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迫得我大病一场,又如何?
那场大火迫得我差一些心灰意冷,又如何?
那场大火迫得周允乾远使陵国,让我与他的情意付之一炬,又如何?
那场大火、那场大火烧得三国皆惊,互相猜疑,互相抵防,明争暗斗……又如何?
那场大火烧得宇文留璃机关算尽、背信弃义……又如何?
那场大火惹得肖佩旬……频频出现洛国……又如何?
……
东方禹,你好厉害!
我浑身颤抖到一处。
了凡被我瞪得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雾非雾,花非花,晏国师,您觉悟吧。”
“好,好,为了让我当这个破和尚,你们不惜如此迫我,是么?”我拍案责问他。
他摇头不语,伸手点了我的哑穴,低声道:“对不起,晏国师。莫出声,了凡再带你看一样东西。”
再一个去处么?好呀,好呀,我到要看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激我?
感觉到浓重的疲倦,象潮水一样涌上来,不可抵御。
我软软的伏在他怀里,随他抱我出去。
“晏国师……你、你没事吧?”了凡担心的低声问我,我笑……我的书又回来了不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眨眨眼睛,再低语:“到了。”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双面刺绣的四季屏风后面。而明亮的烛火,透过屏风,温温地泄了过来。
我从屏风的缝隙处往外看去,不觉又笑了——
只见已经故去多日的种皇后,秀丽端庄的坐于华贵坐榻上,正一针一针绣着并游鸳鸯。而小京云支着胖胖的小肉脸,心满意足的打着嗑睡。
可是、可是连这天真孩子都在骗我的吗?那日里,他哭得如此凄惨,也是假的?
我不禁再次闭上眼睛。抬手抹了一下脸,有些湿渍从手心中滴落……
“好了,回榻上睡去吧。”柔柔的声音带着宠溺传了过来。
“不嘛,我要再陪母后一会儿。”被宠溺的孩子撒娇道。
“越来越不成样子,小心你父皇回来后罚你。”
“才不会呢,父皇喜欢京云的紧。母后,就让孩儿陪您吧,我怕您又一不小心消失掉。”
“母后知道这次吓到皇儿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会知道你父皇的良苦用心。”
“可是,晏殊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你们也不告诉他?我看他好伤心呢。”小京云天真地问出我想知道的原因。
“傻孩子,若被他知道,他怎么会如此用心为你父皇做事?”柔柔的声音,却如铁锺般一锺锤在心头。
我低头苦笑,原来,自己枉为世两回,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傻子。“叭哒”一声,袖口处一滴水渍慢慢晕开,然后两滴、三滴……
“你们欺负他!晏殊是好人,陪我玩,还教我好多东西。”连小孩子都知道感恩,可某些大人,却再不懂这个道理。
“放肆!你父皇的事,岂容你如此乱说。”
静了一会儿,慢慢传来小京云的抽噎声,“母后,不要生气,孩儿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母后不怪你。彩霞,服侍太子殿下休息。”
我回头望向了凡。他不言不语的点开我的穴道。
我轻声笑道:“两个大男人,老呆在人家后宫也不象个样子,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了凡默默望我一眼,小心翼翼抱起我掠出窗外。
把整个脸埋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忽然,感觉不到了凡的动作了。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张阴阳相间的脸。
“好久不见,齐大人。”我笑着与他打招呼。
阴阳脸上依旧如从前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眼睛莫名的盯着我。半天,沙哑嗓音响起:“走吧。”说罢,与我们擦肩而过,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已经走出好远,我才看清,他身上穿得,是御前二品带刀侍卫官服……
“这家伙,升官了都不知道请喝酒,小气!”我傻笑道,拍拍身下坐骑,“走吧。”
了凡再不哼声,云朵般飘向宫外。
无为有处有还无
夜风拂面,忽然想起佛说:随风而至,随风而逝。
我也想随风而至,随风而逝,可惜,只有一种孤独陪伴着我。
禅意的孤独是一个人的圆满,一个人的圆满也是一种快乐。
可惜,我的寂寞没有圆满,也没有快乐。因为我还有肥肥的娘要牵挂。
低声求了凡,“就看一眼,好不好?”
