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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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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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封:
  “辛,我最亲爱的:
  真的不肯给我将来了吗?
  真的不愿意等我了吗?
  醒醒在长大,也许你再等等,我就可以亲口对她说。
  你这样,不是逼我去死吗?
  如果我死了,你是否也会轻松呢?
  上天知道我的爱,我的爱。因为不给全给而被你否认掉的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爱你,我最亲爱的。
  我真的爱你。失去你,失去生命也不可惜。
  那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她的忌日。
  原来,她早就做好死的准备。救人,不过是一个偶然。
  原来!
  原来!!!!!
  读完所有的信,已经是半夜。所有的信都是写给一个叫做辛的男人。没有落款。也从没有寄出去过。
  辛到底是谁?
  我在盒子的最底下,发现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反扣在盒子最深处的,上面落满锈。
  我迟疑地伸出手,把那张反着掉落下去的照片翻过来。在它的正面,一段胶带粘住了上面那两个人的脸。这是一张被撕过的照片,可是它还是被粘连了起来。
  他们穿着几乎同样款式的蓝色牛仔裤,站在一块石头上,男人从身后环住女人的腰,女人穿着彩色的裙子,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舞着。他们的身后,是一望无边际的大海,右边那块竖起的石头上刻着四个血一般的字: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
  他们在天涯海角,那么开心地笑着。
  女人的脸挨着男人的头,她幸福得闭上了眼。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白然是会的,是会这样笑的。我仍然记得那首叫做《娃哈哈》的歌,当我唱着它,在她面前表演幼儿园里老师教授的舞蹈时,她一把揪掉我额头上贴的大红花贴纸,大声笑着说:“傻透了。”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哦,白然。是你。真的是你。直到今天,我才认识你。我的母亲。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凌晨两点,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深秋的沿海城市,确实很少见这样的雨水。伴随而来的,似乎是只有台风季节才有的呼呼风声。
  难道,今年的冬天来的真的来得这么快?
  我把米砂送的沙漏从背包里取出来。解开丝绒系口,沙子滴落,滴落,仿佛一串看不见的泪水,流不尽,淌不完。
  我把那些信纸统统装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塞了很久,终于塞进我的书包里。我光着冰凉的脚,爬上了床。用同样冰冷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然后熄了灯。
  我把自己裹得很紧很紧,那张照片就在我的手心牢牢蹿握着,我想撕拦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撕。我只是努力把它在手里捏成了一个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团。像把一切的肮脏都和丑恶都缩成一个团。过了一会儿,我发疯般地爬起来,呼啦打开了窗户,雨水裹夹着狂风,放肆地吹落进来。我用尽全力,扔掉了它,就像扔掉一颗炸弹,或者,一把尖刀。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变成眼泪。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哑巴一般地哭了。
  辛,一个叫辛的男人。
  他把一个母亲变成冷血的魔鬼。
  他让一个平凡的女人错成为众人仰慕的女英雄。
  他给了她一颗毒药,他让她日夜饱受病痛与心灵的折磨。
  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伟大到能控制一切,无视生死。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就是你给我新生的礼物吗?妈妈。
  如果真的是的话,我想要告诉你,这是一个多么耻辱的礼物。足够将我从最陡的那座悬崖上狠狠推下去,从此粉身碎骨,埋入地狱。和你一样永不醒来。

PART2 米砂 01
更新时间2009…8…7 16:25:07  字数:2828

 我的噩梦,总是在有雨的夜晚到来。它盘旋重复了千百次,就像一个充满预言的诅咒。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洗澡。
  细细地,从头皮到眼部,到下巴,到颈,到身体,再到脚趾。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脏,在很暗的地方,我用一块白色的海绵,不停地揉搓自己。然后就在这时,突然天亮了。我沾着一身的脏东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站在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们用痛恨的眼神看我。
