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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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鸟-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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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的人都纷纷拥到街边来观望。

这天,他喝了酒,骑着马又在街上狂跑时,正好被上街买

东西的金枝看到了。当时,金枝正在街上走,就听见马蹄声滚

滚而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马就已经呼啦冲过来了。她差

一点躲闪不及被马撞着。

根鸟掉转马头,跑过来,醉眼蒙咙地看着金枝。

金枝惊魂未定,将手指咬在嘴中,呆呆地看着他。

他朝金枝痴痴地一笑,用力一拍马的脖子,将身子伏在马

背上,旋风一般地向街的尽头跑去。

3

不知为什么,根鸟开始有点害怕金枝的目光了。他一见

到这种目光,就会面赤耳熟,就会手足无措。

但金枝却渐渐胆大起来。她越来越喜欢把黑黑的眼珠儿

转到眼角上来看根鸟,并用一排又白又匀细的牙咬住薄薄的

嘴唇。她甚至喜欢看到根鸟的窘样。

夜里,根鸟躺在床上时,有时也会想到金枝:她的那对让

人心慌意乱的眼睛,她的那两片永远那么红润的嘴唇,她的那

两只细软的长臂,她的如柳丝一般柔韧的腰肢……每逢这时,

根鸟就会感到浑身燥热,血管一根根都似乎在发涨。他就赶

紧让自己不要去想她。

但,根鸟自从头一次见到金枝时,就隐隐地觉得她挺可怜

的。

他无缘无故地觉得,金枝的目光深处藏着悲伤。

这天晚上,金枝在别人演出时,穿着戏装坐在后台的椅子

上睡着了。此时,靠着她的火盆里,木柴烧得正旺。不知是谁

将后台的门打开了,一股风吹进来,撩起她身上的长裙,直飘

到火上。那长裙是用上等的绸料做成的,又轻又薄,一碰到

火,立即被燎着了,转眼间就烧掉了一大片。

一个男演员正巧从台上下来,一眼看到了金枝长裙上的

火,不禁大叫一声:“火!”随即扑过去,顺手端过一盆洗脸水,

泼浇到金枝的长裙上。

睡梦中的金枝被惊醒时,火已经被水泼灭了。

那个人的喊声惊动了所有的人。第一个跑到后台的是班

主。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儿看着。

金枝看到了那双目光,站在墙角里浑身打着哆嗦。

不知什么时候,班主走掉了。

金枝小声地哭起来。两个比她大的女孩儿过来,一边帮

她脱掉被烧坏的长裙,一边催促她:“快点另换一件裙子,马上

就该你上场了。”

金枝是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中扮演着角色的。她的脚步有

点混乱,声音有点发颤。若不是化了妆,她的脸色一定是苍

白的。

台下的根鸟看出,金枝正在惊吓之中。散场后,他就守在

门口。戏班子的人出来后,他就默默地跟在后边。他从女孩

儿们对金枝安慰的话语里知道了一切。

那个班主甩开戏班子,独自一人,已经走远了。

根鸟无法插入。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好对金枝

说,心里除了着急之外,还不免有点怅然。他见有那么多人簇

拥着金枝,便掉转头去了酒馆。

夜里,根鸟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客店。上楼

梯时,他就隐隐约约地听到金枝的房间里有低低的呻吟声。

越是走近,这种呻吟声就越清晰。她好像在一下一下地挨着

鞭挞。那呻吟声一声比一声地凄厉起来。呻吟声里,似乎已

含了哭泣与求饶。但,那个鞭挞她的人,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怜

悯之心,反而越来越狠心地鞭挞她了。

根鸟听着这种揪人心肺的呻吟声,酒先醒了大半。他茫

然地在过道上站了一阵之后,“吃通吃通”地跑到楼下,敲响了

女店主的门。

女店主披着衣服打开门来:“有什么事吗?”

根鸟一指楼上:“有人在欺负金枝。”

女店主叹息了一声:“我也没有办法。她是那班主在她八

岁时买来的,他要打她,就能打她,谁也不好阻拦的。再说了,

那件戏装也实在是件贵重的物品,班主打她,也不是没有道

理的。”

“她在叫唤!你就去劝劝那个班主吧。”

“哼,那个人可不是谁都能劝阻得了的。”女店主一边说,

一边关上门,“你就别管了。”

根鸟只好又“吃通吃通”地跑上楼来。

金枝确确实实在哭泣。那呻吟声低了,但那是因为她已

无力呻吟了。

根鸟听到了鞭子在空中抽过时发出的声音。当金枝再一

次发出尖厉的叫声时,他不顾一切地用肩膀撞着门,并愤怒地

高叫:“不准打她!”

根鸟的叫声,惊动了许多房客,他们打开门,探出脑袋来

看着。

“不准打她!”根鸟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门。

房门打开了,烛光里站着满脸凶气的班主。

“不准打她!”根鸟满脸发涨,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班主冷笑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打她吗?”

