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怎么都没有想到5年后,我竟然以最真实的方式站在了他面前。他是我的上司,负责我供职的建设银行信贷部。那天早上我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怀疑自己,开错了门。
“是你。”我说:“怎么会是你。”
“我们认识吗?”他看着我,“我们以前见过?”
我想了想,摇头:“尹怡,尹老师,那时候教我的音乐课。”
他笑了笑:“这个世界真的不大。”
他的笑容,有种隐忍的味道。
他没有再延续着我的话说下去,没有提起任何一句他的妻子,尹怡的事情。笑过后,简单地交代了工作,转身离去。5年后,他的面容间多了一些让他更具杀伤力的沧桑,而那个女子,我想她还美丽如初吗?
看着他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站在那个十几米的空间里,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5
常常可以看到他了,也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江枫。
我衣衫整洁,工作努力,不多说话,对所有同事尊敬有加,对客户不卑不亢,从不参与洗手间里的任何话题。我一切的表现都让他满意。一个月后他这样对我说:“海潮,你具备一个写字楼里的女子最完美的素质。可你还是这么年轻,如果换个环境,我会当你是个小姑娘。你真让我觉得宝贵。”
我微笑。他不知道我内心的缺口,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拥有尹怡的美貌。
江枫开始喜欢和我说话,在工作的间隙,他会和我讨论一些问题:足球,战争,历史,环境保护,忧患意识。他说我:一个丰富而温暖的孩子。
一个月后,江枫已经开始亲近我,以最干净温和的姿态。他有时叫我海潮,有时叫我孩子。
一个月后,我无意知道了他的秘密:那时,江枫正和一个叫沈丛的女子相处。
是相处吧?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相爱,也不想知道。
那天晚上,我在书城的展台,试图找到一本一见钟情的新书。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是第几次转到宽大的玻璃橱窗前时,无意地抬头,望着灯火缤纷的窗外。突然,我看到江枫牵着一个女子的手,从玻璃窗前擦过。
梦一样。
已经擦过去,他竟然转身,隔着3厘米厚没有任何灰尘的玻璃,我们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江枫没有松开那个女子的手。他站住,然后笑了,向我摆了摆另一只手。
我不知道怎样搁置自己的表情。他手里的女子,并不是尹怡。她没有她美。女子身穿水绿色长裙,松散的棕色头发,稍稍明媚的微笑。
我只得扬了扬手里的书,笑笑。
江枫牵着那个女子从容离开,没有任何慌乱和遮掩。
我知道江枫的婚姻还在,已经有个如花的女儿,3岁,名叫胭脂。
放下书,看着江枫的背影成双,玻璃窗外一街的灯火都显得落寞。
6
第三天江枫请我在银行对面的“红房子”吃午饭。我专心地要了东西吃,他把刀叉弄得丁当响,忽然说起那天晚上,我和他隔着玻璃的相见。
“她叫沈丛,画得一手好画。”江枫说:“我们认识已经半年。”
我点着头,手里对付着一小块牛排。
“你为何不问我?”江枫的刀叉安静下来。
“问你什么?你不是都说了。她叫沈丛,你们认识半年。”
江枫抬起手摸着我的头发:“海潮,你真的还是个孩子,不该有这份沉稳和包容。”
事不关己。我继续我的工作。江枫,他不知道我是最不合适的听众,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而且,我真的已经长大,是他一相情愿地忽视我。
“海潮我想要你知道,我有看起来很好的婚姻,像他们说的,妻子如玉女儿如花。可是我很寂寞。我的心在那个婚姻里沉淀不下来。她不是我心里要找的那个人。我需要一些东西来分担。海潮,我太寂寞了。”
江枫,你可是说你没有爱情?你可是说,你不爱她?尽管她有非凡的美丽。而我,好像在最初就已预知了。
我没有理由动任何声色。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寂寞的人,因为寂寞而空洞,只得拿了爱情来抵抗。但爱情,爱情真的随处可见、唾手可得的吗?我只怕,江枫找不到他要爱的人,只怕没有别的人,分担得了他的寂寞。
我看着他:“我懂。”
是的,我懂他的寂寞:尹怡的美丽和江枫这个有着法令纹的男人其实是无关的,那份纯粹的美承载不了他天生的孤独和冷漠。他需要一颗深邃而饱满的心来温暖和陪伴。尹怡不具备那种资质,走过江枫身边的很多女子都不具备。
那颗心,藏在我的身体里,江枫始终都不知道。
