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你让我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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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你让我抱一抱-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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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最亲爱的Joe 
  Joe说,我其实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就是要把你宠坏,把你宠上天,让别人都忍受不了你的坏脾气,你也忍受不了别人对你不够好,那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不够爱你,对你不够好。
  Joe说,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老得都不能动了,我也会拉着你的手,和你相互依偎着,坐在夕阳下,吻你没有牙齿的牙床,让别人羡慕地看着我们这对疯狂的老公公老婆婆。
  Joe说,我确定你爱我的那一刻,是从做心理测试开始的。我们在网上算自己可以活多少年,你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不愿意比你活得久!”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愿比你活得久……
  Joe说,我一定不能比你死得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直到最后一分一秒。可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怎能活得下去?
  Joe说,你这么爱漂亮,我一定会把你的葬礼办得漂漂亮亮。你说过你只放心让我来办你的葬礼,我也相信我决不会让你失望。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不能有心力让你满意。我怕我已活不下去。
  Joe说,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都会为你做到。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他把什么都给了我,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亲爱的Joe,我最最亲爱的Joe,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列颠簸的火车,那列油漆斑驳要靠爱来填充颜色的火车,我们相识的地方……
来自面膜的第n+1种声音
  听温岚的《蓝色雨》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我得说,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组合。好像身体撕开了一个口子,血肉倾泄,沙漠掠夺每一滴水珠,欲望永无止境。
  写惯了别人的故事,偶尔也得写一下自己。除了勇气之外,还需要一种冲动。一种迫切想要宣泄、撕开自己、袒露一切的冲动。不想手淫,那么,就把自己规规矩矩地安置在电脑跟前,别管脸上的面膜。我在论坛上打出了关于Joe的那段文字。有点长,还有点混乱,脑袋里塞满娇艳的绝望。不过那里没有编辑虎视眈眈挑剔的眼睛,我心安理得。
  小妖的朋友悠悠,她的一个朋友兼小学同学,从事某种比较暧昧的晚间职业(后来我们得知她的名字叫“泡泡”,当然是“艺名”)。她说,经常抽烟,或者和抽烟的人在一起,或者在一个烟雾弥漫的地方生存,脸上最好涂一些隔离霜,这样才能保证不被熏成黄脸婆。
  悠悠对泡泡很不屑,为有这样的朋友(且还有那么多年的同窗之谊)感到丢脸,提起她来,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来表达她对她的蔑视。当着悠悠的面,小妖也一样,我也只好一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示我们是“良家妇女”。可是我们(包括悠悠在内)听说以后都不由自主地涂起了隔离霜,因为我们都抽烟,都和抽烟的人在一起,都在烟雾弥漫的地方生存。我们都不想成为黄脸婆。
  女人对脸都是一样的热爱,心里又都是一样的虚伪,酒醉以后才会真诚,但也只是挑对自己有利的部分“真诚”。
  打字时,我的脸上敷着自制的面膜,让化妆棉吸饱了BORGHESE的妍白化妆水贴在脸上,舒服极了。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放心大胆地抽烟,那一层薄薄的化妆棉就像蜗牛壳,给我安全感。我知道我迟早都有往脸上扔二斤面粉也遮不住皱纹的时候。如果我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最好现在就戒烟。可除了戒烟和去美容院之外,我什么都愿意干。
  我恨美容院里的床,一躺上去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颈椎压住神经让我想吐。美容床上的女人们总能给我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估计泡泡现在就躺在某美容院的美容床上,一边诅咒杀千刀的美容院骗她花了这么多钱,一边想着把脸搞漂亮了去骗一个更像样的男人),因为那里的氛围和太平间的差别只有颜色。真搞不懂那些女人为什么可以在上面躺好几个小时一声不哼,难道她们不觉得难受吗?
