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听着李唯之挫劣的哄骗，在心底冷冷的翻了一个白眼，抓眼又看到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李严，微微一笑，将金锭子一口咬在了嘴里，挑衅般的看着父子两人。
轰的一声，李严将手中戒尺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看着无花，“败家子！纨绔子！我家的儿真的尽抓这些玩物丧志，武夫蛮子，纨绔子弟喜欢的东西！”
无花的便宜娘秋娘看着自己丈夫铁青的脸，猛的冲过去，将无花搂在怀里。
秋娘道：“刀剑用来防身，有什么不好！再说抓了金锭子有怎的了，说不准我儿喜欢经商，以后李家会出一个商场上的天才呢。”
李严道：“自顾商人身份便要低一阶，难不成我儿以后会跟那些铜臭的家伙在一起不成！胡闹，真是胡闹！”
秋娘知道李严说得没错，她心里也不想要无花变成铜臭之人，但此时见到自己丈夫怒意勃发的脸色，道：“就……就算是不经常，无花喜欢金银又如何了，毕竟人都是要吃饭的，要吃饭，自然要银子，就是圣人也要吃喝拉撒，你总不能让小无花光读书不沾尘烟罢。”
李严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李唯之见自己爹娘难得的意见相□来，也冲过去从自己娘得怀里抢过小无花，李唯之道：“爹爹，小无花还小，小孩子没有定性，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育弟弟，让他长成个诗书礼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
李严听着自己妻子和儿子说话，脸色终于好了些，李唯之看自己爹爹似乎没那么气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完全放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感到有些不对了。
他连忙俯头，转瞬“哎呀”大叫了起来。
李唯之苦着脸道：“爹，娘，弟弟咬人！将我手臂咬得好痛。”
秋娘“啊”一声，惊讶道：“胡说，你弟弟牙齿还没张全呢，再说他咬你做什么？”
李唯之使劲将自己的手臂从无花的嘴里救了出来，露出被咬红了的牙印子和满手臂的口水，道：“你看你看，弟弟还什么都不懂呢，都知道咬人了……我好痛。”
李秋水和李严面面相觑，李秋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孩子这般强，以后准不会被他人欺负了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无花这个时候却是皱着一张小脸，分外郁闷的瞧着李唯之小小破了一点皮的手臂，想，自己为什么都一年了，牙才长几颗，没将这看自己笑话的便宜哥哥咬死，真真是不解恨。
这方，无花在一边纠结郁闷自己年龄幼小，而那方，因为自己小儿子满周岁的宴席也到了尾声，对于李家下人来说，这个小公子的周岁礼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日子如流水，徐徐滑过，春天雪融了，秋天的落叶翻飞，当无花两岁半的时候，李家终于又添了一丁，李秋水再次生下一个孩子，被李严取名“寻欢。”
小小的李寻欢被人包裹在襁褓之中，放在摇篮里，秋娘因为年岁渐大，在生了李寻欢的时候，难产而亡，一生一灭，同一时间，梨园内喜事与丧失齐齐出现，李严听到自己夫人死亡的噩耗的时候，这个严肃甚至有些古板的男人，终于嚎啕恸哭起来，李唯之亦匆匆从翰林院赶回李园，泪眼滂沱的帮助自己的爹爹准备丧事。
而在所有人都陷入了哀恸中的时候，新生的李寻欢，被奶娘放在房间内，安静的睡着觉。
奶娘临时有事离开了，无花搭了跟小凳子站在摇篮边，清冷的眉眼审视这这个弟弟，一言不发。
李寻欢刚出生，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听不到外面的噩耗，听不懂众人的悲恸，听不出因为自己的出生，而使得一个温柔的女人陷入了永恒的沉眠，而他这个时候，只是为自己小小的困顿，而陷入了睡眠。
无花看着自己的弟弟偶尔晃动的手臂，突然抬手朝小李寻欢的脖子上掐了过去。
“我的便宜弟弟呵……”无花叹道：“睡得跟猪一样，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出生，我少了一个便宜娘，秋娘虽然不贤淑又长得不漂亮，但她总归是对我好的，平素有什么吃的，玩的，喝的，总是第一个想着我，天冷了，她会记着给我做衣裳，天热了，她会抱着我在院子里乘凉……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也看不惯这个女人，但她总归是对我好的。”
两岁半的小无花的手已经掐到了李寻欢的脖子上，他这一世，虽然年龄还小，但他有了上两世的记忆，加上了不得的内功，其力道，早已不是小孩子可比的。
不过片刻，原本睡得正香的小李寻欢已经呼吸急促，整张小脸因为窒息而扭曲，变得青紫起来。
chapter14。意料外之人
“如今因为你的出生，我不仅少了一个宠我的女人，还多了你这么一个威胁。”无花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小的李寻欢快要憋死的模样，欣赏这人徒劳的挣扎。
无花小小声对李寻欢道：“弟弟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家的孩子，最大的孩子已经大了，最小的孩子最容易受宠，而作为中间的我，在你出生之后，便最容易让人忽略……所以，为了我以后生活得依然好，也为了你以后少在世间受些苦……你去死罢。”
