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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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厌倦-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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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呈心里一片酸楚。
  去谈一次,再去一次,兰庄放下书,手搭在她的肩上,你们毕竟是有感情的。
  暮呈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沿着书架一路看过去。
  她知道没有用了,他们的感情已经败坏了,彼此都不能原谅对方,纪初时的猝死作为一道坚实的屏障,横隔了他们。
  张耀明的迁怒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纪初时的分量得到了验证,张耀明要远远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一个死别,一个生离,而他的心已经无从收拾,只能离去。
  张耀明连散伙饭都没吃,便去了火车站,只有梁木一个人送他,张耀明所有的行李只有一只皮箱,别的都留给了梁木。
  要上火车了,梁木忍住不舍的泪,呜咽着说,自己好好的。
  张耀明说,等我稳定下来,就还你钱。
  梁木当胸捶了他一拳,是不是哥们,说这些。
  张耀明走了,梁木跟着火车慢跑了十几米,火车终于消失在尽头,月台上空寂一片,铁轨无限延伸,满眼都是曲终人散的悲凉。
  最后一年,暮呈的生活重心移向了图书馆,偶尔也会同霍思远出去,在旁人看来她与霍思远必有些细枝末叶。只有她和思远才知,彼此都不会动心,只是太寂寞,寂寞。有一个长相不俗的异性伴于身边,一同吃吃饭,散散步,周末看场电影,到底是好的。
  思远还是经常与一些女孩子见面,大抵是在网上认识,然后坐了飞机或火车,跑到A城来,她们无一例外地都对思远深情款款。
  思远吃饭时,经常将暮呈拉去,女孩子便心怀警惕地看着暮呈,暮呈渐渐习惯了,只顾埋头吃饭,吃完了,抹嘴走人。
  三月的时候,思远的网吧里来了一个很好看的女子,她坐在思远的椅子上,捧着杯茶,思远则坐在桌子上,微低着头同她说话。
  那女子穿着V字领的短袖,头发盘在脑后,下巴尖俏,眼神妩媚,也许是近视的缘故,下意识地微眯着。
  照例去莲花座吃饭,席间听那女子说起丽江,说起西藏,说起青岛,似乎她将全中国可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暮呈忍不住问,小姐做导游的吗?
  她爽朗地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半年打鱼半年晒网,侧着头又添了一句,几年了,没有一分钱积蓄,都奉献给大好河山了。
  席间她和思远干掉了一瓶白酒,起身时有些晃,思远便叫暮呈跟去卫生间看看她要不要紧。果然,暮呈一进去,就看到她歪歪斜斜地趴在水池边呕吐。暮呈替她拧开了水笼头,冲走了秽物,她看着面前的镜子,对暮呈勉强笑了笑,隔了会,问暮呈,你和思远认识多久了?
  半年,暮呈说。时间过得真快,张耀明去广州已经半年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狠心如
  斯,还有什么话好说,暮呈想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们在一起?那女子试探地问。
  暮呈随即笑了,当然不是,他只是见网友时会带上我。
  女子吁了口气,我叫吕恩宝,我不是思远的网友,是他校友。
  恩宝住下了,据暮呈所知,恩宝是惟一一个与思远同居的女子,而其他的,不过是几夕之欢,然后烟消云散。思远总有办法摆脱她们,米兰?昆德拉说,男人的智慧不在于追求得手,而在于甩脱。
  恩宝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化不化妆都好看,她看上去那么鲜艳,白的肤,红的唇,黑的眼。
  有一次暮呈同她一起去石路商业街,路经一处栽满了迎春花的花园,恩宝停住了,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暮呈不解,一直是这样啊。
  不是,恩宝有点感伤地说,五年前,这里是同嘉旱冰馆。
  暮呈朝四周看了看,想像不出五年前,这个安静的地方曾是人声嘈杂的旱冰馆。
  恩宝站在那里,兀自陷入了回忆,我和思远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还有,还有……
  什么,暮呈问她。
  她突然什么也不说了,一声不响地继续往前走。
  在繁华的石路,恩宝兴致又好了起来,要带暮呈去回民开着清真店,她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牛肉馅,有锅贴,馅饼,饺子。
  找来找去,并没有她所说的那家店,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恩宝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想要寻找回忆,却一脚踏空。
  也许搬去别的地方了,暮呈说。
  恩宝喃喃地说,他们生意很好的,没有理由搬走,以前我经常去吃他们的饺子。
  后来,她们去了另外一家饺子店,只有猪肉馅,恩宝看起来一点胃口也没有,拿着筷子,在碗里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百无聊赖地,却心事重重。
  许久,她抬头说,我明天走了。
  这么快,不多住两天?
