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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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第二部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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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那张纸,愣了片刻,上头拟出的采访名目竟然的是:冉冉升起的医学明星,耳鼻喉科专家何言青。旁边还列了密密麻麻的一堆要点。   
  她拍了拍我的肩,“听说此人家学渊源,以后大有可为。”她朝我眨眨眼,“只是脾气有些古怪,这次是卖了上头很大的面子才答应接受采访,桑筱,看你的了。”   
  下午四点,我与何言青面对面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表情十分意外,“桑筱?你……”   
  我拿出采访提纲和录音笔,用非常职业化的口吻说:“何医生,我是临风杂志社记者俞桑筱,我们主编已经跟你预约过,抱歉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请你接受我的采访。”   

  他看着我,表情有些奇怪,又有些无奈般,“桑筱,我真不知道会是你。”     
  我打量了他一下,他看上去有些消瘦,神色也有些疲惫,但是,依然跟以前一样丰神俊朗,白色大褂下,还是他最爱的浅米色衬衫,烟灰色长裤。我敛目,这个世界上,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换在五年前,我又何尝想到过会有今天? 
  
  我淡淡一笑,把录音笔往前推推,“对不起何医生,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深幽的眼眸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丝挣扎和淡淡的无奈,片刻之后,默默点头。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最后,我整理了一下桌上的采访稿,站了起来,由衷地道:“谢谢。”   
  他缓缓摇头,有些艰难地道:“你最近……还好吧?”他难以启齿,“他……对你……”   
  我伸手去触摸门把,在开门的瞬间,回头笑笑,“我很好,还有……”我注视着他,“听说你很快就要订婚了,恭喜。”   
  一瞬间,他隐在光影里的脸微微抽搐,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   
  刚要走到医院门口,我听到一个声音叫我:“桑筱。”   
  我转身一看,竟然是龙斐陌和秦衫,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正在朝我的方向走来。   
  他问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犹豫了一下后才答道:“……跑采访。”   
  他目光犀利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发现什么,但最终,仍只是问道:“刚结束?”   
  我点头。   
  他回身朝那几个人点了点头,“先走一步。”便独自一人走向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几个人非常诧异地看着我,看得出来只是囿于礼貌才没有交头接耳,秦衫立在原地,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   
  龙斐陌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看我仍然站着不动,蹙起眉,微微不耐地道:“忙了一个下午,还不够累?”他的眼光,又向我扫了过来。   
  我咬了咬唇,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车厢里非常安静,他开着车,一言不发。   
  我又咬了咬唇,过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应该问一句:“你……去医院……”   
  他没等我说完,看也不看我,简洁地道:“员工生病。”   
  “噢。”我垂下头,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索性也安静地看着窗外,同样一言不发。   
  突然间,我的手机铃声大作,我接起来刚听了几句,不由心急如焚,“我立刻到!”我急急拍龙斐陌的椅背,提高了嗓门,“快!疗养院!”   
  车掉头,急驰而去。   
  到了目的地,没顾得上跟龙斐陌说一个字,我便一路狂奔。   
  那间病房的门紧紧地闭着,寂静走廊里,只听到我的脚步声,还有重重的喘息声。我慢慢停下脚步,有些发怔地站在那儿。仿佛过了几秒,又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我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桑筱,你最好找个地方坐下。” 
  
  我恍若未闻。   
  他一把将我拽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我不看他,我看着地下,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只觉得全身冰冷。几乎是同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医生走了出来,他看到了龙斐陌,叫了一声:“龙先生。” 
  
  我认出来了,他是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只见他看着我,轻轻地,带有歉意地道:“严重的心脑血管并发症,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他顿了顿,“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我在安姨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试图挤出一丝笑容,气息微弱地道:“桑筱。”   
  我也朝她勉强挤出笑容,“安姨。”   
  她看向我身后,“你也来啦。” 她朝龙斐陌笑,“谢谢你跟桑筱来看我,她脾气太倔,不知道通融,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担待她。”   
  她又朝我深深看了一眼,尔后轻叹一声:“桑筱,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已经嫁人了,凡事就要考虑得周全一点,多替别人考虑考虑,好好过日子,”她咳了几声,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可惜,安姨恐怕是看不到了……” 
  
