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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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不偷-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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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爱学习,但我却很爱看书,只要是故事都爱看。我喜欢的作家大多是女怪人,像杜 拉斯、乔治桑、艾米莉·勃朗特、狄金森、阿加沙·克里斯蒂等,男作家里最爱毛姆,还有 就是老司汤达。他们不一定是最好的作家,可我也没什么品味,拿到什么看什么。最怕的小 说是《悲惨世界》,看完做了一个星期满街要饭的恶梦,从此恨上了雨果。杜拉斯是个自恋 的疯子,倒很对我的胃口。我看了她的大部分的书和剧本,三种不同版本的传记,对她在幼 女时代就成为情场老手的细节赞叹不已,当然在我和她有一样的性经历的时候,已经不是幼 女啦。   我看书有个特点,就是非要偷偷摸摸地才看得进去。我想大概是中国教育体制在我身上落 下的后遗症。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如果上课不睡觉或和同桌聊天,简直就非要看课外读物( 哪怕是连环画)不可。老师在上面下着〃黄梅雨〃的时候,心里的小虫子就会发疯似的到处 爬啊爬。当然,我并不恨学校,尤其是那些酸倒牙的小纸条让我心神荡漾。对于男生,我喜 欢两类,一类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好出风头会打架。另一类酸文假醋,心地善良,爱写几 首小诗,但面目可憎,发育不全。第一类往往是体育生,或蹲班生。第二类大多是学习委员 ,大队长班干部什么的。总之我喜欢和〃好孩子〃传小条,和〃坏孩子〃鬼混。那段儿时间 我 学会了天真烂漫地讲黄段子,骂人不吐脏字但祖宗八代一个不落,抽烟摆酷,媚眼横飞,耍 刁犯赖,装小可怜。虽然那时的男生还没长成男人,已足以让我神魂颠倒。   初一班里转来个新生叫夏小冬,平头,大眼睛,单眼皮,没睫毛,招风耳,精瘦无比。 我 旁边正好没人,于是老师就把他发给了我。才几个小时,我就发现他是个非搞小动作不可的 人,铅笔,橡皮,尺子,眼镜盒每样东西都可以摆弄一堂课。最可笑的是,他被老师带进来 时竟戴了个墨镜扮酷。走到我跟前,简直就像瞎子一样一步一步摸过来的。他跟老师说那是 近视镜,我趁他课间上厕所时用我的近视眼试了试,什么也看不见。我拿出小镜子照了照, 立刻长了十岁,嚼块口香糖马上就变女特务。怪不得他连上课都戴着呢。夏小冬在男生里很 有人缘,班里男生谁惹了祸,只要是他的朋友,他都会一个人承担下来。大概是因为校长是 他爷爷的学生吧,他也总是毫发无损。他那时正值异性排斥期,对女孩子爱搭不理,以为自 己是潘安呢,实在让我看不惯。我们僵持了有一个学期没说话。私下里却配合挺默契,他搞 小动作我看杂志,我剪指甲他在作业本上画小人儿。有天下午他趴在桌上睡觉,脸埋在胳膊 肘里,我无意中望着他脖子上的细软绒毛发呆,意外发现他胳膊的缝隙里有道贼光在我脸上 打转。我干脆把眼睛凑近那个小黑洞往里窥视。他触电一样坐了起来,右脸上多了一枚大印 。我笑咪咪地问他:〃我脸上长麻子了吗?〃正好下课铃声响起,他风一样地窜了出去。   夏小冬,第一次在我面前栽了。   从那儿以后,我们倒打开了天窗。没想到他竟是个没盖的话篓子,我们无法抑制地在各 个场合说话,压低嗓音,用课本挡着嘴,后来还发明了互相写小条儿。我受他的影响,中午 不吃饭到六部口倒邮票,模仿妈的字迹开医生处方,学会骑车,上下嘴唇一用力,就能发出 尖利的口哨声。他呢,竟跟我学会了跳皮筋儿,养电子小鸡和逛大街,当然也不幸迷上巧克 力。   初二时,头发已长到及肩,妈每天早上都给我编个结实的单辫。因为从小被叫黄毛丫头, 对〃油光铮亮〃等形容词极不齿。我的小黄辫是夏小冬最心爱的笑料,趁我没注意他就会狠 命揪它几下,搞得我眼泪汪汪。为此饱尝我的老拳,他却恶习不改。最可恶的是一天下午, 我被晚清历史折磨得哈欠连天,眼睛半睁半闭地打着盹,忽听老师喊出了我的名字,愣了有 一秒钟,我犹豫不决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在屁股悬空的一刹那,头皮一阵撕裂般地剧痛, 脑后的千钧之力把我整个人向后拽去,没等反应过来,我已经伴随着巨大的噪音一屁股坐 在了地上。整个事件的发生是那么突然,我的大脑一度停止思维。哄笑排山倒海般地向我压 来 ,而我仍坐在地上,努力地吞咽着事实。一只椅子腿上的铁三角划破了小腿,鲜艳的百褶裙 上破了个窟窿,辫子和椅子背打了个死结,尾巴骨疼得要掉下来。夏小冬笑不出来了,不看 我也知道,历史潘老师正用目光追杀他。   〃谁干的?〃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   〃犯了错误不怕,就怕明明知道有错,却不勇于承认。我们再给这个同学一分钟时间,希 望他自己主动站起来。〃潘老师操着一贯循循善诱的腔调,样子和蔼可亲。其实连班里最笨 的学生都知道,一旦有什么把柄抓在她手里,绝无机会逃掉请家长、记大过的噩运。我瞟了 一眼夏小冬,他的头几乎埋进上衣口袋里。   〃我。〃声音又细又小,竟然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你?〃老潘的惊讶超过了我的语言可以形容的能力。   〃是的,我。〃我瞥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夏小冬,示意他把我的辫子解下来。   〃为什么?〃老潘蹲下身,以便可以看见我的眼睛。可我的眼睛比心灵还会说谎。   。。

