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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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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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明天再来问你。”江小牙站了起来,她感到脊背阵阵发凉。

  “你今晚到我家去吧。办公室很乱,这一届的毕业分配十分复杂,用人单位不多,找我的人却很多。”说着董大兵给江小牙写了一张有他家地址的字条。

  江小牙揣着那张字条走出系里的办公室,她想如果晚上董大兵还没有找到接收函,明天她就再到商场去跑一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回到宿舍,江小牙发现莫秀娟床上堆着一大堆看上去比较贵重的东西,她从没有看见过那么好看的包装,就问莫秀娟都是些什么宝贝。莫秀娟赶快笑着挡开了她:“这是我一个老乡放在这里的,等会我就给他送去。”江小牙于是也就不再多问。

  六月份的白天已经很长,吃过晚饭,太阳才刚刚滑到天边。江小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背着书包,按董大兵字条上的地址一路找去。董大兵住在学校西北角的教工宿舍区,那个宿舍区总共有二十几栋楼,通往校外农田的那个小门就在那个区位,江小牙就是在那个岭坡上与磨斌言相识的。

  江小牙叩开董大兵家门的时候,董大兵正在吃晚饭。饭菜都是从学校的教工饭堂打回来的,十分简单,江小牙就说:“董老师也那么艰苦?”

  “可不是吗。”董大兵笑起来有些无奈。

  “你爱人呢?”

  “还在县城,调不上来。”

  江小牙在屋角的一张黑皮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墙壁和家俱都有些陈旧,由于没有女主人的缘故,还显得有些零乱。江小牙看着董大兵蹲在那儿吃饭的样子,对这个男人不由产生了一些同情,她想,真是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平时看董大兵威严地坐在办公室里,没想到他的生活如此清苦。

  看着董大兵在吃饭,江小牙随手拿过一张报纸,胡乱地看着。没多久,董大兵收拾好碗筷走了过来,和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江小牙感到董大兵离自己很近,她放下报纸,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屁股。

  “董老师,我的接收函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你的情况嘛……”董大兵吞吞吐吐,似乎不好开口。

  “怎么啦?”江小牙心里发慌。

  “你的情况有些复杂。”董大兵像是下了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似的,他看着江小牙,眼里飘浮着一种游移不定的东西。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找到接收单位,系里就会放我的吗?”

  “我是说过,可是,可是你毕竟不是一般同学,你是被处分过的。”

  “那又怎么样啦?人家用人单位都没意见。”江小牙声音有点激动。

  “是倒是这样,你跟我进来看一样东西,就会明白了。”董大兵说着站起来,向里间的卧室走去。江小牙也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刚走进卧室,董大兵突然反身抱住了她,把那张嘴用力往她脸上凑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江小牙惊惶失措。她“呀”地尖叫了一声,疯了一般挣脱这个男人,用力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后回身四处去找可以逃出去的门。就在她离开这间卧室之前,她的眼角瞥见这个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礼品,中午看见的莫秀娟那包装得很好看的一堆东西,也码放在屋角的一个矮柜上……

28、毕业分配方案
随后的一段时间,只要有谁提到董大兵,江小牙就咬牙切齿,极尽人身攻击之能事。她在各种公开场合,公然咒骂董大兵的卑鄙无耻,她那双细长的媚眼里,射出来的全是愤怒和疯狂。江小牙对董大兵的大不敬,不知怎么传到了系里,并惊动了系党总支书记,为此,书记在百忙之中,抽出半天时间,特别找江小牙作了一次长谈。

  总支书记语重心长,说的句句都是真理,句句都是经验。江小牙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尽管书记让她相信党和人民,但是她不知道她眼前的分配,党和人民到底管还是不管;她更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是不是像她曾经想过的那样,可以由自己来拼由自己来掌握!

  漫长的等待不断消磨着人的意志,同时也考验着一个人的耐心。从总支书记办公室出来后,江小牙每天与卢荻在一起饮酒作乐,有时还一起到陈值华那儿炒几碟小菜,那些关于毕业分配的事,她既不想说也不想听、更不想过问了。孙迎慧老师曾对她说,“分配的事是先尽人力而后听天命。”她已经尽了人力,她知道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自取其辱,剩下的就只有看天命如何了。