  不了,趁思远没有下逐客令,还可潇洒地走,她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
  怎么会,暮呈柔声说,我虽然认识思远不久,但看得出,别的不过是露水缘分,他也只对你一人好。
  恩宝突然大笑起来,把边上正在等饺子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恩宝笑出了泪水,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
  她说,暮呈,你真会开玩笑,你对思远了解得太少了,嗯,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一双情侣,男甲女甲,眼见是要毕业了就结婚的,双方父母都见过面了。那男的迷恋上女乙,准确地说,是迷恋上她的身体。他们隔几天便在学校招待所里幽会,他们做爱,反反复复,双方都很愉悦。但下了床,男甲便属于女甲,女乙对于这一点痛恨不已,却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赢得男甲的心。
  终于有一天,女甲风闻此事,捉奸在床,这里用捉奸这个词不过分吧。在男甲心目中,与女乙的纠葛更多的是出于欲望。女甲一把抓起两人的衣服,从窗口里扔了下去,她动作敏捷,然后发疯般地跑掉了。男甲顾不得赤身裸体,仓促拾起惟一的漏网之鱼,那是女乙的裤子,男甲拉不上拉链,但他也顾不得了,提了裤子就追出去,女乙赤身裸体地趴在窗口看那双恩爱的恋人一前一后疯跑。
  那时是午后。
  男甲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一个笑话,但他知道必须追上女甲——还是没有追上,女甲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校门,被一辆车子撞翻。
  车主是个年轻男人,他将女甲抱上车,用最快的速度飞向医院。事实上,女甲没事,只是伤到了左脚,她住院半个月,那年轻男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而她拒绝见男甲。
  毕业后,她嫁给了撞伤她的年轻男人,随他一起去了北京。
  她的婚姻出于一个偶然事件,而男甲与女乙在某种程度上是她的跳板,她的丈夫有钱有型,还有情,真是天赐良缘,而她又有足够的理由不原谅男甲。
  男甲依然深深地爱着女甲,以至于无心工作,后来辞了职,在A大附近开了家网吧,他以为离A大近一点,就离回忆近一点,就离女甲近一点。
  他经常去A大散步,追想他与女甲的美好时光。
  而故事里的那个女乙,在那个午后,衣服被女甲扔下楼,裤子被男甲穿走,只得裹着床单,下楼去拾衣服。
  一床蓝色的薄薄床单,抵挡不了别人探究的目光,它们纷至沓来,使她艰于行走。
  她忘不了这些屈辱,并非仅仅因为她在这场丑闻里,成了最不堪的一个,而是男甲在面临突发事件时,对她的漠视。
  毕业后她回长沙去了,也曾恋爱,也有结婚的计划,可最终都落了空。她行许多路,看许多风景,识许多人,但她,躲不过自己的心。
  鼓足勇气,重新联络上他,回A城来看这个狠心的男人,他不曾发达,和她生活中那些气宇轩昂功成名就的男人有着天壤之别,毕业五年,他几乎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但这样一个他,还掌捏着她的心。
  她想,这是宿命的安排,她在他的生活中终究是一个配角。
  配角,恩宝语含凄凉,暮呈正在想怎么安慰她,她却自己先笑了,我是第一女配角,我对导演说,女主角已经走了,给我加戏份吧。导演说,剧情已经结束,五年前就结束了。
  暮呈怵然心惊,怔忡了许久,渐渐地听不见对面的恩宝在说什么。她想,主角配角,红花绿叶,谁是谁的陪衬,谁必须作为一种牺牲而殉葬,谁必须含泪看所有的剧目,收拾最后的残局。
  一把灰烬。她终于怨尤了张耀明,我对你那般的好,你却远走天涯,从此杳无音讯。
  她直至今日,方才真正体悟,自己原来一直是配角。
  张耀明得不到纪初时,才会退而求次,同她在一起,她早该知道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她沉下头,一口一口吃着饺子,完全不知是何滋味。
  恩宝走了,坐机场大巴去虹桥机场,她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拎包,坐在空调车的软椅里,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可以死心了。
  她有一点晕车,昏昏沉沉间,想起很多年前念过的一句词,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既然不是为了爱情,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甲乙丙丁,抛个硬币。
  在机场,她坐在玻璃门边上的石阶上,看着面前的几个韩国人,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都很年轻,穿着T恤牛仔裤,一看就是出游的大学生。恩宝想,曾几何时,自己已青春不再,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临近三十,务必考虑婚姻,再晚,就连末班车也错过了。
  她拿起手机,打开电话簿,删掉了霍思远的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一个月前她辗转托了许多人才问到,问到后,足足准备了三天,才有勇气拨通,就像娃娃所唱的那样,连呼吸都反复练习。
  事隔五年,她出现在他面前,他郁郁不得志。
  关于过去,他保持缄默。她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配角,一个肆意的她,收了所有骄傲。
  恩宝换了登机牌,通过了安检,最后,坐着夜机,离开了上海。
  夜机离沪返湘。
  那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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