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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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兄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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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度的大转弯:“你给我进去!”

    这帮人就像往猪圈里轰猪一样,连推带搡地把斗焕推进了一间屋子。斗焕没
有思想准备,打了好几个趔趄,差一点没有摔倒在地上。

    这间屋子大概有十二三平方米,除去地当中放着一张铁桌子和一把铁椅子以
外什么也没有。墙、地板、天花板全是用红油漆漆过的。

    安全人员甩给斗焕一卷八开纸和一支圆珠笔,恶狠狠地说:“你和那个旅日
朝鲜人在哪儿认识的,都说过什么话,统统老老实实地写出来!”

    本来就和那位旅日侨胞没有说过几句话,究竟写什么呢?斗焕为难起来。但
最为难的还不是内容,而是根本就不会写。上学的时候他只写过检讨和悔过书,
毕业以后也就写过收条和欠账单,至于文章嘛,从来就和他没有过什么缘分。

    此时,这间空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斗焕想哭,但哭不出声儿来。人家
赶着鸭子上架,这鸭子也得上啊,没有办法,他只好拿起了笔。

    斗焕半通不通地写道:那个研究生起先要的下酒菜是鳅鱼段儿,最近口袋里
钱不多了,每次只要一些酱汤和白酒。他住在日本的时候因为是韩国人而被打过,
后来有一个高班的同学救了他。那个高班同学对他说,你到韩国以后一定要到济
州岛去玩一趟。有一次他喝醉了,倒在地上睡着了,醒来以后觉得身上冷,就说
:“为什么这么冷,韩国太冷了,什么时间春天才能来呢?”

    斗焕写完后累得浑身都湿透了,流下来的汗水足够他在简易柜台煮十碗面条
的。他用拳头捶捶脑袋,好像再也挤不出什么来了。写这么多东西还是他平生第
一次,确实也是绞尽脑汁了。

    斗焕把写的东西念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等着安全人员进来。上学的时候不知
有多少班主任让他放学后写检查,他写完后认真检查一遍,交上去,老师过目以
后就收起来,然后等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再把它转交给家长。斗焕以为这里也是这
么个程序。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进来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很像看守,他手里拎着个
照相机。

    “你到那边去站着!”

    斗焕走到他们指的那个角落,“哐”的一声,他站的地方突然陷了下去。斗
焕陡然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定下神来向脚下一看,哎哟,我的妈唉,这是什么
鬼地方呀!原来这个地方弄成了只能让一个人容身的小电梯箱,只要安全人员手
里拿个遥控器,就能随意控制上下。如果他们认为谁没有老实交待,说不定会让
他掉进地下室的水窖里去。

    斗焕吓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提着气,尽量减少脚下
的压力,生怕会一下子把自己送进十八层地狱。突然,嘭的一响,斗焕吓得啊地
叫了一声。还没等回过神来,他那惊恐万状的嘴脸就被镁光灯摄进了照相机。一
向遇到不利的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避的张斗焕,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
在这种情况下,以此种狼狈相钻进照相机里。他感到又窝囊又冤枉,心里冒出了
莫名的愤怒。

    这些人把斗焕歪歪扭扭写下的一大张交待瞥了一眼,又扔给他:“就这些?
老老实实写,给我竹筒倒豆子,一点不落地写出来!”

    说着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大耳光,然后又用皮靴子踢了他几脚。

    安全人员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斗焕一个人。斗焕用唾沫在干了的圆珠笔尖
上湿了湿,又吭哧吭哧地写了起来。写几个字就得湿一次唾沫,最后,斗焕的嘴
唇都变成青黑色的了。斗焕补充写道:有一天,那个研究生来到柜台,要了一瓶
烧酒和一盘鸡胗子,总共花了一千块钱(相当于人民币十块钱——译者注),那
一天他穿的是红夹克,这算不算赤色分子,我不知道。还有一次,和朋友一起来,
要了一瓶烧酒和几个鸡屁股。他们说鸡屁股没煮熟,硬是少给了二百块钱(相当
于人民币二元——译者注)。后来,他老来赊账,我心里也就腻烦了。

    下面他就再也写不出什么来了,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

    写着写着,斗焕伤心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一个劲往下流。没
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关在了这个鬼地方。思前想后,好像也不是常来的那些客人把
他举报给这些愣头青警察的。他心里琢磨,有一天我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
找来给我收尸。以前就听那个“大哥”说过:“我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见阎王去!”
原来以为这只是嗐吹,实际上没有能力做到。“大哥”们所说的“让你横着出去”
这句话,是他们抢人家的夜总会经营权时用来吓唬人的。今天一看,才知道这
“坐冷板凳”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的手段显然比“大哥”还要高一筹。这时,
斗焕才切实感到,自己是被比听到看到过的任何黑社会组织都要可怕的恶势力给
抓进来了。斗焕失望了,茫然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此时,素姬那白净的
脸蛋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素姬,你该有多孤单,又该有多伤心啊?!可回头想
想自己的处境比素姬还要可怜。他又伤心了,伤心得哭了。