江枫握了握我停顿在桌子上的手:“海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是亲人。我觉得我的心里和你很亲很亲的。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孩子。”
“我懂。”
在我重复了这两个字后,我清醒地知道了,这个叫江枫的男人,他在我的对岸。我们的中间有条河流,并不宽,但,没有尽头。而我是个天生不懂得水性的女子,所以无论我怎么渴望,都只能站在河的另一岸,看着他。
江枫已经把我,隔在了这一边,用那种他心里很亲很亲的感觉。
温暖而致命。
7
江枫和沈丛并未持续太久,沈丛逐渐无法适应江枫性格里的那份阴郁,慢慢远去。
半年后的冬天,江枫开始频繁出入一家叫“红尘”的酒吧。那家小小的、在城市一个角落藏着的酒吧里,有一个叫书影的女子,那是个有伤的女子。一双纤细的眼睛中,散布着别人所不知的感情的伤痕。
我知道那种带着伤痕的感觉诱惑了江枫。因为寂寞,他有一颗很容易被诱惑的心。惟一不能诱惑他的人,是我。
我被他摊开在掌心里,一目了然,不会有任何意义不同的故事发生。
江枫有时执意地带我同去,执意地。拒绝不掉的一次,我坐在那个感觉起来压抑无比的暗红色的木头房子里,一气喝掉了4杯卡布基诺。
“真是个孩子。”江枫这样说我,“可是我真的喜欢你这个孩子。”
我瑟瑟地笑着,犹如没有心肺。他哪里知道呢?我在喝掉我的悲哀。没有心疼,只有悲哀。
江枫爱我,不是男女之爱。但他没有错。
那以后我陆续地无意地或被动地,见识了江枫生活中昙花一现或承诺久远的红颜们。红颜,最终却都没有成为他的知己。我看着他一次次从激情中跌落,重新回到孤独。休憩一些日子,开始新的寻觅。
都是徒劳罢了,可我只能看着,不可以发表任何见解。我有什么办法呢?他在对岸。
8
日子慢慢地如此这般地过着,除了工作,除了看着江枫,我的生活内容也逐渐繁多。有种种男人开始介入,主动的,别人牵引的,或者无意的。
我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受过良好教育,有份不错的工作,无任何不良嗜好,怎么能阻挡那些事情的发生。
江枫有时会过问我的生活。他会问:“谁送的花?那个穿西装的小子在哪里工作?他有没有房子?年龄几何?毕业于哪所学校……”非常啰嗦,像我50岁的妈妈。
我笑而不答,并没有被宠爱的幸福感,丝毫没有。
有一次江枫很不客气地赶走了一个在楼下等我的男人,态度粗暴。然后把我揪进他的办公室,说:“海潮你给我记住了,不许和已婚男人谈恋爱。下次我看到他,不会有这么客气了。”
我无言以对。江枫的红颜知己们过的日子,他不许我过。他要我有明媚的生活,有可以在阳光下摊开的未来。
是的,江枫爱我。现在每个人都已知道,私下里早已众说纷纭,却没有谁懂得其中要领。
我宁肯他们说的是真的。但真相,只在江枫一个人手中。谁都颠覆不了。
我们又开始这样安稳地过下去。波澜不兴。
江枫又开始有爱情。在他又一次把一个面若吴倩莲的女子带到我面前时,我终于下了决心,开始接受一个叫童言的男人的玫瑰和约会。
我喜欢童言这个名字。他开一家不大的广告公司,年轻,稳妥,俊朗,不嗜烟酒,穿西装,开白色富康车,很适宜嫁的那种男人。
江枫观察了他一些时日,没有找到什么清楚的漏洞。因为没有漏洞,他惴惴不安。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面面俱到、没有缺点呢?这不真实?”江枫抽了时间把我叫到一边,说:“你要多接触他一些日子,一个人太好了就有问题。”
我笑笑。不是哪个人都像他,内心的缺口掩盖不住。表面上滴水不露的男人是一种成熟。在对感情的追逐中,惟有江枫永远长不大。
不过江枫并不太纠缠这个问题,他顾不得,身边新识的女子,想必带给他一些不同的东西,时间被分出去很多。他渐渐松懈下来。除了工作,我已很久没有和他相处的时间。
童言的爱一天紧似一天,在他的紧和江枫的松懈间,我接受了童言买的戒指,然后终于找到一个时间——那天黄昏下班的时候,我把江枫堵在门边,把这个结果告诉他。
他有太过明显的失落,在那张轮廓锋利的脸上。
“海潮,你真的嫁了,我该多寂寞啊!我原本寂寞。谁陪我说话,谁能愿意再懂得我?我还能那样肆无忌惮地疼爱谁呢?”
“我总是要嫁的。”我叹口气,江枫之于我,想要的也只有那么多。而他所给予我的一切,他不知道充满着怎样的残酷。
我不想继续让自己承受了,江枫,我只能找个地方找个方式躲一躲。可以躲避一辈子,是我的幸福。
“海潮宝贝,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永远都会相爱,我那样爱你,我们是亲人。”他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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