  通常这个时候,我会羞愧地突然惊醒。看看身边的她。她的睡眠很轻很轻,每当我惊醒,她都会习惯性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这样,我就会变得安定一点。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她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都出现呢?或许,有的人,是有的人的劫数;而有的人,就是有的人的拯救吧。
  她叫莫醒醒,我亲爱的么西么西,她是我慌乱夜里的一剂安定药,是我清晨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我爱她,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选自米砂的博客《我在等着天亮起来》
  我叫米砂。七岁前,我一直叫米沙。上小学后,我自作主张地把“沙”字改成了“砂”字。只因为我喜欢那个小小的“石”字旁,它让我更加的有安全感。
  米诺凡一开始很不理解,但后来他屈服了,带着我去派出所正式修改了名字。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米砾正在吃方便面,他咬着方便面里那根细细的筷子用比大人还要正经的声音责备我说:“米砂,恭喜你如愿以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不是一般的任性。”
  米砾是我的同胞哥哥,他只不过比我早一分半钟来到这个人世间,我就得一辈子低眉顺眼地叫他“哥哥”。天知道,哥哥是一个多么光荣的称呼,比起我们班那些成天都想着有个哥哥的女生们来说,我本来应该算得上是幸运。但是,事情却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样的,随着我们一天又一天的长大,米砾和我之间的事情开始可以只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一言难尽。
  既然这样,我的故事,还是先从别的地方说起吧。
  有点俗,我最先想说的,是我的学校。
  我所在的这个学校,我们都叫她天中。天中的名字正如它的名气一样辉煌:“天一中学”。天和一字,仿佛是取天字第一号的意思。每一年,全市都有数不清的人争相挤破头颅想跨进它的大门。而最终走进来的,非家庭显赫,即自身非常优秀。
  我还算幸运,因为这已经是我在其中生活的第四年。我总觉得,天中就像一个总是拥有层出不穷故事的老人。当我从它的校园里穿梭而过时,刮起的风会让每片树叶都沙沙作响,仿佛急欲要向我倾诉什么,只可惜迷茫的我却从未得到过任何领会。
  我最喜欢的,是天中的冬天。冬天到来的时候,我总是穿着橘黄色的棉靴和白色的短棉衣。我留了13年的短发到了冬天就会成为我的烦恼。我必须把脖子下巴和耳朵围进厚厚的围巾里,莫醒醒总说,我这样看上去好象一个进城卖白菜的老奶奶。
  老奶奶就老奶奶,我很怕冷,只要可以暖和,牺牲形象在所不惜。
  吃完午饭后,我挽着莫醒醒的手臂和她一起经过校园的操场,她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肯讲。再好的朋友,也应该有属于自己内心的秘密吧。所以,我并不强求她。我宁愿这样挽紧她的胳膊和她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什么也不说。或许,这是我和她都喜欢的一种方式,所以,我们才可以成为这么好的朋友。
  午间的广播站在播一些校园的过时新闻,听得人心烦意乱。我在一颗柏树下站立下来,问莫醒醒说:“你猜它多少岁了?”
  莫醒醒敲我的手背一下,笑着骂我说:“成天想这些没根没尾的东西。”
  谢谢上帝,她终于肯笑了。
  我把头昂起来,再昂起来,认真地看着那颗树,长达五秒。我最喜欢柏树,一到冬天,万木都会枯萎,惟有柏树,从不凋谢。那些柏树充满灰尘和蜘蛛网,矗立在那里。天天月月年年,一动不动,仿佛不会老去。
  我跟它们没法比,我已经老去了。我就是这样固执地认为。我记得有一本书,名字叫做《十七岁开始苍老》。那本书我没有认真读过,但书名说的多么像我。17岁是青春的尾巴,短暂而灰败;像一首钢琴曲的最后一个音符那样,无论用上多么高亢的调,结局都是消失与离开。
  又有风吹过,我又把脖子缩起来,把莫醒醒挽得更紧一些。我忽然想见到路理,告诉他我很想念他。我知道这是一个超级傻的念头,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对莫醒醒说:“你先回教室吧,我去小剧场看看。”
  “不是说这两天不排戏的吗?”她有些奇怪。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心知肚明地放开我:“那,快去吧。”
  我有些抱歉,面对着她退着跑了几步。她用手在空中画个圈,示意我转身走,注意安全。她红红的脸像个红苹果,眼睛里的忧伤让我心疼。可是请原谅我,此时此刻,我真的太想见到路理,我一定要见到路理,我说什么也要见到路理。
  我埋着头往小剧场冲去,怕冷似乎是我的天性。所以小时候,么么给我织了很多小手套小帽子。么么心灵手巧,我戴着她织的小手套,被她抱在怀里贴在脸上,娇憨地举着手,拍过一张很好看的相片。
  相片被我藏在抽屉最深处,很久不去看它。想必现在已经发黄了吧。记忆里,米砾也和么么照过同样一张相片。但是,么么走之后,我就再没问过他,那张相片被他放在哪里。
  已经过去13年。么么在我的家庭里,从未被任何人企及。我们只在彼此的眼睛里,会看到她的影子。
  13年来,我一直想要明白,为何她就要送我这个充满指示意义的沙漏,来教会我平静接受她以后的消失。
  很多时候,我常常会记起小时候的那个画面。她点着我的鼻子,发音说:“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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