了凡沉吟不语,半天才道:“只一眼。”
我含笑点头。
烟波湖上,依旧杨柳依依,虽是冬季,细细的枝缕随风摇摆成温柔的弧度。而那艘承载过欢乐和幽伤的小游船,寂寞的停靠在岸边,述说着往事如昨。顺着烟波湖畔,伴着烟波如海一路飘过,前面就是烟波殿的正堂。
一熄灯光摇晃。
飘近了,看到肥肥的娘在灯下做鞋子,而晏老爹,守着算盘劈里啪啦的算着帐。
灯光如豆,却温暖如炉,暖得我的心越见敞亮,暖得我的眼睛,慢慢渗出水来……
“哎哟!”肥肥的娘一声叫唤,吸着手指放下手中的鞋,“我说孩子他爹,最近我这心里老是不安生,也不知道殊儿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晏老爹坐过来安慰她,“殊儿自小便是有福气的,定不会有事。放心吧,小桑。”
“老二回来后,再不提陵国诗赛的事,我总觉得他在瞒咱们什么。”肥肥的娘忽然揪着衣角,开始抹起泪来,“他虽是丢了一条手臂,毕竟见到人了。可殊儿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心那,油煎的一样。”
我的头轰的一声,丢了一条手臂?目光流转,瞪向了凡,了凡低声道:“那日去救洛王,受的伤。右臂。”
我又一闭眼睛,那二哥岂不是再不能用剑了?从此后,江湖中再没有什么长虹剑客!
都是为我,若当日不执意叫他去就好了。东方禹心机过人,何用他人担心,他敢冒然去陵国,定是做好万全准备的。
再不忍呆下去,怕一个不小心哭出声来。
让了凡抱着走进自己的书房,见里面罗帐慢挑,灯火通明,案明几净。那些平时喜欢的书籍,还明明白白摆在走时的位置。
强忍心内阵阵抽痛,略一沉吟,提笔写了几行字:殊儿一切皆好!时局动荡,请爹携全家远避隐蔽山庄——晏殊叩拜。
虽然以前东方禹承诺过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还让我如何再相信他。无论是谁,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当我们飘出烟波殿时,只见二哥飘荡着一支空荡荡的袖子急奔出来四处张望,而左手中紧紧握着墨迹未干的一张书笺……
“殊儿——”
我闭上双目,任泪水在清风里纷飞成漫天的花雨……
回到客栈,已过午夜,靠在床沿边,面无表情的望向了凡,“如今,该去的也去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玉佛还要你怎样?”
了凡站于房间正中,双手合十道:“主持并无它意,只是让晏国师明白,事事尘埃,无心无尘!”
我冷笑,“你家主持就不怕我这心灰飞烟灭么?”
某僧低头不语。
“如今可以说了吧,目前形势如何?”我舒了一口气,背对了凡望向窗外。
星空依旧浩荡,闪烁着宁静而安然的光芒,此时正是人类双栖双息、最安宁幸福时刻,我却在这里百转回肠、陷入自我煎熬……想想,值么?
“陵王现被囚于悠然山崖底,文王登基。”他望我一眼,见我无反映,接着说,“洛王已攻入戬充城。策王么,依旧毫无动作。”
我忽然笑了,玉佛的弟子真是了不得,只短短三句话,便把个天下局势说了个一清二楚!
很好!很好!
要么是做了皇帝,要么是雄霸天下,要么是坐壁观枫、得渔翁之利。我这些熟人,还真是个个都出息的紧呢。
只有那个笑面虎混得差了些,不仅丢掉一只眼睛,居然还被囚起来了……囚起来了么?
“你家主持什么时候介入的?”我猛回身问道。
悠然寺兼顾三国仲裁,天下大乱,焉有他不介入之理?
“阿弥陀佛,早在诗赛最后一日,我们不就已经介入了么。”了凡低首道,“那日救晏国师,共派了寺中惩戒院三十六位弟子。救您回来之时,顺便带回了陵王。”
“三国可是与悠然寺早有约定?”我再问。若无条约约束,玉佛治不了那陵王。
了凡点头,“早在两百多年之前,本寺第一任主持曾为三国免去过一场天大灾难。后来为保天下永世太平,三国签定不互侵犯条约。而我寺充任监国,有监督奖惩之大权。平日无事则罢,若有一国违约,必惩之。”
我奇怪道:“既有此权力,为何还容许东方禹一路东征,侵入陵国?”
“阿弥陀佛。”了凡欲言又止,见我盯他不放,才道,“洛王是以救国师、惩判逆者为由出兵的。玉佛曾派出过三道停战佛旨给洛王,洛王却道:国师尚在陵国,如何停战?”
原来,直到最后,我还有如此利用价值。不由再笑,“玉佛把我交出不就是了。”
“晏国师早晚是悠然寺之人,如何能任人拿来作筹码,再者,”他望我一眼,不忍道,“洛王怕是早知您在悠然山了,即使放您回去,也不会使之停战。若非如此,当初他就不会派您出使陵国了。”
我扶住额头,忍不住呵呵低笑了起来——是呀,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些。他明知山有虎,不是依旧派我这无用书生,偏向虎山行了吗?我还在奢望什么……
我方唱罢谁登场
朝阳金照,我们迎着冉冉东日,再次坐上大雕,来时惬意早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