  女人的忍受力也是一个奇迹。由此可以看出我不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20岁时,曾有一个射击运动员出身的公子哥煽动我放弃学业嫁入豪门,我拒绝了。我的拒绝和骨气、爱情、尊严什么的都不搭边儿,我只是受不了他万分认真地问我:“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真诚,我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所以原本挂在我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了。
  我不能嫁给他,那样比躺在美容床上还要令我难受,我会哭的。我更怕几年之后我连哭都没有眼泪,脸上全是数钱数出来的横肉,夹住每一道通往思考的皱纹。
  思考的皱纹是我可以接受的,可还是越晚越好。
  但我偶尔还是会想念他,想念那些以自由为代价的物质承诺。尤其是看到别人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开上自己的汽车、住进自己买的公寓,我就隐隐感到一丝懊恼(这种彩票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买,也就更别提中奖了)。嫁给他就当真那么可怕吗?我可以买一本《辞海》或者《成语典故》当嫁妆。他可以用现金支票做我的书签。
  想到这里,我就又笑了,面膜弄得我又不敢使劲笑。毕竟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过也好,至少证明我不是嫁不出去,而且还可以嫁得很好——我只是想嫁得更好。而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我只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随便哪个爱我的人。关于这一点,我是在Joe离开我之后才发现的。还不算晚,却已经没了弥补的机会。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我安慰自己,即使我已经没办法让Joe知道我有多么爱他,但我仍可以让更广泛的人民群众知道,应该学会珍惜别人的爱,至少不要那么无动于衷,认为被一个人傻傻地爱着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真的,我发现我现在真的应该开始恨Joe。从他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经被他宠坏,彻头彻尾地宠坏了,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像他那样踏进我的生活、生命。
  面膜干了。面膜湿了。想起Joe,就总是这样循环往复。
  BBS上的一个人起名叫“伪装者”,他(她)在我的帖子下面留言:你是不是在情人节那天坐上了那列火车,从天津开往秦皇岛的火车,认识了Joe?
  脸上薄薄的化妆棉忽地变成了BORGHESE的海底矿物泥,一块块墨绿色的硬泥巴似乎掉在键盘上,噼哩啪啦地响得令人无所适从。我的心脏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跃、攀升。
  他说,你只有相信Joe还没有死,才可以问我是谁。
  Joe第一次和我握手的时候伸出的是左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左撇子。他说他并不经常这样,只是偶尔因为紧张才会忘了别人习惯的都是右手。
  小时候Joe总是学不会用右手拿筷子,妈妈只好让他用右手拿着勺吃饭,现在他可以用一把搪瓷勺把快鱼里的刺全挑出来。直到他5岁时上小学,因为用左手握笔挨了妈妈的打,他爸爸才想起他们有一个远房的叔叔是左撇子。Joe的妈妈是一个喜欢“特别”的人,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精英分子,高瞻远瞩。既然“送子娘娘”给她带来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儿子,她为什么不能把他的“特别”贯彻下去?Joe学会了用左手写字。
  那时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了好几年,有了《聪明的一休》、《花仙子》、《铁臂阿童木》,有了骺死人不偿命的“萌芽”牌朱古力豆,有了上满弦就可以在铁轨上奔跑的小火车,有了大好几个尺码预备多穿几年的“梅花”牌运动衣,有了遮遮掩掩却更加引发暧昧联想的接吻镜头,有了戴蛤蟆眼镜穿喇叭裤的小青年,有了冒着背上“破鞋”头衔危险去做流产手术的未婚姑娘……但还不是一个热衷张扬个性的年代。Joe的与众不同不是“特别”,而是“异类”,这表现在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玩耍。他很郁闷。
  小心翼翼的Joe很快意识到这是左手写字带来的烦恼,他便利用一切时间苦练右手写字的高超技艺。非常遗憾,Joe的妈妈再次因为自己的儿子竟是如此甘心平庸而打了他,自己也哭得伤心欲绝。而现在,Joe的左右手都会写字,区别是左手写的字向右斜,右手写的字向左斜,右手写字似乎更熟练一些。值得庆幸的是电脑的普及,Joe轻车熟路地掩藏起了自己的锋芒。而这又非Joe妈所愿。
  但只要Joe一紧张,他还是会用左手,就像他给我写的第一封,字体是向右倾斜的。乔疑惑地问我:“你还有朋友晓得阿拉窝里相(咱们家)吗?”我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幸好有面膜掩盖了我的慌乱。那时还属于我和乔的未被外界广泛承认的蜜月期。一封手写的信邮寄到这里,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我出生的那个世纪。一种失而复得的青涩幸福。
  你有多久没有收到过手写的信了?
  Joe以后,没人给我寄过手写的信,都是一封接一封的Email,附着在没有感情的数字二进制里。
  我不想回答关于Joe的故事是否真实这样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要我怎样回答?我没有力气再去掉任何一滴眼泪。我所能说的仅仅是,“伪装者”的话把我吓着了。我急不可待地问了他是谁,并没有回答我是否相信Joe还没有死。
  我亲眼看着Joe在我面前睡着了,睡得那样香那样甜,干净的小脸被从嘴角流出来的血弄得脏兮兮的。如果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这样脏兮兮的?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伪装者”是谁,除了乔,还有谁会费尽心力去打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为什么还要玩这种无趣的游戏?Joe已经不在了,如果我还要和乔一本正经地维持这段师生恋的体面,那我就是世上首例无心人,比《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露西还要无情。事实上,我已经够无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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