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热带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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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热带雨林-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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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温暖的家从此变成遥远的过去,从今往后,每日都要守着这间小屋度过这些个忧愁、空虚、无奈、悲伤的时光,太多的痛苦堵在心里无法诉说,泪珠儿涌出眼眶,小野草在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了。

  “死了吗?”

  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啊——没有。”

  不知啥时韩红铃起床了?行动就像家里养的小白猫一样轻。自打她被蜂子疯狂叮咬,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恐怖的模样后,自卑得几天都不敢出门,连行走都变得小心谨慎了。

  韩红铃静悄悄坐在夏莲身旁,低头观看她手里捧着的小草,伤感地说,“可怜的小草,离开了土地就像我们离开了家,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过?”

  “今天不去场部了吗?”

  “没心情,走不动。昨天收到一封家信,说我跟哥走后,母亲的病情突然变得严重了,前几天心肌梗塞,这次是抢救过来了,但下次——下次——”韩红铃说着说着就抽泣着哭了起来。

  “别难过了,要不要请假回去看看?”夏莲安慰她。

  “刚下来就请假不好吧?估计也批不准,再说心脏病是个治不好的病,光回去几天能顶什么用?”

  “唉!我父亲还被关在牛棚,不知会不会也得个心脏病?”

  “你说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小时候常见父亲拿着一本书看,叫《怎么办》,说是列宁同志写的,可惜我看不懂。”

  “难道我们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吗?”

  “不知道,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生活,现在我只想回家。”

  “我也是,刚来时还不觉得,现在想回家的念头一刻也未停过。”

  劳累时痛苦,闲下来难受,特别是碰上这种雾沉沉的天气,更让人在心底产生出难言的孤寂和莫明的凄凉,想到自己就像被乌云带走的雨点,飘零无定根,落到哪儿算哪儿,心头压上阴霾,悲伤涌了上来,止不住的泪水叭嗒、叭嗒落在地上。

  当美丽的梦想被荒凉的山沟撞得粉碎时,青春已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清冷的山沟里两个女孩在轻声吟唱,“望断云山,不见妈妈的慈颜,楼静羹残,难耐襟寝寒……”

  “唉!我要回屋看信去。”韩红铃叹口气,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看信。”夏莲跟着起身走进屋里。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来了一个多月才收到家里的第一封回信,想家时女孩们就要拿出来反复细看,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钻进床里,放下蚊帐,夏莲从枕头下面翻出母亲的来信,打开信封,里面一张小纸片掉了出来,这是父亲得知她下乡后托人给母亲捎来的,小纸片上是父亲的笔迹。

  我们的女儿生在大城市,长在红旗下,唱着欢乐的儿歌到了初中,从小是在甜水里泡大的,工人农民的事,国家的事她还不懂,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过一过艰苦日子对她来说很有必要,这是党和毛主席给革命青年指引的光明大道,我们要鼓励她好好地干……

  夏莲心里很矛盾,一面是忍受不下去了,想请家里帮忙打退堂鼓,另一面是家人还在鼓励自己要好好干,她也想好好干,但又不愿意青春就这样被淹灭在荒凉的山沟里。

  已经躺了很长时间,刚才还听见韩红铃在床上呜咽,现在也安静无声了。“唉——”夏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无聊的一天,悲伤的一天,像这样的一天天不知道还有多少?怎么熬啊?

  睡觉吧!坚定地闭上眼睛,睡着了就是最好的解脱。

24 迷失雨林(2)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我们本来应该奔向草原,却不幸走进了马厩。

  星期天过去,痛苦的劳动又来了,午休时,夏莲躺在床上思考着前途问题,要么倒下去,要么站起来,她试图在反思中校正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尽量将身子放松,安静地躺在床上,忧愁却压上心头。母亲在信中谈到最近父亲身体受了伤,不能下地干重活,喂牛去了,不知道喂牛有危险吗?

  刚闭上眼睛,噩梦就来了!她看见苍老的父亲在昏暗的牛圈里掏粪,被膘肥体壮的大水牛挤在肮脏狭窄的角落里,弯弯的牛角又长又尖吓死人!蛮牛一甩头,父亲躲避不及被踩在脚下,沉重的牛蹄就好像踩在自己的胸口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快要被闷死了!几经挣扎,夏莲终于睁开一丝眼缝。她很奇怪,屋里充满了明亮的阳光,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都有点分不清了。

  看见韩红铃躺在离她不远的床上睡觉,似醒非醒中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忧虑、过度疲劳、身体虚弱、脑部缺血使她午睡时常做噩梦,必须尽快摆脱这个可怕的梦境!她对着韩红铃的床大声呼救,“红铃!快过来把我推醒。”“红铃!”但喊破了嗓门也没人答理。