第38节:第八章 青山朝别暮还见(4)     
  我拼命强忍泪水,打断了她的话:“您胡说什么,我过阵子安顿好了,还要接您回去住呢,”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夺眶的泪,“你还说过……以后……要帮我……”   
  她安详地道:“桑筱,我等不到那天了,”她示意我跟龙斐陌走近,然后,看着我们俩,微微一笑,“能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她充满眷恋地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微弱地道:“要是……要是……”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缓缓地道,“……也会……很高兴……”   
  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我呆呆地抱膝坐在窗台前。   
  自从安姨的丧礼之后,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喝,我的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雕花盒子,是安姨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没有勇气打开它,我只是怔怔地看着。 
  
  我永远没有办法接受,上个星期还好好的她,现在已经与我天人永隔。   
  忙忙碌碌的她,温言软语的她,细心宽慰我的她,没有了,消失了,永远都不见了。   
  一个人影走近,“桑筱。”我闻到一阵鸡汤的味道。   
  我不理不睬。   
  他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窗前直接拽了下来,“把汤喝掉!”   
  我任由他抓着我,倔犟地垂着头不吭声,他伸出手,重重捏住我的下巴,随即,一个汤勺出现在我眼前。   
  他面无表情地就要将盛满鸡汤的汤勺往我嘴里灌。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拼命挣扎,疯狂推挡,借由眼前的一切发泄心头所有的愤懑和悲伤。   
  他任由我挣扎,半晌之后,突然冷冷地道:“这算什么?”他“当啷”一声,将汤勺远远抛开,“人死不能复生,她活的时候你尚且不能顾她周全,现在这样有什么用?”   
  我颓然低头,一阵木然。   
  他总是能轻易踩到我的软肋。   
  是,他说得对,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再怎样,还能有什么用?!   
  很久很久没有一丝动静。   
  我仍旧固执地坐着,一动不动。又过了很久,他淡淡地道:“想哭就不要憋着。”几乎是同时,他伸出手来,轻轻抱住我。   
  黑暗中,我静静看着他深幽的眼睛。我还是没有哭,我只是一件一件地讲给他听:“三岁那年,安姨来到我家,六岁那年,我半夜发高烧,咳个不停,家里人都睡下了,爸爸不在家,妈妈出去打牌,是她大台风夜背着我去看病,路上她告诉我,实在难受就咳到她身上,病就可以传给她,这是她们家乡的风俗……” 
  
  “九岁那年,友铂弄丢了爸爸最喜欢的一枚田黄冻印章,他很害怕,央我顶下来,爸爸气急了,拿那种很粗的藤条一鞭一鞭打我,是安姨用手臂护住了我,打到后来,爸爸还是很生气,随手丢了一个水晶烟灰缸过来,砸到了安姨头上,砸得她头破血流,可是,她一声都不吭。” 
  
  “十五岁那年,我跟桑瞳一起去学国画,后来桑瞳不学了,家里人也不让我再学,安姨很生气,她暗中骂我,骂我脾气太犟,不肯低头不肯辩,可她后来又说,这样也好,做人不能软骨头,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我们家……” 
  
  “再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突然就看不到她了……”   
  龙斐陌一直安静地,耐心地听着。   
  我的眼光,落到了脚旁的那个小盒子上,“我曾经想过,我要拼命赚钱,总有一天,我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把她从疗养院接出来,请专人服侍她,照顾她,”我抱起那个盒子,轻轻放在膝上,“可是,我上辈子没好好积福,连这样的小愿望,也实现不了。” 
  
  我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臂依然轻轻环着我。   
  龙斐陌的脸与我的几乎近在咫尺,他注视着我,“十五岁那年,我爸爸去世,十六岁那年,我妈妈也病逝了,我跟斐阁没有回国,按爸爸生前的意愿留在美国继续念书。”他侧了侧头,神情很是平和,“十年很长,却也很短,还记得那年,纽约的冬天真冷,地上满是厚厚的雪,我带着发高烧的斐阁冒雪穿过唐人街去看病,一转眼,一夕之间似乎也就过来了。”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他顿了片刻,转过头去看窗外,淡淡地,“若当真论起挫折伤痛,桑筱,你只怕还远远不够格。”   
  我抬头看他,他也回眸看我,他依旧神色清冷,言语简洁甚至冷漠,可是我明白,或许,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在安姨安葬前后,我一直恍惚,从丧礼安排,到琐碎细节,乃至挑选墓地,完全是他一手操办。 
  
  正是他,给安姨挑选了一块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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