    五个小时以后,斗焕从那间红屋子里被带了出来,又被关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陈设和红屋子完全不同,放着沙发,还有洗澡的浴槽。斗焕仔细看了
一遍,屋子里没有香皂和香波之类的东西。几个小时以后,斗焕的神经完全绷紧
了,对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可疑,感到害怕。只要这伙人的手一动,他就像挨了一
个耳光似的,不自觉地把脸转向他们手动的方向。斗焕一想起那几个小时就感到
后怕,好像是在地狱里度过的一样。

    后来,那几个人让斗焕在保证书上摁了个手印,保证出去以后绝不向外透露
这里的事,才把他放出来了。

    斗焕从“冰库宾馆”一出来就背上间谍的黑锅了。报纸说他和外国间谍有过
接触;说他是被拉下水的潜伏特务;有的报纸还画了一张间谍组织联络图,把斗
焕说成是中心人物,甚至他的头像也被画在了这张联络图上;更有甚者,还说斗
焕拿到了二百万元(相当于两万元人民币)。为了弄清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斗
焕把所有的报纸都买来了,铺了一地,一张又一张地仔细阅读,看看自己搞的
“间谍活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以自己为中心的组织联络图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是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些有名的大报也胡说八道,使他感到十分
伤心。看来,这件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组织联络图上标出的另一人物就是住在二楼的那个研究生。根据这家报纸胡
乱编造的报道,斗焕是属于朝总联系统的,曾经到朝鲜去过,他为了把自己的组
织网向大学的研究生院扩展,就把住在二楼的旅日朝鲜人拉了进来。

    关于“朝总联”的简单情况斗焕曾经从电视里看到过。他记得,一个叫“实
话实说剧场”的电视节目对此进行过连续报道。小时候,他为了看这个节目还经
常往有电视机的漫画小店里跑呢。

    那个研究生被画到了组织联络图的第二行。说他光靠在日语补习学校当老师
所挣的钱无法缴齐学费和生活费,老是手头拮据,后来他被斗焕收买,靠活动经
费维持生活。

    组织联络图的第三行画的好像是两个来过简易柜台两三次的客人。其中有一
个是济州岛人,据说与“四。三惨案”有什么瓜葛,甚至连被拉下水的时间都列
出来了。而且,那个研究生穿的红夹克被认为是朝鲜国旗的变种。还说,从这一
点来看,这个人的思想早就被赤化了。他说“韩国冷”、“没有春天”也是影射
现实,企图煽动老百姓和反动势力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情绪。为这些社会渣滓提供
活动据点的就是经营简易柜台的张斗焕。

    看到这儿,斗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交待的一些鸡毛蒜
皮的事,竟然让这些人上纲上线,说成了严重的政治问题。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就更把斗焕给弄蒙了,那个研究生居然以此为契机被发展
成了保安社的成员。斗焕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实际上,一个人一旦沾上了间谍嫌疑的边儿,就等于把一生都押给了检察机关,
让自己的人生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你可以从六岁起就成为了长期潜伏的特务,也
可以成为企图颠覆国家的罪犯。一旦上了“贼船”,所有家庭成员的一举一动就
会受到严密监视,受到周围人的白眼。到了这个地步,就像封建社会株连九族一
样,整个家庭都会罩上阴影。

    在这个世界上,最能使人变得懦弱的力量是家庭关系。那个研究生最大的弱
点就是他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正因为如此,保安社的工作人员才找到他,带
着威胁的口吻说:“你如果不听从,我们就会让你的夫人永远见不到你,然后再
把你的孩子送到孤儿院。”

    进了这张罗网的人,如果不想被起诉,就得按这伙人说的去干,不得越雷池
一步。对这一点,斗焕还不清楚。所以才有了个口头禅:“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
的社会。”

    另外,斗焕还有一句口头禅:“在这个破国家什么事都干不成。”他在出国
政审时就是由于有间谍嫌疑而被刷下来,没有去成沙特阿拉伯。斗焕本想离开这
个闷得要死的国家,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在外边大干一番事业,为此他苦苦等待
了很长时间,但最后这一梦想还是破灭了。后来,斗焕把那个卖牛肉串的简易柜
台收了,与酒为伴,过了很长时间闷闷不乐的日子。因为他有黑社会和政治犯的
记录,从此就成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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