无花道：“弟弟，为了我，你去死罢，我会记着在上坟的时候给你上柱香的……”
无花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眼看小小的李寻欢命要休矣，突然“咿呀”一声，原本关着的房门开了，奶娘看到站在摇篮边的二少爷，惊讶道：“二公子，你怎的在这里……”
无花松开手，扭头，对奶娘扯出一个天真无无害的笑脸：“我想弟弟了，我来看寻欢。”
奶娘感叹，“哎呀，二公子真有心，可怜的是小少爷从生下来，你们就没了娘，如今这李园虽大，人也多，但谁还能比得上娘亲在呢？”
奶娘想起了伤心事，脸色一转，凄凄艾艾的哭了起来，仿佛这李园死的是她自己的娘。
无花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奶娘，心里想着要不要将这罗嗦的女人一起杀了，凭他现在的年纪和功夫，毁尸灭迹比较难，但杀个把不懂武功的人还是比较简单的，就在他心思千转百回间，身后的小李寻欢因为终于缓得一口气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奶娘慌忙冲过去，抱住小李寻欢，急道：“莫哭莫哭，小少爷乖，莫哭啊……哭得这么惨，难道是感应到这为娘的已经不在了，哎……真是造孽啊……”
奶娘将孩子抱在怀里左摇右晃，轻声诱哄，无花站在凳子上，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眼睛里各种眸色变幻，终于，她在奶娘没注意的时候，不着痕迹的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出了李寻欢的房间。
无花郁结的听着外面的恸哭声，厅堂内已经挂上了白，冥纸翻飞，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
无花想到这个叫做秋娘的女人，女人不美，也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贤惠，她虽然温柔，但是不会对自己丈夫言听计从，她有主见，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
无花小时候被那女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便听到那女人经常拍着他的背，在耳边给他讲故事哄她睡觉。
女人讲的故事，自然是她所知道的江湖。
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女人曾经是一个江湖人，虽然女人从来没有动过武功，但从她的呼吸吐纳上来看，无花知道，这是一个武功不弱的女人。
所以当他发现了这点之后，他在她面前，总表现得十分小心。
女人的武功不弱，但为了一个迂腐古板的书生，她收敛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光芒，收敛了刻苦训练出的武艺，甘心的呆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相夫教子。
女人的武功不弱，但她每天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绣花，偶尔画画，偶尔翻看一两本从中年书生书架上去下的书，就这样平淡而毫无波澜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女人的武功不弱，她每当为自己的儿子讲起曾经的江湖经历的时候，眼中闪过的光芒，璀璨而晶亮，从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无花看得出来，她分外的怀念那段时光，怀念那走马观花，仗剑天涯的肆意，怀念那之后再没有的潇洒。
但是无论多么的怀念和向往，无花却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过后悔。
女人的武功不弱，但他从来没有看到她后悔过。
他知道，她怀念的是那段热血的青春，却从来不后悔，不后悔自己为一个男人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成为世间任何平凡女人中的一个，并且，她期望她的孩子也能如她一般，平淡安隐的过完一生。
因为女人从来没有对李园的任何人表现过她的功夫，也没有交给李唯之，甚至任何人武艺。
无花曾经对女人如此的态度而表示鄙夷，她鄙夷她甘愿平凡，也鄙夷她的天真，然而现在，这个天真幼稚的女人最后却死了。
她没有死在刀光剑影之下，没有死在江湖风雨之中，她甚至没有徐徐老去，顺从天道老死轮回，她死在了生孩子中。
作为一个女人或者爱自己的孩子的母亲，这也许是一种幸福，但是，作为一个江湖人，这却是让人不耻。
无花不理解那个女人为何如此甘愿将自己禁锢，他不理解女人的感情，他沉默的走在走廊里，远远站在众人的身后，朝那摆着女人棺材的灵堂里看了一眼。
“无花。”李唯之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先是惊讶，随即将小无花抱了起来。
“无花，你怎么在这里。”李唯之抱着小无花香香软软的身体，此刻他没有注意到小孩子眼中不符合年龄的眼神，他将自己的头埋在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身体里，眼睛红红的。
李唯之悲伤的道：“无花，我的小无花，娘死了，以后，就剩下我们三兄弟了。”
李唯之道：“弟弟，你放心，以后哥哥会疼你，会向娘一样疼你，我们虽然没了娘，但我任然要让你像娘还在一样，平平安安，坚强的活下去，永远快快乐乐的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