  7月1日,毕业分配方案终于公布下来,但是江小牙和几个同学的去向却在待定之列。让江小牙不敢相信的是,她顶着烈日、拼着小命争来的名额,最后系里却给了那个天天在她眼皮底下清高着的莫秀娟。江小牙第一次感到一种天崩地裂的震憾!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憎恨这所学校,憎恨这个住了八个人的二十平米的宿舍:废纸片在地板上跳舞,一只断膀的鞋搭在窗台上,交欢的老鼠在床头的箱柜上吱吱呻吟,没盖的水壶有气没力地瘫痪在门角。人们都围桌坐在那儿,像在举行一项隆重的仪式,也许每天这仪式都在重复着,人们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用眼睛窥探着别人,嘴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语。现在这个虚伪的仪式终于可以结束了,江小牙第一次发现,这个屋子里坐着的人那么虚伪。她感觉她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排挤着,跳舞的废纸片、断膀的鞋子、交欢的老鼠以及没盖的水壶和织毛衣的手指和大大小小的眼睛……这个混乱不堪的所在,终于使她心如死灰。她确信只要再在这儿呆上半分钟,就会发霉发臭,而只有从这儿出去,才会获得青春的馈赠。

  1991年7月,江小牙消失在所有熟人的视线里,这个城市里除了卢荻和梁冰洁,已经没有谁记得她……

1、死亡提示
十几年之后的今天,江小牙给我们提供的是一个关于死亡的话题。这个总是充满激情的女人,对于自己的死,她是毫无防备的,她本想让疲惫的心放松下来、超脱出来,但是那个漫长的黑夜,却误会了她的用心,更辜负了这个女人对人生绵长的企盼。

  虽然春天已经来了,可屋子里仍然冷得出奇。江小牙就像在窥视别人的秘密那样窥视着自己的故事,她突然发现这样的游戏原来竟是那么好玩,她搜遍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新闻网站,她这才知道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在这个春天的悲情其实早已注定。几个小时前还拼着老命要去寻找的答案,这时候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她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一种真正无事可干的轻松。她从资源管理器中打开附件,找到了游戏菜单,她把那几种游戏挨个打开来看了一遍,发现都很简单,于是选中了“扫雷”的最高级,开始专心致志地挖起雷来。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笨,一连几局都无法最终取胜,有两次甚至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还是被地雷炸死。就这样江小牙一局一局地挖下去,挖到最后她居然跟自己较上劲来,她想她要是不挖完一局,她就不再睡觉也不再吃饭。可是这雷阵就好像专门跟她过不去似的,她一连挖了五十几局仍然无法取胜,天将吐白的时候,她想先去一下厕所,回来以后继续战斗,可是她刚刚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黑,这个女人就这么摔倒在这套租来的公寓里,她摔下去的时候,空旷的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黎明之时,电话铃声响彻了这个独身女人的屋子,“咔哒”一声过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留言:“Coco,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但请相信我是爱你的。嫁给我吧。”这些话,躺在地下的女人再也听不到了。

2、质本洁来还洁去
关于江小牙的死,业界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说是经受不了刺激自杀身亡,有说是被未婚夫林思平阴谋害死,更离奇的说法是江小牙参与了黑社会组织……这些猜测像毒药一样,折磨着我的思维神经,使我一度神经错乱痛苦不堪。作为她的生前好友,我知道以上所有的都不是真正的“江小牙”,这个充满爱心的女人,即使是死亡,也是一曲完美的绝唱——我相信法医鉴定书上的“突发性脑溢血”几个字,才更接近事件的真相。

  我所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美丽而多情的女人,这个表面上热热闹闹的女人,死时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陪伴她;她倒下去的时候,没有人把她扶起来,没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甚至连打报警电话的人都没有,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她死后那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

  也许她本可以不死的,她的身边只要有一双足以关心她的眼睛,有一双足以把她扶起来的手,她就可以不死,但是她却被孤独生生给杀死了。她奋斗一生也爱了一生,没想到也垒起了一层又一层足以致命的孤独。是的,她太累了,干干净净没有干扰地死去,恰好成全了“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境界。

3、天堂里有没有梦想
江小牙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一个大风的黎明举行的。那天的殡仪馆现场,送葬的人数不下五百,这些人大多西服毕挺,表情严肃,不少人的眼眶还有点红肿。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也很有修养,有几个人,我甚至好像曾经在媒体上见过。这些人大多是企业的高层管理者,也有普通的员工和趁火打劫的记者,他们有的从国外赶回,有的直接就是外国人,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除了表达他们的悲痛和惋惜,更多的,其实是来感受死亡的含义,为自己的情感作一次秀,在他们年轻的生命里,很多人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的。

  这些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我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看他们打着招呼,然后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当雄壮的哀乐响起时,这些人自觉地站成两排,依次从那个陌生的遗体前走过,他们或低泣着,或红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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