第三节  初试身手……小土豆时代和夏小冬(2)
〃我怕自己在课上犯困,就学着您讲过的头悬梁锥刺骨的故事,把头发系在椅子上。可刚 才太急于回答问题,忘记解开了。〃我揉着疼得钻心的膝盖,为裙子上的破洞伤心欲绝。这 是 一条淡蓝色方格裙,是爸一年前从法国带回来的,当时裙腰肥了一点点,裙脚也有点儿长, 我 为此把它挂在衣柜里等了整整一年,每隔几天就拿出来试穿。就在上星期,突然发现它已完 全适应了我的身体,就像它在和我的身体一起长大。穿到学校的前天晚上,差点把镜子照穿 。现在它破了相,委屈地绻成一团,风采不再。我粗略地算了一下,班里一半的女生今夜会 从梦里笑醒。老潘大概被感动得一塌胡涂,她拉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 查看了伤口,然后叫来班长送我到医务室。在我蹒跚到门口时,我听到她抑扬顿挫的声音:   〃今天,从湘湘同学的身上我们可以学到什么精神呢?〃   真希望我的耳朵在那一刻失聪。   那天从医务室回来余下的时间,夏小冬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没看我一眼。只有坐 我后面的徐大胖子捅捅我的肩膀,冲我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湘湘,从你 的身上我们可以学到点儿什么呢?〃夏小冬转过身,抄起长尺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下:〃你 丫脑子进水啦?〃   放学的路上,我故意走得很艰难,划破的地方贴了块丑陋的胶布,辫子已散得不成样子, 几缕长头发在额前跳来跳去。我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去刘大妈家躲躲,我的鬼话是骗不过妈的 。 果然,没一会儿,夏小冬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发疯般地摇着山地跑车的车铃,从我身边掠过 ,然后以一个极拽的弧线在距我鼻子一公分的地方停下。   〃装什么酷啊,又没人买票看你。数数你压死了多少只蚂蚁?〃我把胳膊抱在胸前,斜瞟 着他。   〃我,我想说,嗯,今天不是你我死定了,真对不起,让你摔了一跤,嗯,没想到老处女 会叫你。〃他凶狠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呀眨呀,竟也露出几分羞怯。〃你腿还疼吗?〃   〃腿倒是不怎么疼了,可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啊?〃   〃你就说在路上摔了一跤,撞在自行车上了。〃   〃老处女有我妈的电话,你以为她不会趁机表扬表扬我呀。我妈两秒钟就能搞明白怎么回 事。哈哈,还头悬梁呢,我当时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那怎么办啊?〃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会在我妈面前死也不说是你干的。〃   〃你说吧,有什么事我不能办到!〃   〃好的,拉钩。〃   我和夏小冬的小拇指在空中漂亮地打了个结,算是签了平生第一个合同。   〃我想要你们家的那套清朝邮票。〃   〃你要什么不行啊?那是我爸爸的命根子,他不会给我的。〃   〃你可以把它偷出来呀。〃   〃不行,他发现了会打死我的。〃   〃那好吧,就算我刚才的话白说。你让开,我要回家了。〃我推开挡在前面的夏小冬,像 推开一堆拉圾。〃你以后别跟我说话了,我讨厌你。〃说完我扭身就走。   〃你非要那套邮票干什么?〃他追了上来,把自行车横在我面前。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我眼睛直视着夏小冬,不躲不闪。那年我上初二,十四岁。我现在还记得夏小冬脸上的表 情,他是个白皙的男孩,嘴唇上面已长出柔软的绒毛,他的头发颇有鲁迅遗风,一根根直立 着,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真的?〃   〃真的。〃我说。   那套珍贵的邮票卖了一千元,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已接近天文数字。而作为初级 邮 票贩子,我被无耻地洗劫了,当时全国只有不到十套仍在民间流传,市值至少一万元。对于 我们俩干下的蠢事,我们不得不各自去面对。我在刘大妈家住了十天,裙子被我整齐地包了 起来,扔进了垃圾筒。腿上的伤一直用长裤盖住,直到伤口变成淡粉的花瓣。小哲自从亲过 我,总像鬼魂一样出没在我左右,怀着不可告人的动机,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惶惶不可终 日,对他下身硬物的偷袭陷入无限恐惧。   夏小冬惹了大祸。那套邮票的遗失让他家战火连天 。夏小冬承认拿了邮票,但死也不交待邮票的去向。来上学时他郁郁寡欢,沉默不语。家里 人严密监视,认定他沾上了流氓集团。初三第一学期,他就转学了。临走那天,我把装有五 百块人民币的信封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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