩儿拉住我的手，“大姐姐，你回来了，带了什么礼物给息儿么？”
释然一笑，这个便是鱼汀最小的弟弟，鱼息罢！？
不过礼物……困窘的看着手边小人儿，他一脸热切的目光，真的不忍拒绝……
可是我这次是去逃命，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在身上摸了摸，二哥那把扇子是不能送人滴，除此之外还有一支……
发簪！？
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是很久以前刚遇到谢可那会子从他那买来的。
“哇，好漂亮的簪子，大姐姐要送给息儿吗？”
都说到这地步了，我还能拒绝的可能吗？
虽然有点舍不得，这么精致木雕簪子……
算了，簪子以后可以问谢可再要一支，但小孩子单纯的心却伤不得！
“要不要大姐姐给你带上？”我笑着问道。
“谢谢大姐姐！”鱼息背过身子，让我把发簪插上。
“好了！”我拍着他的肩膀，待他转过来时，不禁哑然失笑，男孩子带这样的发簪，果然女气了点！
不过鱼息稚嫩的小脸，凝脂般的肌肤，看起来好像一个漂亮的小女生哟！
和咱家子书简直不相上下！
话又说回来，子书到哪去了呢？
得去找宫主大人问问，如果可以的话，和那个容希夷单独聊聊，总觉得他和子书之间有关系。
如果他是子书的亲人或者家长的话，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怎么能让孩子流落街头？
“汀儿！”身后，一声轻唤，我回头，攸然斜倚门边，黑发从他耳边柔柔垂下，倾泻在白衣上，一层淡金色镀在上面，宁静而安好。
曾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希望他的目光，只为我一人停留。
“你待会要留在鱼府，还是和我一道回东宫？”攸然打破了这一层宁静，问道。
我放开鱼息，让他自己去玩，和攸然并肩朝鱼汀的房间走去。“我想先在鱼府待两日……”
“我明白了，”他颔首，“我会派人来接你。”
垂下眼睑，我轻笑一声，跟这么聪明的男子在一起，真的会幸福么？
都说爱情的基础，是两情相悦。
其实不然，爱情的基础，应是平等，没有双方的平等，何谈两情相悦？
现在的我，与攸然，平等么？
我所喜欢的攸然，是那个自在逍遥的过路男子，而不是如今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即便是他依旧温润如玉，依旧从容淡定，但于我而言，一切一切，已非昨日……
一年后，若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法子，我真的心甘情愿成为鱼汀，嫁给攸然，母仪天下，与三宫六院的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么？
苦笑一声，我无法回答，也无意回答，若真走到那一步，也许我会被迫无奈登上那个位置，但这辈子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攸然！
“诗诗，想什么，那么出神？”攸然忽然开口。
我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侧脸，口中溢满苦涩，不想破坏此刻的安和，却不得不开口问道，“攸然，你记得对我说过的话么？如果我不想嫁给太子的话，你一定不会强迫我！”
他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终归复平静，一如波涛翻涌的海面，平息下来。
“你还是不愿意么？”
第六十九章
低下头，不愿去看他此刻的表情，我“恩”了一声，心中的失落彷徨，难以言喻。
一声叹息消散在耳畔。我抬头，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淡淡的风，一如初次相遇那日，只是没有了繁华喧嚣的街道，没有拥挤不堪的人群，也没有了那包情牵我与他的胭脂。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啊！
那时，我还是初来咋到的逍遥看客，冷眼看着这个世界人来人往，花开花落。
他，则是路边偶遇的男子，一袭白衣，染上浅浅的胭脂，宛如少女悸动的脸颊，如花的笑靥。
恍然记起初遇时攸然得知自己不愿嫁给太子的缘由露出的表情，其实那个时候应该就能猜到些什么吧！？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隐约透出真相……
但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向往着平凡的生活，而不是后宫争宠，朝堂权术。
这些，攸然他都能明白么？
攸然什么都没说，最后淡淡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看不出喜怒，也读不到哀乐。忐忑地目送他远去，看着那一抹白最后成为一个小点，消逝在远方……
这么做，真的正确么？
“你会后悔的！”
一个声音打破愁思，我转身，宫主斜倚在鱼汀闺房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对于她的突然出来我丝毫不惊讶，连荣安王府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她都能来去自然，更何况鱼府。
但她的脸色让我一怔。
第一次，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神情如此冷冽，淡漠疏离间隐约带着一丝……
妒意！？
“你喜欢攸然？”我脱口而出。
宫主眼眸幽幽，撇过头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不知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嫁给他？”半晌她静静看着我问道，和攸然一样的问题，“你不喜欢他么？”
“我喜欢，”正对着她的美眸，我没有逃避，也不愿逃避，“只是，我不愿意成为太子妃，不愿意母仪天下。”
她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惊讶，我勉强笑笑，在皇权至上的古代，这样的想法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但我不是鱼汀，也做不来鱼汀，学不来闺阁中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