  拼命想睁开双睛,但困倦不让她睁开眼睛,刚合上沉重的眼皮,牛蹄子又来了,踩在身上动弹不得,再次让她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中她不敢睡过去,怕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只好拼命睁着那丝绝望的眼缝叮着韩红铃,希望她能发现自己怪异的表情。

  好不容易,夏莲才从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浑身大汗淋漓,就像死里逃生一样,她怕再次睡着,忍住困倦赶快坐了起来。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了,环境不适应、晚上睡眠不足,就像患上了神经衰弱,整日脑袋昏疼,中午一闭上眼就噩梦连连,吓得她已经不敢睡午觉了。

  最近老梦见父亲出事,她一直在担心,难道父亲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在这个送信要靠人走马托的山沟里,想及时知道消息可真难呀!她的心又飞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属于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必须长期接受群众监督审查。她曾有过亲眼观看父亲被批斗的痛苦经历,造反派用铁丝拴了块厚重的“黑牌”挂在父亲脖子上,勒令他卷起裤腿,跪在碎石渣上向广大人民低头认罪,接受群众声讨,时间长了,父亲忍不住稍微挪动了一下膝盖,马上就会遭到造反派的枪托痛击。

  旧社会,父亲有着苦难的童年,因家里贫困,没读完小学就扛着扁担帮地主干活,只有路过学堂时,才有可能蹲在教室外的窗口边,听听里面传出的读书声。12岁那年,红军打战路过家乡父亲就当上了红小鬼,1935年翻越大金山时他已经是红军里的一个班长,多次参加战斗,多次负伤,多次荣立战功,解放后才当家做了主人。上小学时,学校要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时,还专门请父亲到学校给大家讲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推翻蒋家王朝的战斗故事。星期天在公园里草地上,父亲也常给自己讲述革命家史,教育她现在日子好过了,仍要保持和发扬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

  夏莲心里很矛盾,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她静静坐在床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心里越是烦躁,屋外的昆虫越不饶人,满山坡的知了都在大声叫喊,“热——死了死了”“热——死了死了”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吵得她心烦意乱。中午是疲倦的同学们休息的大好时光,这些个不知趣的昆虫们为什么要扯破“嗓门”大喊大叫烦人呢?等我捉一只来研究研究,她从床上爬了起来。

  拉开门走出去,一股炙人的热浪马上将她逼得退回到屋檐下。抬起昏沉的眼皮懒懒地看着山谷,雾气弥漫的空中挂着个红红的火球,这里的太阳也长得不顺眼,像一个咸鸭蛋的蛋黄挂在空中,虽不那么刺眼,但它发出的光热足以烤干地上的一切。每天出工时,夏莲都要抬头看看这个讨厌的“鸭蛋黄”还在不在?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这段生活在“火星”上的日子快快结束。

  嚓嚓嚓,一阵磨刀声传来,夏莲定睛一看,小河边居然还有个不知疲倦的人在磨刀?从背影看这个人是龙小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龙小鹰”这三个字就灌满了她的耳朵,这个奇怪的人遇到那么多的磨难还这么有干劲?是什么力量仰或说是什么精神在支撑着他?这让她感到好奇,想过去跟他聊聊,看能不能找到点慰藉。

  夏莲转身进屋,拿了两顶草帽,抓起把钐刀就向河边走去。

  河岸边是连队磨刀的地方,在那里集中放着一些沙石,这些沙石又分为粗沙石和细沙石,一般先在粗沙石上将刀磨快,再到坚硬的细沙石上将刀口荡得光滑铮亮。

  看见龙小鹰正在用劲荡刀,夏莲递了顶草帽给他,“来!太阳这么毒辣,戴顶草帽。”

  “谢谢啦!你也来磨刀?”龙小鹰向她打了个招呼。

  夏莲选了一块粗沙石磨起刀来,边磨边问,“为啥中午都不休息?” 

  “我得到把好刀!罗队长说见我到处找钢火好的刀,就给了我一把,说这是把*,钢挺硬,但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磨快,磨快后它就不容易砍钝。”龙小鹰说着,得意地用指头当当弹响刀口,“听!清脆悦耳,刀口发青,钢火极好。”

  “我们远离家园,但看你到好像很有干劲似的,路上被人家追着打,在思茅从车上摔下来,树倒下来差点没命,还被蜂子追着咬,这些都还没把你吓死呀?” 

  “死不了!从上幼儿园起我就与死神结缘了,多少次面临死亡,结果都是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就是要不怕艰难困苦,多经过锻炼才会变得成熟,才会更有经验。”

  “哦哟哟!你是不是说在成长过程中,要一次次以死来证明生命是永恒的?这样的锻炼最好还是一次也别遇上,真出了事你说家长不知道会有多难过。你是不是怀有远大理想?还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只好努力干劳动,加强自身改造。”

  “都被你猜中了,不过都不对,我没有什么想法,就是生来不怕苦。”

  “那你想不想家呀?”

  “想呀!但队长说了,小孩子第一次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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