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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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厌倦-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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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便经常坐他的车,有时他为了避人耳目,将车停得很远,迫得她一路小跑,她半是欢喜半是屈辱,气喘吁吁地上了车,迎来他的吻,他的吻是湿的,吮吸着她的舌,带着一些掠夺的罪恶,侵略着,她却是心甘情愿地归属了他。她从小没有父亲,有时候情到深处,便呢喃地唤他爸爸,爸爸。他应了,可是人前只是一声正南就令他拂袖而去。
  纪初时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悄悄地问彭彭,柏总和杜兰庄关系不一般?
  彭彭笑着说,一个有钱,一个有貌,很配嘛。
  初时哼了一声,这女人表面看着清高得很,装。
  你也可以竖个贞洁牌坊,彭彭趁机在初时腰上拧了一把。
  初时哎呀一声,拍了下彭彭的手。
  远远的,兰庄对暮呈说,你看,那个女人又在卖骚了。
  暮呈看了一眼,她很久没去上课了,张耀明说,江迈要让她留级。
  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就不信,她能毕得了业。对了,你家张耀明和她有什么,兰庄眨了下眼睛,有什么苛且?
  乱嚼什么,暮呈掠了兰庄一眼,想挑拨我们关系啊?
  哪里敢,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做连理枝,比翼鸟,兰庄笑着。
  连理枝,比翼鸟。那天,暮呈一直在纸上写这六个字,还在边上画了两棵树,两只鸟,笔法幼稚,自己却看得满心欢喜,好似真的和张耀明修成正果,天荒地老了。
  没课的时候,她经常过去帮张耀明收拾屋子,把啤酒瓶都拎出来,放到门口去。拿着拖把,像清洁女工一样埋头苦干。梁木有时遇见她,便叫一声嫂子,把她欢喜得心花怒放。关于见家长的事,张耀明也提过,他说毕业后各自稳定了,就将两人的关系尘埃落定。
  毕业还有一年多而已,暮呈觉得这日子是有无限希望的,似乎前面的花团锦簇,在等着她。她只须守着此时,便是永恒了。
  给张耀明洗衣服时,她的手泡在肥皂水里,抚摸着张耀明的衬衣长裤,觉得自己已是他的妻。他们始终没有肌肤相亲,好几次,彼此都很动情,可张耀明突然推开她。经过短暂的沉默,他俯身过来,重新拥紧她,在她耳边说,暮呈,你不知我有多么珍惜你。
  暮呈蜷在张耀明身边,不知如何是好,起先她是感激的,后来则慢慢有些恼了。张耀明分明是心生怯意,对未来没有把握,亦怕自己因此缠上他。暮呈体会出这么层意思,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寝室里一直在探讨性的问题,先是自己寝室里谈,后来别的寝室有人过来谈,再后来程尔跑出去和别人谈,一回来就俨然专家般,不过程尔只是纸上谈兵,她说得面面俱到,却一点没有实战经验,演讲中不时要带上据说,可能,应该,这些飘忽不定的词。
  隔壁寝室过来一个性爱专家,叫韩丽敏,她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跟她们谈了些关于姿势,时间,长度之类的问题,也在程尔的循循善诱下,大致地回顾了一下前几任男友的表现。用的词听起来很火暴,暮呈躲在蚊帐里,听得一惊一乍,最后韩丽敏感慨地收了个尾,其实两性问题很简单,床下解决不了的,就扔到床上去。
  暮呈又是一阵心惊胆跳,那她和张耀明到底捂了多少问题呢,会不会不知不觉中某一天量变到质变,再也解决不了呢。韩丽敏走后,程尔又继续在那里大放阙词,柏拉图那套是行不通的,人是动物,凡动物都有欲望,要像大禹那样,只能通,不能堵。
  兰庄忍不住打趣她,那你打算怎么通自己的欲望?程尔举起左手,哈哈大笑起来,尤婉插嘴说,男人就是呀,哎呀,脏死了。
  程尔指指尤婉,你看看你,这么多天的课又白上了,性本身不脏,脏的是陈腐观念,性是一种健康积极的运动。暮呈还是没有勇气像程尔那样光明正大地高谈阔论,在她心目中,性依然是不可言说的幽秘。
  张耀明生日那天,他们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以为很艰难很漫长,回来神来,却已结束。凌晨二点,他又长了一岁,她温柔而伤感地贴着他的身体,一时间失语。
  梁木竟然还没有睡,似乎在玩电脑游戏,键盘不断地被敲打着,生活的一切并不曾更改,依然不动声色地向前。他们之间也并不因此而更加地难分难舍,似乎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做了件水到渠成的事,如此而已。暮呈甚至想,张耀明今天喝得太多了,所以关于后果反而不加以考虑,他少了几分清醒时的踌躇,并不见得真的对未来有何把握。是这样吧,暮呈被这个念头纠缠了很久,手放在他胸口,真想叩响这里,问问他,我们会在一起吗,一直在一起吗。即使要了一句他的应承又有何用,暮呈在夜色里独自悲哀,她已是他的人,他亦是吧,他们已经交换了身体,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的问题困扰了她,身体能代表什么,欲望又能证明什么。他们走完了恋爱应有的步骤,直至厌倦,还是像米兰昆德拉所说,幸福就是满足重复的愿望。她越来越多愁善感。
  杜兰庄和纪初时在锦都大吵的那天,暮呈也在场,她去拉兰庄,张耀明拉初时。兰庄一向很注重形象,从来不说秽语,而初时百无禁忌,把一些市井俚语搬过来不算,还张口闭口就是操你妈。
  兰庄气得浑身发抖,伸手警告初时,你再骂一句试试!