“不就是为了一件破戏装吗?”

“嗬!你倒说得轻巧。你来赔呀?”

根鸟气喘吁吁,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赔得起吗?”

“我赔得起。”

班主蔑视地一笑:“把你的钱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根鸟不说话。

“这里没你的事,一边去!”

根鸟戳在门口,就是不走。

班主上下审视着根鸟,然后说:“你不过也就是个小流浪

汉,倒想救人,可又没那个本钱!”他不再理会根鸟,抓着鞭子,

又朝正在啜泣的金枝走去。

根鸟透过幔子,看到金枝耸着瘦削的双肩在哆嗦着。他

一把从腰上摘下钱袋,高高地举在手中,叫着:“我赔,我现在

就赔!”

班主半天才回过头来。

根鸟从钱袋里抓出一大把钱来,往地上一扔:“这么多,总

够了吧?”

那个班主不过也就是个小人,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从地

上将那些钱一分不落地捡起来,全都揣进怀里。然后,他冲着

金枝说:“算你今天运气!”说罢,扬长而去。

幔子的那一边,金枝的身影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那幔子很薄,浅绿色的底子上印着小小的黄花。在烛光

的映照下,那些小黄花便好像在活生生地开放着。

过了一会儿,金枝撩开幔子,露出她的脸来。她感激地望

着根鸟。

根鸟打算走回自己的房间时,从金枝的眼神里听出一句:

你不进来坐一会吗?

根鸟犹豫着,又见金枝用眼神在召唤他:进来吧。

根鸟走进了屋子。

金枝说:“外面风冷。”

根鸟就将门关上了。

金枝回头往里边看了一眼:“到里边来吧。”

根鸟摇了摇头。

“里面有椅子。”

“我就站在外面。”

金枝将椅子搬到了幔子的这边。

根鸟等金枝重新回到幔子那一边之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这间屋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本来有一个姐姐和我一起住的,后来她生病了。不久

前,她回老家去了。暂且就我一个人住着。”

根鸟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说什么。

“以后不要再去看我的戏了。”

“……”

“你不能把钱全花在那儿。”

“……”

“你从哪儿来?”

“菊坡。”

“菊坡在哪儿?”

“很远很远。”

“你去哪儿?”

根鸟不愿道出实情,含糊地说:“我也不知去哪儿。”

“早点离开莺店吧。莺店不是好地方。”

“你家在哪儿?”

“我不知道。”

烛光静静地亮着。

“你多大了?”金枝问。

“快十八了。”

“可你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你也是。”根鸟笑了。

金枝也笑了:“人家本来就才十六岁。”

金枝在幔子那一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也坐下了。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根鸟自然说到了大峡谷。

金枝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了,自然要笑话他。根鸟吃惊地发

现,他忽然变得无所谓了,还跟着金枝一起笑——笑自己,仿

佛自己就是个该让人笑的大傻瓜。金枝就向根鸟讲她小时候

的事:她的老家那边到处都是河,她七岁时就能游过大河了,

母亲说女孩子家不好光着身子让男孩看见的,可她就是不听

妈妈的话,还是尽往水里去——光着身子往水里去……她最

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风车的车杠上,让风车带着她转圈

圈。有一回风特别大,风车转得让她头发晕,最后竟然栽倒在

地上,差点磕掉一颗门牙……

两个人都觉得寂寞,各坐在幔子的一边,唧唧咕咕地一直

谈到后半夜。这时金枝打了一个哈欠,要从椅子上起来,但哎

哟呻吟了一声,又在椅子上坐下了。

根鸟将脑袋微微伸进幔子里:“很疼吗?”

金枝将手伸进衣服,朝后背小心翼翼地抚摸而去。过不

一会儿,她低声哭泣起来。

“伤得重吗?”

金枝站起来,默默地将上身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然

后她将双臂支撑在椅子上,将后背冲着根鸟:“你看吧。”

根鸟十分慌张。他瞥了一眼,赶紧低下了头。这是他第

一回见到女孩儿的身子。

金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椅面上,发出扑嗒扑嗒的

声音。

根鸟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瘦长的脊背。那脊背

上有一道道暗红的鞭痕。那鞭痕因为脊椎的一条细沟,而常

被断开。

“好几道吧?”

“嗯。”

金枝自己可怜起自己来,竟然哭出了声。

根鸟无意中看到了烛光从侧面照来时金枝映照在墙上的

影子:由于上身是倾伏着的,金枝胸脯的影子便犹如人在月光

下看到了两只倒挂着的梨。根鸟的心一下子一下子地蹦跳

着。他将脸侧过,对着门口。

4

根鸟还是天天晚上去看金枝的戏。看完戏,根鸟总是转

来转去地想到金枝的房里去看她。而金枝也似乎很喜欢他去

看她。两人总要呆到很久,才能依依不舍地分开。

班主看在眼里,在心中冷笑:蛮好蛮好,将这小子的钱袋

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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