  操你妈!初时挺起胸膛,毫不示弱。
  兰庄随手举起一只啤酒瓶朝她砸去,初时一闪,没躲开,瓶子落在她身上,然后摔了个粉碎。初时气急攻心,作势要扑向兰庄,张耀明死死抱住她的腰,冷静点,冷静点。
  冷静个屁啊,那个贱货砸我,操,姑奶奶我还没受过这种欺负!
  兰庄一听初时骂她贱货,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踢翻一只高脚凳,大声尖叫,你这个婊子!
  你才是婊子,你陪柏正南睡,打量谁不知道,操,烂货!初时由于挣扎过猛,发夹脱落,头发乱成一团。
  兰庄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安静下来,她木木地坐下来,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机,打了几下却没有点着,胖李急忙替她点上了烟,她吸了一口,泪水终于落下来。
  初时仍然在高声大骂,并且花样翻新,句句不重样,张耀明见她实在闹得太过分了,一狠劲,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一时间,迪厅冷冷清清的,音乐早就停了,也没有人去放。暮呈打了个手势,示意罗帆去放点音乐,然后拉了拉兰庄,轻声说,不要放在心上,不理她就是。
  兰庄恍恍惚惚地笑了,可是,是真的呢,我陪柏正南睡了。她脸上的笑容凄厉起来,我还拿了他的礼物。兰庄抬起手腕,晃了晃那串手链。
  吵架的起因实在太平常了,初时忘了带口红,去问兰庄借,兰庄说没带,初时不信,径自去翻她的包。兰庄生气了,一把夺过去,有也不借,不行吗?
  初时恼羞成怒,立刻翻天覆地骂了起来。事后,张耀明对暮呈说,你们女人真是的,为了支口红,能沸反盈天成这样。
  搞清楚,是纪初时太野蛮,暮呈觉得张耀明把责任均摊了。
  借了不就完了。
  不喜欢一个人,干嘛要借给她?
  初时很惹人讨厌吗?张耀明皱着眉头。
  你自然不厌,暮呈淡淡地说。
  张耀明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笑了笑,去握她的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经常是这样,觉得彼此有了某种联系,暮呈喜欢张耀明握她的手,熟稔的,自然的,带着温暖的爱。
  他们下班后还是经常去中街吃夜宵,室内闷热,老板就把桌椅都搬到马路边,电灯也牵到外面的树上,总是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十块钱点一首,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羁,可惜,终究是落魄的。
  兰庄说,我可不喜欢四海为家,我会一直留在A城,我想,我已习惯这里。暮呈想了想,哪里有爱,我就去哪里,流浪也无所谓。
  如果哪里都没有爱了呢,杜兰语气有点悲凉。
  死了算了。
  真狭隘,你就不能大彻大悟,去山区当个老师什么的。
  嗯,我真狭隘,罚我一杯吧,暮呈举起酒杯,回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争取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第二辑
  殡仪馆在A城的郊区,纪初时的同学都去了,还有江迈和老宋。江迈戴了幅墨镜,有人说是因为落不下泪而惭愧,也有人说是因为落下了泪而不安。其实江迈只是刚买了一副墨镜,想借机炫炫。他很隆重地戴着,表情肃穆,窥探了别人,却隐藏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同,遗体告别时也没有摘下墨镜,他看了纪初时最后一眼,右手扶了扶镜架,叹口气,走过去了。
  整个仪式非常简洁,简洁得甚至有些草率。大堂里只有一个花圈,孤零零躺着,也没有挂遗照。
  在等骨灰盒时,一些女生围坐在花坛边,讨论着那种粉色的究竟是什么花。男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的在抽烟,有的跑去别的灵堂张望。
  暮呈落泪时,老宋拍了拍她的肩,应景似地安慰了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捧骨灰盒的是张耀明,小小的盒子上嵌着纪初时的一寸黑白照片,那是张耀明从初时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照片上的初时巧笑嫣然,明眸皓齿。
  死亡本身如此平静地被翻过,众人关心的只是她的死因,整整一个月,学校里都在流传着各种道听途说,连老师都加入了以讹传讹的队伍。这桩事件在众人的唾沫里成了一桩颇具探讨价值的谈资,不听不看是不可能的,暮呈耳边充塞着纪初时的名字,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背后有人在唤她,一声声地,分明是凄厉的,常常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背脊发凉,大汗淋漓,整夜整夜不能睡。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受,在锦都,在学校,每个地方都有纪初时的声音,她逃不开内心深深的自责。
  张耀明来中文系找暮呈,他们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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